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水

　　“哥哥，今晚我们便吃红果子好吗，我最喜欢吃红果子了。”
　　这一天，落日熔金，晚霞光辉灿烂，声音从远方传来，童音清脆，如山中黄鹂一般，慢慢走来两个身穿孩童，说这话是一个身穿麻衣的女孩，大眼睛忽闪忽闪，两个小辫子上的系绳随风而动，犹如空中飞舞的蝴蝶，此时正拎着小竹篮走在前面。
　　“好啊，那我们明天就吃河鱼。”夜枫苦涩但坚定地说着，妹妹在前，他跟在后，听着妹妹的话，心中带有几分苦涩，村寨同龄的小伙伴还沉迷在游戏中，而他每天都要为下一顿的吃食而伤透脑筋。
　　走在回村寨的路上，想着怎么才能叉到鱼，眉头微皱，神色苦恼，回忆着村寨中叔辈用的各种叉鱼的方法，自己也试过好几次但怎么都没成功，每次带着期望而去，怀着沉重的失望而归，好在上次又有进步，差点就叉到了。
　　村寨建立在靠近河流水源，地形较为平缓、青山北坡向阳地带，青山苍莽险峻，千岩万壑绵延无尽，山中大树枝叶茂盛，郁郁葱葱，森林深处更是终年阴风嗖嗖，潮湿逼人，常常大雾弥漫，无法让人看透，总不经意间隐藏着无尽的故事和传说。村寨中就算再精明强壮的猎人，也无法走遍不远处的这片森林，更不用说青山之上。
　　村寨附近，就有一段小河，河水不深但清澈见底，河虽小但名声很响，”天水”做其名，“天水”之名由传已久，传说中这天水河是从天而降，如果站在高空，便会见到天水河环绕青山，与青山相合。青山之所以为青山，只因为其常年碧绿，看着青色喜人。
　　但在父亲在世的时候说过他小时候村寨来过仙人，仙人在大山中来回转悠了几天后，否定了这个传说，并且在离去时还带走了几名父亲儿时的玩伴。
　　父母离世时，夜枫与妹妹夜雨年纪都还小，基本上靠村寨的百家饭长大。直到夜枫八岁时，少年心中不愿一直依赖于他人，就向村中长者提出要跟着村里猎人队一起上山摘果子，长者以其年龄还小，再长大点才允许上山。
　　谁知第二日，村寨猎人队上山打猎时，夜枫便背着小竹篓非要跟着，口中不断重复着要自己去采摘野果。村中长者见他小小年纪，性子却是颇倔，不由失笑。之后每次村里猎人队进山，夜枫都会是其中的一员，也就是那时村寨附近森林中的果子便成为他们家常有的食物。
　　村寨住着六十多户人家，民风淳朴，世代居住于此，多以打猎为生，也不知几多年，一直相安无事。
　　翌日，紫气东来，万物复苏，在经过一夜的宁静之后，村寨中又迎来了清晨的热闹，离上次进山刚过去七日左右，村中猎人队的男人们大多在家，因此显得比往日更加具有人气。
　　村寨附近的天水河段，离村寨一里地左右，水流平稳，不缓不急，此时金阳相伴，微风相随，在狭窄的河道上显出一个人影，正是又一次请教了捕鱼要诀，准备充足的夜枫。顺着河道上行，水流也显得急促一份，此时所去的河段，并非往日的地方，山间流水草木，河床系沙卵石组成，愈往上游愈陡，白云峡以上，山高沟深，河谷蜿蜒，山峦起伏，悬崖峭壁，林东茂密，水流清澈。
　　此时，夜枫正临石闭息，严陈以待，目不斜视，紧紧盯着，盼望着鱼儿，期待着收获。站了一会，正准备换个姿势，突然眼前一亮，将手中鱼叉狠狠的向河鱼叉去，河鱼一晃而逝，转瞬间就没了身影。失败，等待，失败，等待，期望越高，失望越重，又换回了姿势，准备着。
　　金乌攀升，树阴满地，日当午，时间在紧张中流逝，流水如金龙，顺势而下，绵延不绝。
　　水面映照下的少年，清秀、倔强，以及期望。
　　银白色的游鱼入眼中，缓慢游来，在少年眼中犹如一丝嘲弄，这时出动的不是鱼叉，而是纵身跃下，入水，下意识双手一合，眼中带着笑容，突然河水灌入口中，溺水而至，剧烈的恐惧，猝然袭上心头，下意识地，想喊救命，嘴唇一张开，河水就蜂拥而上，七窍被河水冲击，情急之中咽下的河水和猛地刺痛瞳孔的痛感，让耳膜那里传来的撞击感更加厚重，一下一下地仿佛要穿透七窍的疼。神经不由自主地绷紧一颗弦，唆使着四肢乱无目的，去寄望一个哪怕一丁点儿借力点，时间的流逝感一点一点被拉长，知觉被疯狂的液体吞噬，逐渐像光一样消失，意识开始走向模糊，他的脑中，突然泛起了一个想法：我要死了吗？那我妹妹怎么办？
　　天水河不深的说法出自村寨猎人口中，对于猎人大汉们来说，村寨缓流的河水确实不深，但也仅限于此。今早夜枫请教的张叔，也只是以为夜枫会在村寨河段叉鱼，并不会深入其他地方，而且根据以往的几次情况，夜枫都会在午饭前回到寨中，不管是否会有收获。谁都没想过会有如此局面，夜枫自己也不从想过。
　　天道无吉凶，因果有循环，又有谁会为这弱小的生命而叹息？
　　就在夜枫随水而动的时候，水中一晃而动的白光，从口中进入夜枫的体内，一瞬而逝，消失不见。夜枫也突然有了动作，一晃而醒，快速地爬向岸上，脸上伴着恐惧、迷茫以及困惑，怔了不知多久，紧随而来的是失望。
　　微风徐来，一丝凉意上头，惊醒夜枫。
　　“哎呀，妹妹”，他失声叫道，随即快速地往村寨的方向跑去。
　　十岁的夜枫没有想过为何他会在溺水之后突然转醒，为何跃出水面有不一样的顺畅，以及多出来的力气从何而来。
　　巍巍高山耸立，潺潺秀水长流。青山秀水也许也在困惑，也可能在赞叹。
　　飞奔疾走，眼看到了村口的夜枫，停了下来喘口气，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弓着身躯，呼吸急促，感觉自己差不多了，才有跨步地走进村口。
　　村寨只有一道正门，正是此时夜枫所走的地方，而除开正门四周全是用坚固的石块垒成的寨墙，寨墙既能有效的预警，也能作为一定的防护。
　　寨墙所用的石块颜色偏灰，以及寨墙之上的藤蔓所造成的绿色，仔细用心看，就会看到寨墙有些地方已经偏黑，黑色夹在灰色之中，使得寨墙整体显得庄重，似乎也预示着村寨经历的风风雨雨。
　　村寨木屋多，有好几十间，整体围成个圆圈，中央便是用土石漆垒而成的简单台子，上面便悬挂着一个大钟，四周留出一片空地。
　　放在村中的大钟有些年头，大钟是青铜所铸，大钟一响，声传千里，整个村寨都能听到。夜枫也在大钟旁边也玩耍过多次，之后在村中老人的警告下，不允许接近大钟，自此，之后他明白大钟在村寨中具有不一般的意义。
　　自从夜枫有记忆以来，大钟就从来没有被敲响过，但是他也知道只要大钟被敲响，那就是表明村寨必然是有大事，要村寨中人要赶快集合，即使是在村寨之外也要赶快赶回村寨。
　　刚进村寨，就传出一阵嬉闹声。
　　“别跑，别跑，我看你往哪跑”，一阵喝声，带着几分笑意，一个与夜枫差不多大的的男孩，正领着几个小孩，追着前方的一个个子稍矮但透着几分聪明劲的男孩，此刻听到声音，更加拼命往前跑去。
　　“哈哈，你追不到我的，跑出村寨你就更加追不到我了”，在飞速的跑动中，还回头嘲笑一番。
　　“咦，夜枫，今天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你妹妹都等急了”，看到正走进村寨的夜枫，前头飞速前行的男孩边跑边道。
　　“今天有事耽误了”，似乎收到感染，夜枫也高声的叫道，声音流露出几分欢快。
　　后头追来的同伴在看到夜枫也摆摆手，快速地跑出了村寨。
　　走进村寨中，越来越热闹，夜枫恍惚间感觉从深山老林中呆了许久，重新回到闹市之中一样，感觉有几分偏差，但相距也不远。
　　“林叔”，”张婶”，每遇到一位长辈，夜枫都会大声喊一声。
　　“臭小子，今天捕鱼跑哪去了，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小雨已经在我家吃过饭了”刚走过一家门前，便听到一声喝骂，带着关怀和担忧。
　　“刘叔，今天走远了，忘了时间”，夜枫也急速地答道。
　　“衣服怎么湿了，还有你的小鱼叉呢”，刘叔放下手中活计，断了出村的想法，疑惑地问道。午饭时间小雨跑过来找夜枫，他就有几分担忧，便出了村口，去村寨附近的河道中找过一遍，之后又留下小雨吃过饭，嘱咐小雨不要乱跑，在家等他哥哥回来，就准备再次出村去找夜枫，没想到现在看到他回来了，也就放下了心。
　　“哎呀，赶得急，鱼叉忘在小河里了”，懊恼地答道，夜枫当时醒来只顾着妹妹赶快回村，却把其他事给忘了，现在一惊一乍，也没有回答衣服为什么湿了。
　　就在刘叔疑惑的眼神下，快步地赶回自家的小木屋，就看到自家妹妹夜雨正坐在木屋前，手托着脸腮，发呆着注视着前方，怔怔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突然听到脚步声，抬起小脸，看到夜枫的那一刻，笑意如同在小脸开了花，随即小跑到夜枫身边，红肿的眼中又一次浸着泪，显然之前也不知哭过几次，着实让人心疼。
　　“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大叔他们都不知道你去哪了？”带着哭腔质问道，怀抱着夜枫的胳膊，不依不饶地重复着，刚才眼泪还只是在眼中打转，此时已经梨花带雨一般。
　　夜枫愣了一下，也没想到妹妹为何哭的如此伤心，看着大有越哭越凶的架势，才连忙一阵安慰和保证，并保证”以后要去哪一定会提前说”，”一定会准时回家”等等，连发了好几个保证才止住眼泪，并以衣服湿透有点冷，要换衣服为由，才安抚了过来。
　　进入木屋中，房中摆设简单干净，只有一张松木桌椅，上有石壶水杯。房间里占了一半地方的，是连在一起的一张大炕，上面编织厚厚的软草，做成的两个床位。此时看到，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下的妹妹，在床上沉沉地睡过去，紧紧抓住夜枫的小手也在睡梦中慢慢松开。
　　夜枫看着妹妹，呆了一会，其后走出木屋，坐在台阶的一角，看着屋前的松柏，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回想着那瞳孔的痛感和耳膜的撞击，以及那河水给心脏的迫压感，眼中只有白色河水，一种生命慢慢流逝的感觉，恐惧又一次跃上心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微风吹过，松柏摇晃，夜枫霍然惊醒，下意识的一哆嗦，忽然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个念头：如果能够像刘正宇那样，不为生计所烦，该有多好，可以自由自在，没有束缚，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想做什么呢，或许就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的游水也不错。忽然就想起那条银白色的游鱼，也不知道那条游鱼游到哪里去了。
　　十岁的少年，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回想起来心中的恐惧可想而知，但这事也成为了少年心中的秘密，没有跟村寨中的任何人提起过此事，一切的一切也随着时间慢慢过去。
　　日出月落，时光流逝，日子一天天转眼过去，但夜枫似乎每天都有细微的变化，在村寨族人的眼中，他似乎力气变大了，气色也变好了，可能就是长大带来的表现吧。
　　夜枫心中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变化，也浮现过疑问，但没有太过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