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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语辰本想直接去医院，可走的急，身上还穿着全套新郎西装，价值不菲。
这个样子不适合去医院，自己的校服也落在了客户家里，于是折回学校宿舍，换一身衣服。
清晨的宿舍走廊，安静暗淡。
苏语辰默念，不要被同学看到，不要被同学看到。
“喂。”
“哪个专业的，几楼几。”
糟糕，怕啥来啥，碰到学生会查寝。
男生宿舍不好管理，尤其快放假了，学校查的严，有时候早晚各一次，昨晚查过了，他谎称舍友都去洗澡，瞒过一劫，没想到早晨回来自己也被抓。
“学长好，我是——”
“呵，大二新生穿成这样，怎么，傍上富婆了？”没等苏语辰解释，另一个学长看到他一身名牌西装，不屑道。
大早晨，学长的起床气好重。
苏语辰猜这个学长是被导员从被窝揪出来干活不满吧，那惹不起。
“不是，学长，我这是地摊货，网购拼拼拼，很便宜的，我——”来的路上，为了防止同学看到追问，他早就想好理由，奈何对方不想听他解释。
“就说你也买不起正品，”拿着文件夹记录的学长也很轻蔑，“阿巴尼可是奢侈大牌，一套西装加皮带、再加皮鞋，几十万有了。”学长主席上下打量着苏语辰这一身装备，“单就这条领带，也得大几千呢。”
“哎，没记错的话，你是特困生吧。哪来钱买衣服。看你这样，不像穷的吃不起饭啊，你该不会谎报名额吧。”副会长夏州添油加醋。
苏语辰低着头，不敢反驳，要说他跟这个副会长夏州，多少有些不算愉快的交集。
大一新生本不让参加社团的，但他实在没生活费，看到学校网编部招组员，这个社团比较特殊，直接隶属学校校园网部门管理，凭贫困证明是有酬劳补助的，就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去应聘。
恰巧学生会副会长当时也去了。
那天碰巧校园网崩了，连网编部老师都没发现是什么问题。
结果苏语辰远程摇人，摇了个他代课的计算机学长大佬。花费三十分钟电话指导加排查，还就让他俩给捣鼓好了。
网编部老师接了个电话后，就破例给了他名额，夏州便没能如愿，心有不服，转站去了学生会，混到现在成了副会长。
自从他成了副会长，有事没事就来查这栋楼，尤其苏语辰宿舍，尤其盯苏语辰打紧。毕竟他母亲住院，时有夜间陪护，夜不归宿就会被记名扣分，舍友也因此受连累，拿不到优秀寝室奖状。
苏语辰多少能感受到来者不善。像这样阴阳怪气、揶揄人都是常有的事。
他是特困生没错，但国家补贴那种根本评不上，也只在社团工作每月领一百元补贴。
“学长，我确实是困难户，当然买不起什么奢侈品牌，衣服勤工俭学的地方要求穿，才买的。”苏语辰低声下气顺着两位学长的话好说歹说，他不想惹是生非，也不想再因为这些小辱屈连累寝室，更想快点回宿舍换衣服，好去医院给母亲交手术费。
他庆幸走廊没有开灯，光线灰暗不明，应该辨认不出真假。
都是大学生，夏州都已经大三了，明年就大四毕业，他也只在学生会混个副会长。
毕业工作压力大，学校还有规定实习记学分，而且他在的学生会，负责给就业指导老师记录报备申请同学实习的工作，前不久他看到老师办公室的批准申请，苏语辰刚上大二就把实习学分修满了！他连一分都还没修到，他曾尝试找过几次工作，结果都没被录取。
听到苏语辰说勤工俭学，心里像别人彩票中了五百万一样不是滋味，甚至不淡定的嫉妒：
“行啊哥们儿，大二就做兼职了，也给哥介绍介绍呗”，他心有不服，靠近苏语辰，甚至伸手去脱他的西装外套，带着假笑，“正好哥今天也要去面试，看你这衣服不错，借哥穿穿。”
苏语辰想闪躲，但他不想把事情闹大，只好原地被夺去外套。这可是豪门定制，要是弄坏了，他可赔不起，“夏州学长，麻烦你穿的时候别弄脏了，我还要——”
应该还要还回去的。
“不用这么小气吧，我会注意的。”夏州懒得听他唠叨，直接把话给他怼回去。“不就是一件地摊货，几十块钱，弄脏了大不了哥陪你便是。”
“领带也不错，摘下来都借给哥吧。”
苏语辰乖乖解下领带递给夏州，生怕哪里再惹到他，找不痛快。
“衬衣。”
衬衣也要借？脱了衬衣，他里面就——
“唉，你怕什么，都是男寝，大老爷们，快点。”
苏语辰只好解开衬衣纽扣，也脱给他。还好里面还穿件男士双肩吊带背心。
夏州看看发旧的白色吊带，一脸嫌弃，“皮鞋。”
“尺码不对吧。”借外套差个一两码，勉强穿穿，但是鞋子，差半码都难穿的，苏语辰不解。这不是借衣服，就是想让他难堪。
“咱俩脚差不多，要借当然借全套啊。废话那么多。别墨迹，皮带、裤子也脱了。”夏州看他那副吊样忽然变个人，就来气，就是要他难堪。
还好他为了节约时间，在学校接收医院电话随时赶过去，里面穿的居家服平底长裤，不至于太暴露。
苏语辰穿着黑色袜子，几乎赤裸着蜷抱身子，爬上楼梯，回到自己宿舍穿衣服，连自顾委屈的时间都没有。
好在他把救命钱紧紧捏在手里，不然，被发现也一定会被“借”了去。
出门时，三位舍友通宵回来了，“这么早就出去卷啊。”
苏语辰让位置让舍友进屋，不解释，点点头。
本来他申请特困生，就有很多有色眼镜看待他，自卑也好，自闭也好，他都没时间没精力解释。面对室友的“玩笑”，也顺从便是。
他只希望快点读完大学，大学毕业各奔东西，舍友天南海北，各自生活，再有交集几乎很少。
“都大学了，你还卷个p呀。”另一个同学附和。
苏语辰沉默不语，默许舍友的“调侃”，只是扶着双肩背带的双手，没人注意到有多用力。
等同学们都进屋了，他才出门。
而他刚到医院大门口，一个破军大衣的身影站了起来，拦住他迈进医院的步伐。
“辰辰，你有钱吗？给爸点钱，辰辰。”
苏父已经小半年没来医院了，他蓬头垢面，真正成了流浪汉，为了给母亲治病，本来已经把老旧的房子卖掉几万块钱，不曾想卖到的钱被苏父拿去赌了。
他和弟弟都是住校生，没了房子，父亲理应在医院陪护，但他嗜赌成性，输个精光，还借了高利贷。
“爸，母亲还在医院躺着呢，有钱用来救命，不是给你拿去赌。”
“辰辰，救救爸，求你了，辰辰，给爸点钱吧，你不是在外打工赚了很多钱吗，给爸点啊，我赢了就还你。”
“爸，别赌了，输的还不够吗。高利贷都找到我学校了，妈妈都快死了。她可是你老婆呀！”苏语辰本是孝顺孩子，可是母亲重病，他父亲一点担当没有，还好赌不改，家底都赔个底朝天。
“高利贷，高利贷，”听到高利贷三个字，苏父似受惊的小鹿，看来高利贷威胁过他了。但是他没钱，转而大喊：“你是我儿子，负债子偿，天经地义！”
“那我妈呢，不管了吗？你怎么这么狠心！”苏语辰的情绪也止不住激动，他甚至恨不得拽住父亲的衣领，把他拽进病房，让他睁大眼睛看看病床上的母亲，让他良心发现。
可是，他不会那么做，因为他知道父亲已经丧心病狂，拽进去只会给母亲添堵。
“你母亲，”苏父似很久没有提及过自己还有个老婆，孩子还有个妈妈，果然恍然大悟，“她都要死了！救她还有什么用，只会浪费钱。”
“你有钱对不对，钱给我，钱给我。”
苏语辰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父亲居然说出这种丧尽天良的话，还有他一身恶臭，比乞丐都脏，看起来精神状态不似常人，“你赌魔怔了。”
多说无益，他丢下一句话就往医院走。
“辰辰！”苏父踉跄倒地，拽住苏语辰的腿，“你有钱给你母亲治病，救没钱给我吗？我是你爹，我是你爹啊。”
“老子今天就要钱，不给钱，哪也不许去。”
“我没钱，你放手。”
“从今往后，我没你这个爹。”
苏语辰几乎含泪断绝关系，他也是气坏了，才脱口而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你说什么？！”苏父从地上跳起来，指着苏语辰鼻子大声呵斥：“你再说一遍”，“我是你老子，上天入地都是你老子。”
“好，好，不给是吧，我这就去医院签放弃治疗书，你妈的病根本治不好，我、我这就去！”
苏父瞪大眼珠子，面部因情绪过度激动变得扭曲。
他终于找到逼迫苏语辰给钱的办法，对，去医院签弃疗协议，“治不治我说了算，不治了”，不治了他就有钱去赌了。
清晨的医院大院，人来人往，依然窜动。
苏语辰紧紧握着拳头，盯着父亲的背影尤为刺眼，背影在他视线越小，他的心越揪得慌。
不知为何自己摊上这样的家，这样的父亲。
冷风吹翻他昨夜的发胶造型，一夜未眠的双眼憋红，越发显得疲倦憔悴。他好想哭，可他是个男孩子，哭不出半点泪花。
他不能让苏大丰去病房打扰母亲。
折腾半宿，他声音沙哑，如同散架的破车，从滚烫的喉咙中终于挤出妥协，夹杂着无力的愤怒与咆哮：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