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我们都在书桌处坐下，奈美子把泡好的茶倒上。我说：“今天是古典研究部社团活动的第一天，我作为部长，有几句话要说。首先，古典研究部，一如其名，我们是要进行古典文化研究的。我们现在只有五个人，其中，只有我和白萩原对古汉语文化有所了解，其他人都还不太懂。我们没有精通其他古典文化的人，所以我们的活动主要就是探讨古汉语，兼顾探讨其他文化，不过一般的话，可以读书或者做其他什么。”
　　“没问题，我们就当这里是普通的社团，社团活动是研究古汉语，但也应该可以看书看漫画看动画，享受学生生活。只要到时候能拿出成果给学校看就行了。”白萩原也赞同我的说法。
　　琉璃怯怯地说：“我们要拿出什么成果……”
　　白萩原解释道：“等高一第二学期我们自己在学校出版一本与古汉语有关的书。”
　　我点点头，以示赞同。
　　“出……出书……”泷泽结结巴巴地说，“能办到吗？”
　　“当然，办不到也要办。”我说，“以往的古典研究部肯定也出版过书籍，但现在在哪就不知道了。”我环顾四周，都空空落落，干干净净的。
　　“那今天，我们讨论哪本书？”我把目光投向白萩原。
　　“你先说说你带了什么过来。”白萩原眨眨眼说道。
　　“除了工具书，就只有《万历野获编》、《三国志》以及《历代骈文名篇》。”
　　“我也有《万历野获编》，还有《资治通鉴》、《山海经》。”
　　“这倒巧了，那我们今天一起看《万历野获编》，分析一下某些不明白的地方吧。”我提议道。
　　“我没问题，但是琉璃她们……”白萩原有些担忧地说。
　　我对他们几个说：“你们自由活动！等会儿若是我和白萩原讨论，你们可以过来听一下，学习一下。”
　　“随便啦，我现在在看动画，别打扰我。”泷泽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说。
　　大家都没意见，各自都拿出书认真地阅读起来。
　　“建文君出亡再归，被故时太监认出，供养至终，寿终正寝，葬于金山。你觉得所言实虚？”白萩原问道。
　　我不假思索地说：“薛方山《宪章录》云建文帝化名杨应能，出家为僧。很多传说都说建文帝借火出逃，但我觉得他早就死在叛乱中了。以永乐大帝的性子，怎么可能没想到他要借皇宫大乱伪装诈死。”
　　“你也只不过纯粹臆测而已，毫无根据。”白萩原直视着我说。
　　“我也是考证过很多史料的，不过你不相信就算了。”我无所谓地说，“你看这里：宋南渡后，人主书“金”字俱作“今”，盖与完颜世仇，不欲称其国号也；至高宗之刘贵人，宁宗之杨后，所写“金”字亦然，则宫阃亦改用矣。然则世宗之细书，亦不为过。”
　　“我们汉族的气节一贯如此。虽说有点迂腐，但不得不说如果没有这种迂腐，汉族不可能在被侵略这么多次后将外族同化，依旧坚若磐石地屹立在世界之巅。”
　　我深表赞同，说：“自从始皇帝车同轨书同文之后，华夏民族的思想就统一了，即便是被异族屠杀得血脉断裂，一样可以厚积薄发，死灰复燃，重新统一国家夺回政权。”
　　我们继续低头看书。奈美子为我斟满茶，看了看我的书，问道：“轻雨……这两个是什么字？”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说：“这两个字是嘉靖。是中国古代明朝一个皇帝的年号。”
　　奈美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抱着她的小说看起来了。我偷偷地看着她，她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着眉头，一会儿撅起小嘴，一颦一笑都动人无比。琉璃发现我深情款款地看着奈美子，轻敲了敲我的杯子，沉声说道：“不好好看书，看着人家干嘛。”
　　我尴尬地收回目光，对琉璃说：“我只是不经意地看到她读书时的神态，觉得生动有趣，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嘛。”
　　琉璃撇撇嘴，别过头去，不理我了。我讪讪地笑笑，把书放到白萩原面前，说：“你看看这里捐俸助工，挺有意思的。”
　　白萩原认真地看下去，说：“大明天子守国门，倒不是虚妄。九庙更建，而国库空虚，阁臣想嘉靖帝向百官赊借俸禄，皇帝当然不肯。不过这嘉靖也真是多灾多难，房屋老是毁坏的……还是最后的御史想得透彻，那帮大臣要捐俸禄帮助皇室兴建土木，御史一句皇上好货你们如此，皇上好色你们又如何将他们问得哑口无言。”
　　“其实这也反映出明朝——至少嘉靖年间，君臣关系良好，大臣肯上交俸禄，而皇帝没有强行征收百官以及百姓的钱粮，实属难得。依文中所言，当时国库的钱已然入不敷出，皇帝完全可以压榨百姓的，但他不但没有这么做，还不许群臣捐俸，以养廉为重。我只是好奇，是不是因为嘉靖多灾多难，才导致国库告急的，哈哈。”
　　“以前看过的未解之谜，嘉靖年间还出现过类似UFO的现象，皇宫还失火，我觉得嘉靖是不是做了惹上苍生气的事了……”白萩原无奈地说。
　　“这确实值得研究，不过这些史料也忒难找了，或许我老爸知道一些吧。”
　　“你父亲是做什么的？”白萩原问道。
　　我不好意思地说：“我爸是考古学家，我妈是历史学家……”
　　“你也太厉害了吧！”白萩原高耸的胸脯不断起伏，“书香世家，怪不得你这么喜欢古汉语了。”
　　“我只是小时候在书架上看到一本《全宋词》后，爱上了古文，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和我爸妈没多大关系，他们也没教过我，都是我自学的……”我解释道。
　　“可以啊你，《全宋词》入坑。我是在小学学的《论语》入坑的。之后我父亲的一个汉语言教授收了我为弟子，我一直跟随他学习。”
　　这时琉璃拿着《阅微草堂笔记》来问我：“小雨，这是什么意思啊？读书人头上发光，鬼物不敢靠近读书人，我理解不了。”
　　“民间传说，书生会散发出比较神圣的光辉，越是学问高读书认真品质高尚的书生，光辉会越加璀璨。这一段是纪晓岚先生听来的，一个书生在野外破屋过夜，外面的鬼看到他光芒如炬，直冲牛斗，遂不敢接近，鬼差也不许他们接近。你只需要知道达到我所说条件的人就不怕鬼物了。”
　　琉璃哦了一声，又问：“那这里呢？作者的亲人逝世后有蝴蝶，还会什么托梦？”
　　“有的古人相信人死后其实灵魂还可以回来一次，告别人世间的亲友，有的是可以化为蝴蝶在灵堂飞舞，并且也可能会托梦给亲友道别或者警示一些事物。托梦，就是已逝之人进入一个人的梦境中，在梦中对这个人说一些话。”
　　琉璃点点头，坐回自己的位置。泷泽将视频暂停，说：“动画中也有很多托梦啊，也有很多化蝶化鸟，充满浪漫主义色彩，这都是想象，古人对不理解的事情加以想象加工，这再正常不过啦。”
　　奈美子有点害怕地说：“你们说的……都好可怕啊，死人什么的……不要再说啦……”
　　我对她抱以安慰的笑容，说：“差不多五点半了，我们也该回家啦。”
　　“好啊，我想快点回家看六点钟的彩虹色的骑士。”泷泽兴奋地说。
　　白萩原合上书，对我说道：“下次你要带什么书来，我也带相同的吧。”
　　我想了想，说：“我最喜欢的是沈复的《浮生六记》，可以带这本来吗？”
　　“没问题，就它吧。”
　　我关好窗，下令撤退。泷泽用力拍了我屁股一下，笑道：“你是不是幻想当军官想疯了！”
　　“瞎说什么呢！我不是想要当军官，我想要当军姬！”
　　“这……你……还真是重口味……想不到你是这么变态的人。”泷泽赶紧远离我。
　　白萩原嫌弃地看着我，用手挡住身体，说：“不要靠近我！人妖西南直去，会舞空术的话半小时就能到。”
　　我耷拉着脑袋，安慰自己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啊。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白猿类人，匪听人言。前面两个是不是人？我将用一生去求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