渡船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我总是会早早的出门，因为每天都会有很多的客人，每次我却只能接到一个。
　　我不过是一个摆渡人，我不过，是一个没有多少能力的家伙。雾气将整个湖面笼罩起来，即使是正午的阳光也没有办法穿过。
　　“下一个是谁。”我的嗓子不太好，让他们总是战战兢兢。
　　“我，是我。”一个排在后面的小家伙叫着。
　　“明天才是你。”我的口气从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行为而发生变化。该上船的人早已坐在船上，看上去他不太喜欢说话。时髦的衣着，与这条破旧的木船格格不入，只是一条渔船而已。
　　我会站在船头，撑杆，而我的客人们，总是会坐在船尾，我的肩上会站着一只松鼠帮我看着这片水雾。
　　“请你把钱放在你座位边上的袋子里，老头子眼睛看不见了，做不了太多的事。”我甚至都没有转过身去。
　　“好的，”他的头抬起来，看向我这边，再看看边上的袋子，里面已经有不少的硬币，我也只收硬币。“那你是怎么知道路的，还有，怎么走？”
　　“我在岸的两边放上吃的，它就会告诉我该往哪边划水，当然，到了之后，当然都是它的了。”我随口说着。雾气变大了，船吃水也更深了。“怎么了，有事吗？”
　　“不，不，没有。”他又重新低下头，看到落在船底的一小块金片，闪着一点点耀眼的光，那是我用来压住渗水的缝隙的，因为缝隙太小了，实在是不容易找到。
　　每天都会有各种各样的客人，每天都会有很多的人上船，但是下船的却寥寥无几，他们似乎都是为了找一个答案才来到这里，似乎都是为了别的什么。
　　“听说最近什么都在涨价，没有钱，什么都做不了，接下来，不知道你们还有多少的路要走，我这里才刚刚开始。”一杆子杵到湖底的石头上，船飘得更快了，吃水更深，甚至都能看到船里有有一层薄薄的湖水。或许是因为他穿着皮鞋的原因，或许是因为我的船原本就潮湿，或许还有别的原因……好在那一片金子，不见了。
　　其实船很轻，没有什么东西，湖水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变化的，只是坐在船上的人。
　　直到船外的水面快要接近船边的高度，将要流进来的时候，他似乎才会注意到。“还没有到吗？还没有吗？”他似乎有点急切。
　　“可能还有一段时间吧，就快要到了。”这些话几乎每一个留在这里的人都说过，也都听到过。我欺骗他们，是因为我知道他们分辨不出来。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重新将金片放回了原来的位置，包住了胸口的钱袋，没错，那个原本是我的。
　　水面在瞬间越过了船边，倾泻到船内，没错，船沉了，被水淹没了。我没有动，只是看着他在水中游动，任谁都会在生命的尽头挣扎。
　　那些将船压垮的东西仍旧会跟着他，在他手中，贪婪，是人的罪恶之一，虽然可以有很多的理由，像是为了吃喝，生活，享受更好的东西，治病，救人，等等，可以有一千个理由。但是当它出现的时候，自身就会变得更重，直到把自己压垮。
　　我不瞎，不聋，我也不老，甚至我也不需要钱，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即使是在闲聊当中，也会有很多谎话，然而这些谎话会不会成为一个骗局，还是要看如何去想，如何去做。如果只是听过，或许并没有什么关系，陷阱，本来就是为了那些贪心的人而设计的。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当他们最后失去力的时候，总是会这么问，好像是在抱怨上天的不公。
　　“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选的吗，我从来没有让你做出过选择，我只是告诉你，事实。好在和你做出相同选择的人，并不少。那么再见了，我的朋友。”直到他没入水面，又一个天才，消失了。
　　雾渐渐散去，对岸不过几十米远，很多人站在岸边，等着我过去，我的船重新回到水面，里面的水已经不见了，仍有一个袋子会放在船尾。
　　“那么下一个，是谁？”
　　…………
　　其实我更希望我的船上没有人，我不希望有人来打扰我，一点点的声音还是沉默我都可以接受，接受不了他们，我也无可奈何。
　　我和神做了一个交易（至少他做了一个交易），我成为了这里的摆渡人，我所得到的，不过是片刻的安静。
　　我的客人，有人，有鬼，甚至是恶魔，以至于我们无法看见的东西，无论什么时候，看着它们，它们都会用更加尖锐的目光与我对视，不知道它们在想些什么，或许只是不愿意看我。
　　曾经有一位客人（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是我的客人，），他以为自己能够轻易过河，一把将我推入水中，才让我知道，湖水不过只到脚踝，只是在这水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拉扯。
　　不甘，彷徨，恐惧，担忧，愤怒，所有我不太喜欢的东西落入水中，最后成为了一片墓地，水的世界，或许某日水流消逝，我们可以看见湖底，可以找到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没有了我，船自然也就分崩离析，他眼中的恐惧从未消失，他在想什么，要是我能知道就好了。努力地来到我身边，希望我可以帮助他，拯救他，照顾他，我笑了笑，“可是，神说过，不行。”他明白，我也明白，所有人都清楚，所以，他死了，成为湖水的一部分，水下，多出了一只手。
　　我曾经想过，如果从来没有人落入水中，是否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事，那么我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自己早就做过的事，见过的人，我只是想要安静。
　　等到太阳落山，我也就停了，回到小屋，等待黎明，晚上，会有另一批人出现，另一批倒下，循环着，直到永远。（其实是填满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