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龙雀斩鬼

　　晋书曰：阿利造五兵之器，精锐尤甚。既成，呈之，工匠必有死者，射甲不入即斩弓，人如其入也使斩铠匠。又造百炼钢刀为龙雀大环，号曰大夏龙雀，铭其背曰：“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逋；如风靡草，威服九区。”世甚弭之。
　　相传东晋时大夏国的国王赫连勃勃，此人性情极为残忍暴戾，他命人修建城墙，待建造好之后令士兵持铁锥凿之，若能以铁锥入墙，则将修建城墙的工人杀死，若不能、则杀死士兵，命人铸造弓箭和铠甲也如是。
　　后来他命工匠铸造神兵，得一刀、赐其名为‘大夏龙雀’，又曰龙雀大环，龙雀者、凤凰也，无五彩之羽，幼时如水鸟，成则展翼蔽日飞空则至死不息。
　　晋代郭璞亦曰：“飞廉，龙雀也，鸟身鹿头者。”
　　大约是说一种叫做龙雀的神鸟，是凤凰的一种，它没有灿烂的羽毛，年幼的时候像一种水鸟，成年后展开黑色的羽翼就能遮蔽日月星辰，一旦飞起就一生不会落地，是一种非常凶猛的神兽，也有传说龙雀就是飞廉的另称，有着鸟身鹿首。
　　总之、传说中大夏的国王打造出了这柄神兵后，以龙雀之名作为这柄刀的名号，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或许那个时候的确有一柄被叫做龙雀的宝刀，但它绝不会有什么神异。
　　而特事局这柄同样被称作龙雀的刀形诡物，则是出自一次甲等的扭曲事件，事件具体很冗长，在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后最终还是解决了那次扭曲事件。
　　编号26名叫龙雀的这件诡物，便是出自其中，它的效用也很简单，那便是它外在形体的基础作用——杀戮。
　　触发条件后，龙雀会从小半截朽烂的残刃解放成一柄至少有着完整形体的环首刀，此刀会汲取使用者的血肉用以维持第二形态。
　　注：此物无论何种形态，握持它的生物体会自然生出自残的渴望，由此触发第二形态，诡物完全触发后，龙雀对宿主的伤害会转变为一种愉悦，随后激发宿主对于其他生物体的杀戮渴望。
　　使用需知事项：龙雀汲取使用者的血肉在宿主维持杀戮的情况下，最大限度只会对宿主造成些微贫血症状，不对任何生物体造成杀戮的情况下，龙雀会汲取宿主的血肉直至死亡，后者的情况下它的最大使用时限应该设定在三分钟之内。
　　收容措施：需要在未被汲取大量血肉沦陷在杀戮的欲望成为一具傀儡之前，克制住内心的杀戮欲望，然后将龙雀刀茎上的尖刺脱离与使用者的接触，随后在短时间内，龙雀会失去维持第二形态的力量变回断刃，再行收容。
　　已知信息：龙雀初解放的锋锐度约等于现代普通兵刃（仅限于对现实物质测试），而对于与【渊】相关的例如虚鬼、实体以及诡物，龙雀都有着难以想象的碾压态势。
　　根据目前测试，它不能斩开的诡物非常之少（注：被斩开的诡物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能力变弱，为防止不必要的损失，只尝试了一部分不重要的诡物，实验数据仅供参考），而对鬼域中的虚鬼和实体就更是杀伤显著，是一件实打实的凶兵。
　　特事局或者说王浮月将其交给夏永安，一来是为了防止出现那万一的意外，即便是丙等扭曲事件，也不可小觑其危险性如今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二来则是为了万一中的万一，那个最坏的情况，也就是陈非觉彻底失控堕渊，那么夏永安就将会成为前者的‘处决者’，当然、到了那个时候，龙雀也没那么简单就能彻底杀死一个真正的鬼，但至少重创后配合鬼镜还能有机会救回来，或者将其带回特事局再想办法救助。
　　若不是种种特殊原因的话，特事局对陈非觉的最好安排应该是极为妥善的安置好，必然不会让他冒险进入鬼域，需要诡物这些与【渊】有关的东西来降低偏移度也没关系，特事局可以用各种方法来满足这一点。
　　实际上局里的高层也赞同过这种处理方法，但最后还是王浮月力排众议，并说服了局长石立言，才让陈非觉参与到扭曲事件中。
　　对陈非觉而言他这样选择原因就很简单了，因为他不相信别人，并非完全的不信任，而是在涉及自己生死大事之上，他绝不会全都将一切托付在别人身上，配合陆准的实验是这样，同意参与扭曲事件也是因为如此。
　　人类到现在对于【渊】的了解都不敢说具体掌握了多少，难道要他做实验室里面的小白鼠，走在未知的实验方向上，然后赌自己的运气够好么。
　　奇迹已经出现过一次，死而复生、重新为人，既然已经知晓了破开鬼域后自己能够吸收其中逸散的【渊】的力量，来使自己远离【渊】的影响，那么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先践行这个已知的解决方法，来日再研究探索其他道路才对。
　　……
　　目光放回局势汹涌的走廊之上。
　　龙雀解放的速度其实非常之快，那些涌动如液体的黑色锈铁，转瞬就长成了一柄完整的刀兵，近在咫尺的陈非觉以此刻非人的感知方式‘看见’了这件诡物的本质。
　　那是……鬼？
　　当然不是说龙雀的里面寄宿着一个和他一样的鬼，而是指它蕴含的力量远超陈非觉之前见过的那些诡物，甚至连作为鬼的李老太都不及它。
　　是了、诡物还有堕渊后的现实扭曲者，以及鬼域中的那些诡异东西，它们的本质上都是【渊】的力量在现实中的一部分显化，只是因为个体的差异而各有不同。
　　但如果将鬼域中的现实扭曲者以及因前者而出现的东西称作鬼的话，那么这些诡物严格来说也能被称作鬼，只不过它们的载体是一些死物，没有受到复杂的人心影响，所以才能成为可以被利用的工具。
　　可如果让一个人无视负面后果肆无忌惮的使用一件诡物，那他们的组合和一只厉鬼又有什么分别呢？
　　陈非觉收回目光，那几个阴差已经到了他们近前，高大的影子几乎遮蔽了他们所有的视线，随后其中一个阴差朝着陈非觉抬起了‘手’。
　　在那些布条之下，本来是一片黑魆魆恍如什么都不存，但陈非觉随后便看见了一只诡异的手从中探出露出了几分真貌，那是一只十分诡异、绝不可能认作是人的手。
　　首先它的大小便比寻常人大出很多，并且它完全是由一层青黑色的皮裹着下面的骨，不禁让人怀疑除此之外那底下是否有血肉存在。
　　如果说这些只是有些瘆人，还不足以作为其非人的证明，那么它掌心掌背反过来的姿态就不是人能做到的了，人怎么可能将手反撑过来，还令五根手指做到了正常情况下手指弯曲的角度。
　　至于看错就更不可能了，毕竟左手伸过来的拇指怎么可能在外侧呢？
　　夏永安长出了一口气，他手中的龙雀并不重，甚至相较同体积的真实兵刃，它还轻上不少拿起来舞动并不费力，难得是要抑制那股由心而生的杀戮渴望。
　　譬如他现在最想用手中的刀杀死的不是眼前的阴差，而是后方的李昂和阿友，因为他俩才是血肉之躯，才能更好的满足龙雀嗜血的本能。
　　不过现实扭曲者对于【渊】的抗性让夏永安还能抵抗这种欲望，只是握上龙雀解放了它真正的姿态，往后的时间便需要抓紧每一秒了。
　　于是夏永安主动迎上去发起了进攻，环首刀因为它特殊的形制，因此并不适合刺击，而是完全的用于劈砍，夏永安也因此并未用出什么高深的刀法，毕竟人的技法再怎么样也无法脱离现实规则的束缚。
　　那些花哨的技巧对鬼来说就像给瞎子抛媚眼，你挽个刀花找一个刁钻的角度砍过去，和直愣愣的一刀斩一样都能命中，后者还能快一些。
　　以龙雀斩鬼要的只是一个快字，夏永安展现出来的也只是最扎实的基本功，龙雀刀在他手中破开空气，留下一道淡淡的黑色流光。
　　随后最靠近他们的那个阴差伸出的手齐根而断，落在地上却也是发出了实物坠砸的声响，而夏永安的攻势还未结束，一刀斩落、借着这余势，黑色布满锈迹却凶恶异常的刀锋在空中翻转，接着便更凶厉的反撩斩入阴差的身体。
　　那些布条本就老旧破烂，在龙雀的锋刃下轻松被破开，略斜的刀路将阴差的身体分成两半，随后一堆布条便散落砸在地上，那柄黄纸破伞也落在地上晃了几晃。
　　没有去管地上还在诡异蠕动的那堆布条，夏永安紧接着欺身上前，手中龙雀罩向另外三名阴差。
　　似乎是被夏永安的主动攻击激怒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它们拘魂的过程被阻挠了，总之剩下的几名阴差立刻便将夏永安列入了攻击目标。
　　阴冷的风从它们身体的那些布条之下吹出，三名阴差朝着夏永安同时伸出了手，还未触及到后者，夏永安却突然莫名的一怔，似乎丢了魂一般。
　　但下一瞬其中一名阴差腹部的布条一抖，一只苍白指尖却被染黑的手刺穿伸了出来，接着是第二只手，随后它们合力朝外，竟是硬生生撕开了那名阴差的身体。
　　动手的自然是陈非觉了，他尝试着用厉鬼的手段发起攻击，也没有什么征兆，他便‘看见’自己从那名鬼差身后走了出来，随后他便遵循自己的直觉用手刺穿了其身体，意外的是手上的触觉除了那些略有阴冷的布条外，似乎并没有接触到其他东西的感觉。
　　仿佛这些鬼差身体里空无一物，只是由布条在外面撑起了一个空壳子，可是那只诡异的手也并非错觉……
　　有了陈非觉的介入，险些被勾了魂的夏永安缓了过来，再度持刀斩向阴差。
　　战斗意外的十分轻松，这几个阴差似乎厮杀的手段似乎并不多，打起来就像一个木桩子似的，一刀一刀的就将它们肢解成了满地碎片。
　　不过这只是表象，实际上这几个阴差方才拘魂的手段极为凶险，夏永安即是现实扭曲者又手持龙雀的情况下，都在第一时间中了招，如果不是还有帮手介入，他可能就要落得和阿九他们一个下场。
　　于是转眼几息过后，几个阴差便化作了地上几堆散落的布条和几柄黄纸伞。
　　“结束了？”
　　“没……”
　　另一边阿友来不及惊诧两人砍瓜切菜的将这四个阴差解决，他撑着身子艰难的说道：“这种阴差是死不了的，它们连鬼都不是，而且就算杀了它们，也还是会有阴差找上门来，所以阿九才只想着躲起来遮蔽自己的踪迹让它们找不到……”
　　“还真是。”
　　夏永安看着地上蠕动的大堆布条，它们缓缓鼓起仿佛要重新拼凑出一个躯壳，但不知是不是龙雀发挥了作用，这些布条重新‘复活’成阴差的速度十分缓慢。
　　“逃是不可能逃的，鬼域就这么大，压根没地方可以逃，必须要在这里解决他们，然后快速破掉这处鬼域！”
　　夏永安轻声将计划告诉了陈非觉，既然龙雀看似有些效果，那就用它将这些诡异的东西彻底斩碎，所谓的复活当然不可能是无条件的。
　　陈非觉看着夏永安挥动那把凶刀再次将重构出大概轮廓的阴差们斩成碎片，他却并未立刻动手，而是将目光放在了那面差不多已经被损毁的鬼镜和角落里的那片黑布诡物上。
　　他的身影突兀出现在鬼镜面前俯身捡起了这件诡物，随后陈非觉将目光放在角落里的那块黑布上，那个不起眼的、一片昏暗的角落中，一只手从黑暗中生长而出，轻轻抓住了那张黑布。
　　下一瞬、陈非觉手中便多了一股陌生的触感，低头看去一张黑色布条符箓状的东西正躺在他手中，他刚才只是遵循着此刻‘自己’的本能，没想到竟然真的跨越空间的距离将这件诡物拿了过来，一时间陈非觉都有些恍惚。
　　但也只是瞬间，随后他将注意放在了这两件诡物上，在之前有着鬼的本能和人的意志共同主宰行动时，他就思考过一个问题，既然鬼和诡物它们的本质实际上是一样的，那诡物的各种奇特能力是不是可以看做是鬼的各种能力。
　　‘陈非觉’能够在其他人视线中再度复制出一个自己，甚至还能做到种种更不可思议的事情，这种能力和鬼镜映照到鬼，便能剥夺、制造出另一个鬼来，是不是也很相似？
　　而龙雀这种对鬼的特攻性，是不是能够看做是它本质力量的层次比较高，或者是专门克制【渊】的残余的，如果不将它看作是一柄刀、而是一只凶厉的鬼，是不是一下合理多了。
　　所以、鬼能够使用诡物吗？答案是能也不能，因为如果不将鬼和诡物分成两个层次的存在，那么鬼使用诡物从根本上就是一个悖论，人常常称‘使用自己的手’，但真的有谁会将自己的手视作外物呢？
　　同理、诡物对于鬼来说恐怕就是其一部分，就是如此！所以鬼域破碎后会产出诡物，因为它们就是【渊】的残余，是那些鬼的‘残骸’！
　　它们没有了鬼主‘人’的那一部分影响，变为了纯粹【渊】的残余聚合物，从而附着在死物之上，在物为‘物’、在人则为‘非物’！
　　由此便引申出了陈非觉的这个思考：他在掠夺诡物之上【渊】的力量时，也能够以‘自己’的力量模拟出诡物的能力吗？或者更直接一些以鬼身完全发挥出那些诡物的力量。
　　人的思维桎梏了他发挥出这些力量的高度，那就从现成的例子上学习经验，人最大的优势难道不是善于学习然后掌握吗，不会做鬼、那就学习如何做一只‘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