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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是贺旗开的顶头上司,一把手主任。人到中年,发福的身躯、圆滚滚的肚子,典型的男式前凸后翘。宽阔的脸庞上堆满了肥肉,也堆满了微笑。稀疏的头发被刻意梳向一侧,试图掩盖住逐渐后退的发际线,却显得有些欲盖弥彰。小小的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缝,仿佛时刻在算计着什么,透露出狡黠的光芒。
材料?唉——贺旗开的心里乱乱糟糟:这小子,这段时间吃错药了吧?我把他拽回来难道错了?可他现在他么么的油盐不进,可怎么办才好?重点高中得进啊……
想到这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眉头紧锁成了一个“川”字。目光落在空白的文稿纸上,贺旗开试图集中精力开始手写材料的提纲,可那些文字仿佛在眼前跳跃,怎么都组合不成通顺的句子。“一是”一串省略号,“二是”六个小点点……便重重地叹了口气,拿起笔在纸上胡乱地划了几下,又烦躁地把笔扔到一边。
“不行,万一贺胜这小子真给我考砸了,还就得求温泉帮忙呢,他的面子绝对比我的面子大。”想到这里,贺旗开便决定去洗把脸,最好能把脑子里闹腾的东西倒出去才好,一定要心无旁骛地把材料写出来,而且写好。于是,就有了一个不眠之夜……
“清梅,手头儿有个重要稿子,临时任务。着急,晚上加班,估计得很晚,我就不回去了。”
林清梅对贺旗开这套话已经习以为常了,在电话里嘱咐道:那你晚饭吃了吗?别糊弄啊。
“放心吧,我饿不着,一会儿到附近饭店吃碗馄饨。对了,儿子——”
“挺好的,你放心吧。小孩子嘛,脑袋一时转不过弯儿来挺正常,我再劝劝就会好的。”
其实,林清梅骗了贺旗开,为了是不让他分心。事实上贺胜晚餐连三口饭都没吃上,就躲进小屋成一统了。
放下电话,贺旗开多少有些轻松了,转身打开铁皮柜子,从下层抠出一个桶面来……
…………
天气闷了很久,发脾气似的闹了好几天,终于有下雨的节奏了。
阴沉的天空下,烦闷的贺胜把自己封闭于昏暗狭小的空间,屋里立即弥漫起沉闷的气息。他重重地瘫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打开QQ,突然灵光一现,发起了个视频会议。
视频刚一接通,秦奇那略显兴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大哥,我跟你说,我爸妈突然有带我出国的计划啦!”油光光的脸上洋溢着期待的神情,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接着,杜梓豪便迫不及待地插话:“我这儿也有好事儿,我爸公司有免费的团建活动,要去黄山景区探秘,前后得一周时间呢!带我,带我啊!”一边说着,一边手舞足蹈,仿佛已经置身于黄山的美景之中。
贺胜听着他们的话,眉头紧皱,双手不自觉地紧紧握成拳头,心里暗骂“我他么么的怎么如此之欠儿呢?”
窗外,有风掠过,吹得树枝胡乱摇摆,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只一阵便又停了,一如贺胜此刻纷乱的心情。他声音低沉而又无奈地说道:那咱们几人结伴外出旅游的计划只能取消了,是这个意思吗?
秦奇:对。大哥,你真是聪明睿智到绝顶啊——
杜梓豪:是的。老大,但是——
“要在江湖混,天涯若比邻!再见——”
贺胜没给他“转折”的机会,果断地关了“会议”,眼神中充满了失落和不甘,依旧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心里纠结万分:到底要不要跟爸妈说这个情况呢?到底该不该“投降”呢?
他咬了咬嘴唇,最终决定还是先瞒着,不想看到老爸胜利而蔑视的眼神,更害怕听到老妈无休无止的唠叨……
…………
傍晚时分,黄山市上空被厚重的乌云笼罩得严严实实,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雨,如密密麻麻的银线,好像是从乌云的缝隙中倾泻而下。
贺旗开恰好骑到半路,无遮无拦的,常带在身边的雨伞根本没用,无法与风雨对抗。他赶紧躲到一株大树下将手机用方便袋裹上装好,然后艰难地在雨中前行。豆大的雨点无情地砸在身上,头发湿漉漉的,雨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淌,衣服早已湿透,紧紧地箍在身上,每走一步都能甩出一串水珠,整个人犹如一只狼狈的落汤鸡。
当贺旗开迈进家门时,林清梅放下手中的图画笔,一脸嗔怪地迎了上来,埋怨道:你傻啊?这么大的雨,就应该打车回来呀。
贺旗开却呵呵笑着,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说:打车多贵啊,能节省一点儿是一点儿。这雨正好,就当免费洗澡了。
林清梅无奈地摇摇头,催促着:心可真大。快去冲个澡吧,换身干净衣服,准备吃饭。
贺旗开应了一声,便匆匆走进浴室,身后留下一道水印,林清梅赶紧拿抹布去擦。
贺胜躲在房间顺门缝儿偷偷瞄着这一切,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挺不是滋味儿。眉头微微皱起,暗自思忖着:我这性格总是太内向吗?在外面还行啊?只是很多话都憋在心里不愿意跟爸妈说。老爸为了家里这么节省,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还……
三口人围坐在餐桌旁,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林清梅精心准备的,有热气腾腾的干笋烧肉、香气扑鼻的蒸火腿、鲜嫩可口的清蒸太平湖鱼……她想用美食来调节心情,好让氛围融洽活跃起来,三口人能唠唠知心话。然而,她起了几次头,就因为贺胜不愿意说话,便无影无踪了,使得整顿饭都没滋没味。
接下来,贺旗开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偶尔抬起头看看妻子和儿子,眼神中透着一丝疲惫。林清梅不停地给儿子和丈夫夹菜,脸上挂着心疼和爱惜。
贺胜则心不在焉地摆弄着筷子,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突然,电闪雷鸣。
林清梅:雨这么大,迎客松没事吧?
“嗯?”贺胜没想到老妈会问出这样一句,很是惊讶。
“你啊,总操心不该操心的。黄山迎客松,不惧雷电、不怕风雨。不过呢,你关心得对,松树生长在重点的山上、重点的位置,就让人关心和器重啊。做人啊,也应该有这个劲儿。”贺旗开瞄了一眼贺胜,悠悠地说,“这雨,下得好啊。有些邪火和浮躁,需要当头泼一泼冷水喽……”
…………
周六,贺旗开找出了久违的钓具,在阳光柔和的清晨,带着满心的疲惫和迷茫,骑电动车赶赴新安江的一条支流,姑且也称之为新安江吧。
江水悠悠奔涌,贺旗开望着流水,眼神中充满了无助。突然,他想到了一个人,仿佛是打开了一扇门。便顺江而行向上游的渡口走去。
渡口不太宽,不到五十米,水却深而稳。一条钢索贯穿两岸,一条铁皮船用铁链与索道相连,要想过这条不是江的“江”,需要摆渡人顺着钢索将船摆过去。
摆渡的老者叫黄奇松,当然,知道他名字的人少之又少。大家都称他“渡叔”“渡爷”,而贺旗开则尊称其为“黄老”。老人年逾古稀依然精神矍铄,身形清瘦却挺直。饱经风霜的脸庞上,深深的皱纹如同岁月的沟壑。眼睛深邃而明亮,虽历经风雨,依然透着睿智和从容。银白胡须垂至胸前,随风微微飘动,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韵味。
了解黄奇松的人都知道,他年轻时是一位道士。如今,总是穿着一身素朴的粗布衣衫,干净整洁。头戴一顶陈旧但很规整的斗笠,见证了他无数次的风雨摆渡。老人性格温和、慈祥,对待每一位乘船的客人都热情友善。
岸边无人无船,黄奇松恰巧摆船到了对岸。贺旗开向老人招了招手,他便攀着钢索带船驶来。
“黄老,不着急,慢点儿。”
黄奇松还不忘腾出一只手捋了捋飘飘长须,意思是“无妨、无妨”。
“好长时间没见你来钓鱼了,工作忙?”
老人停了船,身法矫健地跳了过来。
贺旗开笑了笑:胡乱忙。回头一看,还空空如也没什么成就感。
老人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示意贺旗开与他一起来到河边简易的“茅草亭”坐坐,算是茶棚吧。里面放着一张古旧的八仙桌,还有四条长凳,很有古时渡口的沧桑感。
大茶壶、大茶杯,不远处是一个烧柴火的铁皮水壶。
老人倒了茶,递给贺旗开,他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人都落座了。
贺旗开喝了一小口,笑着说:黄老,好茶啊——嗯,微苦,随后会有甘甜的回味,而且溢出幽兰花香,淡淡的——这是,新年的太平猴魁?
“行啊。一位老朋友送的,味儿还真不错,当然,这得跟我用柴火烧的水有关,好喝。只是这器具粗俗了些。”黄奇松说着,深情地望向了江水。
“更有古朴的味道,原生态嘛。”
“原生态?好啊。原生态好啊。对了,我问你——”老人转过头看着贺旗开说,“你给我说一说,为什么用柴火烧的水好喝、烧的饭菜好吃?”
“黄老,这——”贺旗开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苦笑一下说,“我一直都是这么认为,具体原因说不清楚——原生态?或者,是人们都矫情了?再或者,根本没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