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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并不赞同撤回。”他这么说道，“虽然让狮子进入内阁等同于让我们放弃了对内阁的掌控和对皇帝的牵制，但能迈出这一步总是好的，如果现在放弃这项权利，那么一切都不会有变化，恢复议会与皇帝共治这一局面的目标也无从实现。”
他这段率先表明观点的话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深潭，虽不至于掀起汹涌的波涛，却也足够泛起点点涟漪。不论是不是作秀，理查德在这种时候表现得确实很有勇气。
“从我个人的角度上说，我赞同亚瓦涅斯阁下的话。”凯恩停止了书写，难得地附和了一下理查德。明明从头到尾就没说几句话，他还是一个劲地在记录本上奋笔疾书，也不知道在写些什么。“这毕竟是一种进步。即便只用树叶遮蔽住下体，相比于赤身裸体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谢谢您的支持，吉利特阁下。”理查德向他点头道谢，“所以我们现在的重点应该是，如何不让雄狮进入内阁。”
伯纳特遗憾地摇了摇头：“很感谢您提出宝贵的意见，但这是陛下的决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各位应该都很清楚。更何况，他愿意透露这件事情就说明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这个时候要想再说服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再怎么说，那头雄狮也并非是完美的吧？我们总能找出点由头来阻止这件事。”理查德还没有放弃。
“先不论他有没有，就算有，他也是有过五次专属凯旋仪式，连续十八年的‘国家英雄’和‘帝国之焰’勋章的获得者，其他各种称号、奖章更是不计其数。以他现在的成绩，死后要进‘英雄祠’是已经注定的了。要从他身上挑刺，恐怕还没等他反击，整个议院都要被民众的唾沫给淹死了。更不要说咱们有不少年轻议员都是他的忠实拥趸。”
老学究亨利阴仄仄地说道，他似乎并不喜欢那头高傲的雄狮。
理查德仍在坚持着，他提到了另一件事：“那一个月前的那件事呢？那次爆炸，他作为首都长官，应该要负首要责任吧？能不能就这件事提出抗议？”
莫德拉克和凯恩的神色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伯纳特的脸色也跟着沉了沉。他摩挲着食指和拇指，用一种略显奇怪的语调否决道：“这件事不太方便提……牵扯人员有点多，而且也还没有定论……”
“那……”理查德转着眼珠子又想了一会，继而说道：“那一年前的那件事呢？一年前那件让他从首席将军位置上退下来的事件，能不能从这件事上再找找线索？”
“那时候您不在，我们当初确实是在很努力地运用相关程序去削弱他，甚至是严惩。但我们最终得到的是最高法院的一纸‘秘密审判裁定书’——陛下动用了秘密审判权，这个我们曾经让渡给他的权力。”亨利取下夹在鼻梁上的眼镜擦了擦，不无遗憾地说道。
“现在您清楚我们的处境了吧，亚瓦涅斯阁下。”莫德拉克抬起嘴角，用一种明明白白的讥讽的语气回复他：
“您不要总觉得第一个发言的人才有智慧，更显得出能耐、本事。何况您还是年轻人，才需要多听，多记，多学习。您在行省做事的时候不清楚这些事吗？还是说，因为您的血统，您从没接触过这样的工作呢？我倒也不是一个恪守血统论的人，不过看到您这样的表现，我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那种理论是否有他的合理之处了。”
理查德再也忍受不了了，他本就对莫德拉克这种人十分反感，更无法接受自己的自尊心在一天内受到两次侮辱。他把双手撑在桌面上，缓缓站了起来，看着莫德拉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把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我要求您立刻，向我道歉。”
“向谁？您吗？”莫德拉克嘲弄似地笑了一下，“我不觉得我需要向您道歉。”
“您必须，向我道歉！”理查德用无限逼近怒吼的声音向莫德拉克施压。
“你以为你是谁？皇帝吗？！”莫德拉克也站了起来，向同样愤怒地理查德怒目而视。
“好了，先生们！”眼见着一场巨大的矛盾就要在自己的眼前爆发出来，伯纳特赶紧用更大的声音制止了他们，“这里是议院，不是街头市场！两位是品德高尚，能力过人的‘十人会’成员，不是什么满嘴污言秽语，好勇斗狠的乡野村夫！”
听到这句明显带有些许愠怒的警告，理查德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摆出满不在乎的态度，反而在沉重的呼吸着。他动也不动地紧盯着莫德拉克，对方也用眼神予以回击。他们彼此都很清楚对方是不会轻易退让，但也明白这种僵持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因此两人之间便莫名其妙地有了一种奇怪的默契。
在这样无声地较量了一分多钟后，他们终于后知后觉地认识到了这种令人感到讨厌的默契，于是他们便都有些尴尬地把脸往下沉了沉，然后慢慢坐了下去。
房间里再次回归了平静，一种名不副实的平静。整间屋子仿佛成了一间堆满了炸药的仓库。一向行事不太拘检的丹尼尔不太舒服地动了下身子，这样的环境对他而言未免有些太严苛了。一旁的伯纳特则用力地揉着太阳穴，他看着眼前各有心思的六人，心里想着这件事恐怕近期都难以讨论出结果了。
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在路易斯的座位后面，弗朗西斯科突然像是忍不住似地咳嗽了起来。他的声音嘶哑而痛苦，动作剧烈地好像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一样。像这样羸弱且病重的身体，真是让人忍不住觉得，要是他离开病床和药物一天，恐怕就会当场去世。
“您没事吧？弗朗西斯科先生。”伯纳特出于礼貌，向他询问道。
“没事，没事。”弗朗西斯科笑着摆了摆手，可他的咳嗽却没能停下来，甚至连他身上那件厚重的裘衣和手中的暖炉都开始一起抖动了起来。
其他六人也回过头来看着他，弗朗西斯科就这么在众人的注视下咳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了过来。
他用手抚着胸口，向在座的“十人会”成员说道：“我看诸位讨论地非常热烈，心里也不禁有了些想法，不过还没等怕张口，自己的身子就受不了了。暴露出如此丑态，还望各位包涵。”
“那……”伯纳特看了路易斯一眼，在征得对方点头同意后，他示意弗朗西斯科发表意见：“您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吧。毕竟您过不了多久就是我们的一员了。”
弗朗西斯科直起身子，不过以他那副佝偻多病的身体，再直也直不到哪去。他把小暖炉向自己的身上靠了靠，接着清了下沙哑的嗓音，然后说道：“我想请各位回想一下，我们为什么要让皇帝组建内阁。”
这句不明就里的话让在座的各人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他们大致在脑海里想了一下，便又直勾勾地盯着弗朗西斯科，等待他说出明显留有后续的话。
弗朗西斯科用病弱的语气笑了两声，开始用腐朽但清晰的声音发表自己的言论。他的样子虽然不堪，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优雅：
“我想各位应该都知道，内阁的主要作用在于充当议院和皇帝之间的缓冲点。议院的议案需要通过内阁整理后再提交给陛下审阅。陛下的意见也需经过内阁检查后，再通知到议院。只是这件权力都已经可以说是相当不凡了，更何况它还拥有召开公民表决大会的权力。亨利阁下。”他转头看向亨利，
“您能否告知我，什么情况下，需要召开公民表决大会？”
“当皇帝与议会就某项议案或法律讨论三次仍旧无法达成一致的时候，内阁就必须召开公民表决大会，让全体公民就此争议表决。表决结果一旦确定，即使是皇帝，也没有权力更改。”亨利如实回答道。
“正是如此。”弗朗西斯科又诡秘地笑了一下，“在公民表决大会上，每名内阁成员都要轮番出场，对所争论的议案或法律进行讲解，分析，同时发表自己的看法。也正因如此，各位才应该清楚，为何不能让那头雄狮进入内阁。”
他的声音忽然间尖锐起来，音调也往上抬高了些：“各位！一旦让他进入内阁，让他在公民表决大会上发表自己的看法。会有什么后果？以他的号召力和威望，恐怕他支持的所有议案都会通过；他反对的所有观点都会被驳斥。而在他背后站着的是谁？他的观点又会受谁左右？这种事情，恐怕就不需要我再多详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