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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政府办出来后，原野没有直接回大道村，也没有回家，而是开着车沿着公路漫无目的地开，最后停在了一处河滩边。
这是位于冬县南边的一处野河滩，无人经营，无人打理，旱季水到这里就几乎断流了，汛期好一点，水流倒也能澎湃起来，并且还带着些小鱼小虾，钓鱼的人跟着便来了，顶着草帽一坐一整天，这是钓鱼人之乐。
原野将车窗打开，头枕靠在椅背上放空自己，只感受这涉水而来的潮润的风。
此时已近黄昏，天边晚霞争辉，河面泛着点波光，三两人在河边散坐，各自守着自己的钓竿，等待今天最后的收获。
天地真广阔啊。
年轻人当大有作为。
原野脑海里飘过这两句话，感觉真是应现在的景，远天苍苍，锦霞灿灿，矮山连绵，河水奔流，就连河边的芦苇都长得分外茂盛。
可惜不应现在的情形。
白天司马峰接了个电话，脸色一变便行色匆匆地走了。
他没说谁打的电话，有什么急事，但原野听出来电话那头是姚瑞武书记的声音。而且，口气不是很好。
原野到文缘镇待了快两年了，早知道姚书记和司马镇长两人有着完全不同的性格，行事风格不同，对很多事的看法也不尽相同。
按说书记是一把手，把方向定政策本不该有分歧，但司马峰这个镇长是土生土长的文缘人，自认对这片土地没有人比他更热爱，这个乡镇里的人情事务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在很多事上有自己的想法，意见相左时还坚持不改，常常让书记很被动，也很窝火。
原野想乘文缘山开发的东风，给大道村民争取点增收机会和给孩子们争创点学科学条件的想法，很早之前就给两位乡镇领导汇报过，司马峰一直全力支持，但姚书记从来没对这件事点过一次头，发表过一句看法。
原野不知道这其中的关卡吗？当然知道，他是来做第一书记的，他要汇报的人是乡镇书记，而不是镇长，也不是拐弯抹角找不分管此事的李丛丛。
但他太希望这事能成了。
也许对冬县来说，文缘镇不过是十几个乡镇里的一个，对文缘镇来说，大道村也只不过是十几个村庄中的一个，但对原野来说，这是几千个村民和几百个孩子的事。
不，科创设备可不光是给大道村孩子用的，是给全县孩子，甚至慕名而来的其他县市的孩子用的，是为未来而设的，这只是他们“开天眼”的第一步。
想到这里，原野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嗤笑，笑自己又想远了，年龄也不小了，想问题还是这么天真，还是动不动喜欢上价值。
该想得近一些，少想点价值观的事，多想点能能做到的事。
这事如果姚书记不同意、不争取、不推动，自己怎么办？放弃这个想法吗？原野不甘心。但他也不能一味抓着镇长这根唯一的稻草不放，撇过书记，这事同样做不成，不对，应该是不等开始就夭折了。
这事从他这个小小驻村书记的角度看，简直就是个死局。
难啊。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轮弯月已经挂在东山之上，星子一颗一颗从天幕里挣出来，显了踪迹。一个人收了钓竿，拎着水桶朝公路边走过来，身影无比熟悉。
不是祁连是谁？
这老头就是逍遥。
“祁叔。”原野从车上跳下来，迎了上去，“可是好久没见了。”
祁连笑呵呵地说：“你们年轻人都忙着拼事业，和我这钓鱼的老头遇不着。”
“嗨，我们是假忙碌，你这是真境界。”原野往祁连的水桶里看去，“哟，这河滩里还有这么肥的鱼？”
“今天运气不错。”祁连说，“走，找个地方烤一下，整两杯？”
“走，整两杯。”
两人驱车到城边上找了个小饭馆，坐了下来，天南地北海聊一通。
“下乡感觉怎么样？”祁连问。
“还行吧。”原野答。
“瞅着可是黑瘦了。”祁连说，“不过倒也精壮了，还是乡土锻炼人。”
“那倒是。”原野空咂了了口酒，感慨道，“乡土里比机关还复杂些。”
然后也不等祁连细问，他便把他现在的情况七七八八说了。
“想做事难，想做成事更难。”祁连和他碰下杯，说，“不过，也不一定全没办法，事在人为，慢慢等，机会会来的，一次不成，两次，两次不成三次。”
原野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近几年才品咂出这酒的辛辣，原还盖不过生活的辛辣。
“下周蒋市长要来检查乡村振兴工作，听说县委准备把张家里和大道村都列在行程里，你看是不是好好准备准备？”
“是得好好准备。”原野说，“祈叔，这鱼真鲜，要不说还得是你。”
从饭馆出来，已是繁星铺满天。
酒意上涌的原野只感觉寰宇辽阔，四野茫茫。
真正的无边无际，一眼望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