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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籍田大典上 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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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常,银印朱绶,秩中两千石,掌宗庙礼仪,有丞。
  ——《华夏格胡史集·南华卷·原百官公卿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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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籍田,即天子征用民力耕作之田,位于凌京城南郊二十里。在二月初二这天,天子执鞭扶犁,亲耕籍田以求社稷民生,称“籍礼”或“籍田大典”。
  籍礼并非年年有,通常只在民生大事发生后的次年举行,大原建朝以来仅有两次:一次在建宏元年,太祖齐绍元为缓解战乱给百姓带来的摧残,借籍田大典颁布轻徭薄赋、与民休息的政策;另一次在建宏七年,因前一年(建宏六年)涣江下游发生洪涝,导致入海口数县农田被淹,于是举行大典,以求弭患止灾。
  今年的籍礼和前两次不同,不是因为灾祸,而是因为丰收。武康二年是中原地区十年难遇的丰年,各郡县正仓、义仓通通满库,百姓将家中囤不下的粮食运至常平仓售卖,以致于多地的常平仓都装不下了。常平仓满,物价没法平抑,像梁安、鲁平、桂同等郡,谷物市价较往年跌了近三成。
  老天爷也是偏心,同样是在武康二年,中原这边是五谷丰登,粮食多到卖不上价,上原那边却是凶年饥岁,百姓只能以树皮草根为食。
  典礼的队伍如同一条巨龙,浩浩荡荡地行出正安门,向南郊而去。龙头是天子、三府九寺官员的车舆队,龙身是各府的中级官员,龙尾是随从及杂役人员,而巨龙的四个爪子则是随行的侍卫。此次大典朝廷总计调动了两千名侍卫,由内尉寺的三百名羽章营侍卫、卫尉寺七百名虎贲营侍卫、以及中尉寺的一千名南衙兵组成。
  队伍行至南郊籍田,天子及众官员纷纷下车,等候典礼吉时。古礼称天子籍田达千亩之巨,左浩钧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他放眼望去,只见耕田广袤无边、与天际相接,且地块平整有序,以十亩为单位,切割成块。籍田令按照地块划分安排雇农耕作,下种的作物和农事作业也都严格定好,待到秋收,产出粮食一半进入国库,一半进入皇室内帑。
  左浩钧好生羡慕,心想东岭要是也有这么漂亮的耕田该多好?遐想之际,耳边传来一个明亮的声音:“毅峰兄,是你吗?”
  左浩钧抬眼看过去,一个熟悉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季棠!”他喜上眉梢,招呼道,“别来无恙啊。”
  这个被他唤作“季棠”的男子叫刘世宁,是上原四大望族之一,彭阳刘氏的子弟。上原四大望族分别是朝风齐氏、彭阳刘氏、余清杨氏和陈陵党氏,合称“齐刘杨党”。其中彭阳刘氏与朝风齐氏世代通婚,绑定极深。刘世宁的母亲就姓齐,他的姑母刘贵妃则是齐硕华、齐硕检的生母,而他的姐姐和妹妹又分别嫁给了齐硕桢和齐硕桥,且都是正室。
  有此等身份加持,刘世宁在朝中的地位可见一斑,其朱红绣边的腰带便是最好的印证。朱色是秩比两千石至中两千石的官服配色,只有三府九寺的主官以及各郡的太守才有资格使用。
  “哈哈,真的是你啊,毅峰兄!”刘世宁激动地拱起手,“哎呀,下官失礼,怎么能叫毅峰兄呢,应该叫东岭王才对。”
  “那我也不能叫你季棠,该叫刘寺卿。”左浩钧从容接言。
  “哪里哪里,你是兄长,叫季棠正好。”刘世宁打趣道。
  这时旁边靠过来了几个人,或许是听到“东岭王”三个字,纷纷向左浩钧施礼。在刘世宁的介绍下,左浩钧认识了好几名秩阶不低的官员,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些人多是中原地区的士族。他清晰地记得,建朝之初,朝内官员大多是上原籍的从龙功臣,如今为何却不见他们或其后辈的身影?
  午时到,角号鸣,籍田大典正式开始。
  朝南祭台三牲齐备,天子齐硕桢头戴冕冠、身着青黑玄衣和赤红下裳,缓缓登上祭台。在百官的注视下,他点燃香烛,鞠躬敬拜。随后,百官也齐跪叩拜。
  三拜之后,太常杨知彦领声高呼:“吾皇敬天,扶犁亲耕,东风浩荡,五谷丰登!”
  台下百官齐声跟呼:“吾皇敬天,扶犁亲耕,东风浩荡,五谷丰登!”
  左浩钧预想过无数种与齐硕桢重逢的场景,或是在猎场一同策马,或是在亭榭对坐煮茶,但从未想到是今天这般——对方站在高台之上,自己却随众人在下面跪着。仰望着这位儿时的玩伴、少时的同窗和昔日的同袍,即便知道君臣之分,他心中依然不是滋味。
  敬天礼毕,大司农李沛走上祭台,献上系有绶带的扎鞭。齐硕桢接过扎鞭,走向祭台正前方的田块,扶犁亲耕。古礼规定,天子耕完三分地后将扎鞭交于藩王代表,藩王代表耕完五分地后将扎鞭交于丞相,丞相耕完七分地后将扎鞭交于籍田令,最后由籍田令携雇农耕完余下部分。然而如今不再恪循古礼,耕完三分地后,齐硕桢便将扎鞭交于籍田令,由籍田令带领雇农耕完余下的九亩七分。
  耕礼结束后,各府、寺、监以及京兆郡的官员开始向天子敬献籍田贺礼。这个环节也属于古礼规定,贺礼不讲贵重,讲究应景吉利。百官所献的也多是精致的凡物,譬如由五谷穗扎成的草篮、展现丰收的绘画、歌功颂德的贺表文帖等等,只有大鸿胪郭璧的献礼有些奇怪,乃一封官函。
  看着内侍呈上来的官函,齐硕桢没有去接,而是先问郭璧:“郭卿,这是何物?”
  郭璧躬身回答:“禀陛下,这是上原递来的,于日前送至鸿胪寺。”
  “上原递来的?”齐硕桢奇道,“所谓何事啊,难不成是给籍礼的贺表?”
  郭璧高声大呼:“上原大旱,十县受灾,此官函是上原王亲笔书写的求援函。”
  齐硕桢的表情立马严肃起来,吩咐那内侍:“薛顺,念!”
  薛顺展开信函,拉高嗓门,一字一句地念道:
  “臣弟上原国君、神威将军硕桥启奏:
  古今圣帝贤王以民为先,而民以食为天,是故社稷之根在农,安邦之本在粮。上原耕田不足百万,多聚于南郡,百姓远超千万,却遍及全国。北郡多山,然山林之货不足以裹腹,唯取南郡余粮方可维系。
  武康二年,南郡少雨,春耕毕则酷暑至。连续六月不见阴,多地告旱,以彭阳北部十县尤甚,苦炎无雨,草木枯焦,耕播之地近七成无收。十县陈粮不足以济灾民,唯调邻县之储耳。然邻县亦非丰裕,既纾灾县之困,怎解北郡之需?
  自冬月始,彭阳余粮尽,断供朝风、锦山。朝风、锦山二郡据守边境,负御夏重任,数万将士不可一日无食,正如千万百姓不可一日无安。故臣弟求粮二百万石,以纾上原百姓之困,解边军将士之苦,定大原万世之安。”
  左浩钧惊愕不已,他只知上原出了旱灾,却不知灾情有如此严重。在场百官亦是哗然一片,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上原乃龙兴之地,此官函不仅传来上原大旱的消息,还带着一股“昏君无道,天降灾异”的启示感。
  齐硕桢登时取过信函,亲览一遍,怒而拍向御椅扶手,大骂道:“粮食冬月告缺,拖到现在才来求援,这个齐思义,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太常杨知彦见状,立即向郭璧发难:“郭大人,你在籍礼上呈献此函是何用意,莫不是想讽刺陛下,讽刺今日之大典?”
  “微臣万万不敢……”郭璧双膝跪地,一脸委屈地说,“此官函三日前送至鸿胪寺,届时正值陛下奉斋,微臣不敢惊扰陛下,遂未及时禀报,请陛下恕罪。”
  其实官函送达鸿胪寺的真实日期是去年腊月初,郭璧按着未报,落款日期本是“武康二年十一月廿五”,也被添笔改成了“武康三年正月廿五”。
  齐硕桢脸绷得跟乌铁块一样:“粮郡十县受灾,七成田绝收!朕自出生起就未见上原出过这么严重的天灾!郭璧,你可真是给朕送了份大礼啊,是想说朕为君无德,引致灾异吗!”
  郭璧连连叩头,高喊请恕之词,其间还偷偷望了一眼李沛。不过李沛没去接他的目光,一直低头看向地面。
  待齐硕桢怒气稍缓,叫郭璧起身后,李沛才上前进言:“陛下,微臣以为上原遇旱并非天降凶疫,即便是,也非因陛下而起。”
  齐硕桢“哦”了一声,斜眼看向李沛。
  李沛继续道:“武康二年,中原二十五郡近四百县皆是风调雨顺,此乃百年难遇的大丰收,世人有目共睹。若上天真要降下凶疫,警示君王,为何不在中原或其他地方降灾,偏偏只降灾上原?陛下之功德不应受上原国君之失德而折侮,正如中原各郡的丰收不会被上原十县的干旱影响一样。”
  李沛这番解释不可谓不精妙,不仅化解了齐硕桢的失德之嫌,还顺势颂赞了他一番。
  齐硕桢缄口不言,表情上也看不出喜怒。
  刘世宁看不惯这种诡猾论调,上前一步,直言批判道:“李大人的说法过于怪力乱神,不足为训。你贵为九卿,别动不动就天啊神的,如果上天能决定一切,日日祭祀便可,还要你我官员作甚?”
  “愿听刘少府高见。”李沛说道。
  刘世宁朗声道:“天之道,不以人力而动,是故人不应妄议天,天亦不乱罚人。风雪云雨,山川江泽皆由天定,三岁一旱,五岁一涝是上天的行事规律,不由人力掌控。建宏三年、六年、十年,中原地区都出现过洪涝,尤其是建宏六年那次,涣江决堤,多县被淹,灾民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这并非太祖皇帝失德,相反,灾害发生后,太祖皇帝立即调配赈灾粮食,举辎车千乘、漕船百艘以援灾区,仅用半月,饥荒便得以遏制,后又巩固堤坝,整治水利,让曾经的灾县变成了今日的鱼米乡,当地百姓无一不感念太祖恩德。所以,君王之功德不在于上天是否降灾,而在于灾害降临后如何疏解百姓之苦。”
  说着,刘世宁向齐硕桢深深一躬,言辞恳切道:“陛下,当务之急是筹备赈灾物资运往上原,上原乃皇家宗庙之所在,万不可误啊!”
  齐硕桢依然沉默,但目光比方才凛冽了一些。
  李沛没有作罢,而是问刘世宁:“请教刘大人,除了你方才所讲的天道,可还有其他东西会影响农事的产出?”
  刘世宁翻了下白眼,将问题抛了回去:“李大人何必问我,你是大司农,谁会比你更懂农事?”
  李沛轻轻一笑,不紧不慢地说:“农事与战事无异,无非是讲究天时、地利与人和。天时讲的是气候适宜,雨水充沛但不滥,夏无蝗虫肆虐,冬无霜打雪冻;地利讲的是耕田平整,土壤肥沃,不刚不卤;人和讲的是百姓重视农事,躬耕不辍,不荒其田而求其他。请问刘大人,除方才所言的天道,地利与人和是不是也会影响农事的产出?”
  刘世宁冷冷回道:“是又如何?”
  “那好。”李沛接着说,“不算民间开垦的荒地,仅算记录在册的耕田,上原就有近百万顷,可产粮一亿五千万石。上原人口三百万户,每年的口粮需求最多就一亿石,若百姓尽心耕种,两年便可多积蓄一年的口粮,四年便可多积蓄两年的口粮。数百年来,无论上原还是中原皆是靠此法防备灾害,纵然是三岁一旱,五岁一涝,受灾的百姓也可以吃往年的积粮渡难,不至于挨饿。此番受灾不过十县,怎能耗尽上原往年所有余粮?若上原的百姓都不辍耕作,又怎会连区区十个县的赈济物资都凑不齐?”
  齐硕桢这时突然开口,问李沛:“李卿是说上原的百姓是懒汉,不愿种地吗?”
  李沛转身面向齐硕桢,从容答道:“回陛下,百姓就算再懒,也不会拿吃饭的事情开玩笑,但凡有机会种地,肯定是尽心尽力。可是上原以戍边为由,大肆征兵,已达三十万之众,仅朝风、锦山二郡的驻军就有十万人。此二郡群山环绕,耕田稀少,本不应聚集大量人口,而且当兵的只吃粮,不产粮,以致每年都要其他郡输济。粮食给本地人吃不会有什么损耗,若是运给外地人吃,损耗就大了,不仅运粮队自己要吃,途中还会遭遇盗匪抢劫、雨淋霉腐以及贪腐舞弊。所以微臣断定,正是由于上原大肆征兵,徒增粮食损耗,又减少粮食产出,从而引发今时之灾。上原王失的不是天德,而是人德,失德者,无颜领受陛下的救济!”
  齐硕桢凛声道:“不用为了奉承朕把上原王贬得那么不堪,他有多少本事、是好是歹,朕比你清楚。你费这么多唾沫星子,不就是担心赈济用的粮食要从你司农寺出吗!”
  “陛下英明,一眼穿微臣的心思。”李沛故作哀叹,“唉,都是百姓一粒一粒种出来的,一次就要拿出这么多,微臣确实有些舍不得。而且微臣也不得知这粮食最终是会送到受灾百姓手里,还是送去了军队大营。”
  随后,齐硕桢又看向太尉朱逊,问道:“朱卿,朕怎么记得上原只有二十万属军,什么时候变成三十万了?”
  三十万是个令人胆寒的数字,朝廷在中原的直属军也才不过三十五万。
  朱逊皱起眉头,谨言答道:“回陛下,朝廷在上原未设监军府,臣也说不准上原军的具体人数,不过据侦闻司给的情报来推测,肯定是超过二十五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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