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水怜月下人

　　是夜，晚风微寒，斜月高悬，月光洒满了整个赤罗古城，就像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清冷，迷人。
　　虽然夜已深，但城中依然灯火辉煌。倏然，某个地方传出一阵悠扬的琴声，琴声婉转绵长，如秋风拂过一般、深邃，高远，也略带一丝萧瑟，凄凉之意。
　　“秋风挽月霞，雁带离人意。唉！又是一年春草尽啊。”忽闻一声伤感的叹息，从夜幕深处传出。
　　只见一个幽静小院，一个十四、五岁身着素衣的少年独坐梅树下，仰望星空、怔怔出神，身边有一把古琴。原来弹琴之人便是这位少年。
　　可是，不知为何，这少年明明如此年轻，却带着一副与年龄不相符的惆怅表情，似乎有什么心事在萦绕着他。
　　“少爷，夜深了，该休息了。”
　　一个身穿灰色布衣的六旬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了少年身后，老者双眼凹陷，脸上堆满像枯树皮一样的皱纹，样子有些吓人，不过，他的语气却是那么慈祥。
　　少年慢慢转过身，收起之前的落寞，笑道：“王伯，你先去休息吧，我想再呆一会。”
　　“夜凉了，你……”
　　看了看眼前面带执着的少年，灰衣老者摇了摇头，止住了想要说的话语，轻轻叹了一口气，而后转身缓慢离去。
　　“谢谢你！王伯。”
　　望着老者离去的背影，少年眸底深处划过丝丝黯然。
　　他叫莫小七，自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就注定要背负这样的命运，在灵素大陆上的人在初生下来的时候，额头之上会有一个星痕，只有通过这个星痕，人们才能吸收天地中的灵气，没有星痕就意味着无法修炼。
　　而他，却恰恰就没有星痕。
　　当然不是每个人都会拥有星痕，也有一部分人一出生下来是没有星痕的，他们连一般人都不如，很多平民百姓起码还有一个黄品的星痕，有修炼的能力，有成为强者的机会，而他们注定一世都要平庸，一世都要活在别人的轻蔑的眼光之下。
　　本来平凡一生对莫小七来说也没有什么，但放在一个修炼家族里面，这却是一个耻辱，是一个废物的代名词，他们无法容忍外界的诟病，他们也不愿承认自己的家族中会有一个连平明百姓都不如的废物。
　　所以，为了掩盖这个耻辱，莫小七从小被他们严厉的警告过，不许往外说他是莫家的人。
　　这让当时幼小的他很是不解，为什么爹跟娘都不喜欢他，周围的人也不和自己说话，尤其是爹爹，哪怕是平常一见到他就会狠狠的训斥一番，每一次他都会被吓哭，而每次一哭又会引来新一轮的责骂，有时候甚至会遭来一顿毒打，遍体的淤青有时候并不能消除家人对他的怨恨，他们会不让他吃饭，会让他站在墙角不准动，那时候的他心里充满了害怕和无助，却又不敢哭，唯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才会蒙着脑袋偷偷的啜泣。
　　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他的娘亲很快又诞下了一个男孩，男孩一出生，莫家上下九沸腾了起来，因为这是一个拥有地品星痕的婴儿，这情况只说明了一点，就是这孩子修炼的资质惊人，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好苗子，莫家连续大摆三天宴席为之庆祝。
　　相隔一年之后，他的娘亲又诞下了一个女孩，如果说之前的那个男孩称为天才的话，那这个女孩就可以用妖孽来形容了，她的额间有一个紫色的星痕，高贵清丽的紫，就像一轮真正的星辰，是那么的耀眼。
　　天品啊！这可是连一些古老的大家族都不一定拥有的品级，整个赤罗古城将近一百万的人口，拥有天品星痕的人恐怕不超过三个，你说这是多么恐怖的，那一幕让莫家所有人都震撼不已，特别是莫小七的爹娘，那无以复加的激动和喜悦，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莫家有一个天之骄子。
　　每天都把她捧在怀里，真是生怕受到一丁点伤害，他们把她当作莫家一族的未来和希望。
　　这两个人的诞生竟然直接让莫小七脱离了苦海，因为他们再也没有用正眼看过他了，对他们来说那两个孩子已经占据了他们大部分的时间，哪里还有时间去理会一个废物，这说起来可能有点可笑，但事实就是这样残酷。
　　渐渐地、渐渐地莫小七淡出家人的视野，没有人会问他穿的暖不暖，没有人问他吃的饱不饱，病中的他更是无人问津。
　　是啊！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十五年来，但在这近十年里却只有王伯一个人依然关心自己，自己的家人却对他丝毫不闻不问。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们已经有五千一百一十天没有和自己说过话了，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个夜晚像这样孤独的仰望星空了。
　　爹娘的冷漠，弟弟和妹妹的疏远，其他人的冷眼旁观，这一切都深深的刺疼着他，自从五岁那年开始，他就再也受不了那种被人无视的感觉，既然他们看着自己不顺眼，那自己只能搬进这个偏僻的小院，虽然偏僻，简陋，起码安静和自在，当然这一切都在王伯的照料下。
　　虽然一个人也能独自生活，但看到弟弟妹妹在爹娘身边快乐无邪的打闹玩耍，看着他们穿着光鲜亮丽的衣服，看着他们每天吃着无尽美味的东西，他又何尝不羡慕不眼馋。
　　依稀记得有一次，他躲在石头后面，双眼直直看着他们手里的烤鸡，嘴里的口水不知道偷偷的吞咽了多少次，渴望自己也能啃上一口，很快他以为这个愿望就要实现了，因为他的弟弟看见了他，并冲他挥了挥手中的鸡腿，让他过去，他也的确过去了，而且还是面带激动的跑了过去，然而等他跑到他的面前时，他的弟弟，将手中的鸡腿在他眼前晃了一下，而后，直接扔到远处一条狗的身边。
　　那一幕他永远无法忘怀，他哭的很伤心，而他的弟弟却笑得很开心，一旁的妹妹也跟着笑了，那肆无忌惮的笑声至今还在他心底回荡......
　　明月如斯，清冷的光辉一圈又一圈的洒落，微风拂动，暗淡的幽香一阵又一阵的消散，然而就在这唯美的月色下，泪水却是悄无声息的滑过莫小七的脸庞，就这样一点一滴敲打在地面，也敲打在少年的心口......
　　如果自己是一个平民也许情况会好一点，然而没有哪一个人能够自己选择出身。
　　轻轻拭去脸庞上的泪水，背起身边的古琴，莫小七起身回到自己的小屋，屋里极其简陋一张床，一张小几、两个凳子、和一张已经腐朽的随时都有可能裂散的书架，上面整齐的排列着各类书籍，这就是整个房间的摆设，虽然简陋单调，却是格外的干净整洁。
　　轻轻的将古琴放在小几上，莫小七拿起一本书籍，这本书名叫《指法基础通识》主要记载一些古琴指法的技巧的基础，这些基础知识很重要，这是学习古琴必须要掌握的知识，只有掌握这些基础知识，才能算踏入了古琴的门槛，可是这些基础知识并不是那么容易理解，尤其是很多繁杂的指法，深奥的理论等，都让人望而却步。
　　但不知为何他就像天生对这东西有着羁绊一样，很多东西不用指点，他自己就能悟透，而且还能活学活用，这份资质就连叫他的老师都感到震惊。
　　当然这本书不是莫小七，而是琴馆的馆主送给他的，也就是他的老师，正因为他有着过人的琴道天赋，因此琴馆的馆主破例收他为琴馆的学员，即使这样爹和娘也没有对他另眼相看。
　　原因就是这是个以武为尊的大陆，即使你琴艺再高，不能保护自己、不能为家族带来利益，那就一点用也没有。
　　斜月西移，夜也渐渐深了，小院也更加安静了，唯有屋里那一盏微弱的烛火在墙纸上轻轻的摇曳，似一个严格的老师，看着努力的学生而欣慰的点头……
　　清晨！
　　天色还处于朦胧之际时，莫小七莫小七便已经睁开了双眼，简单的梳理一下之后，他换了一套简单的短服，走到院里，他简单的回想了一下老师教的身法。
　　静若处子，动如脱兔，虚步横移，画圆守一，脚踩天罡，暗行五常，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进需有矩，退需有规......
　　一边念叨着《暗影双生》口诀，他一边步伐不停的在院中移动，仔细看的话，他的步法极其诡异，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每一步看是踏实，却又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轻柔无力。
　　突然，一阵秋风扫过，吹落漫天的树叶，洋洋洒洒的在院中飘落，莫小七心神一动，身体瞬间在落叶中穿梭起来，灵动的身姿，翩然的步法，他竟然在密密麻麻的落叶之中快速闪避起来。
　　每当落叶即将碰到他的时候，他都能瞬间避开，尤其时面对间隔只有十几公分十几片落叶时，他侧身，后仰，前倾，左偏，右移，上跃，下翻，每一个动作都飘逸到了极点，居然全部躲避而过。
　　倏然，他脚步一踏，身形急速的往前冲去，前面有一颗树，树上的叶子就是从那颗树上落下来的，而他的目标就是那棵树。
　　“喝！”
　　在距离树木还有两米远的时候，他一个跳跃，身体顿时腾空而起，朝着树干踩去，蹬蹬蹬，连续在树干连踩三步，他已经离地面有五米多高。
　　这时，他脚掌猛地在树干上一蹬，身体凌空飞了起来，手掌更是以极快的速度掐动着手式。
　　左司绝！
　　一刹那间他连续将九绝掌的第一掌的十二个手式给掐完，然后一掌拍向身前左侧的一片树叶。
　　掌势未停！然后他一个凌空翻，跃到那片树叶的另一边，又掐出十二个手式，一掌拍出。
　　右司绝！
　　两掌在眨眼之间打完，他的身体也在快速的向下坠去，眼神一凝，他硬是摆动着身体在落地的那一刻完成了一个侧翻。
　　少阴绝！
　　单膝跪地，终于在落地的最后那一秒，他将第三掌打了出来，同一片树叶，不过击中的方位角度不同。
　　站起身体，他微微擦拭了一下额头的细汗，九绝掌他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练到第三掌，速度可以说时非常惊人的。
　　九绝掌其实是一部人阶高级的武技，暗影双生也是一部高级的身法，尤其是两者是相辅相承的，所以已经达到了地阶初级武技的地步。
　　但是他并没有太多喜悦，因为这对他来说不过是只练其形，没有其势，武技的招式每个人都可以学会，但功法才是核心，星力是基础，武技是重要的手段。
　　像莫小七这样只能修炼武技，不能修炼功法的人，修炼跟不修炼武技都一样，即使他将九绝掌全部学会，也依旧一点用处都没有，体内没有星力，他这掌法对于别人来说就是挠痒痒，一点威力都没有，所以再高级的武技到了他手中也只是一个摆设。
　　唉！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咦！”
　　一声惊叹从莫小七的口中发出，因为他看见他种在院里小路两旁的秋叶菊开了，秋叶菊是一种白色的花，因为其花瓣像枫树的叶子，又名枫叶菊。
　　这种花主要生长在南荒山脉向阳的地方，是莫小七费尽心思才从南荒山脉找到的，当然只是在南荒山脉边缘的安全区域寻找，毕竟南荒山脉那么危险的地方，他不是武者可不敢深入。
　　秋叶菊只有巴掌大小，茎脉翠绿，心蕊粉嫩白腻，整体看上去极为美丽，而且香气怡人，仿佛像一个小仙子一般。
　　莫小七忍不住跑了过去轻抚起来，把脸凑过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啊，不是浓的刺鼻而是那种淡雅幽香。”瞬间一股洋溢的笑容出现在了莫小七的脸上，少年心性展露无疑。
　　“不愧是秋叶菊，闻了一下，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不枉我千辛万苦才找到你。”莫小七一脸自得道。
　　“时间不早了，我要去琴馆学琴了，等下午回来再看你。”欣赏了半天，莫小七回去重新洗漱了一下，并用一根发带将发尾随意的扎了起来，然后就往外走去。
　　穿过小院的拱门，就是莫家的整体院落，莫小七的院落只是从这个超大号的府宅里的冰山一角，而且还是被遗弃很长了时间。
　　莫家作为赤罗古城的四大家族之一，所以院落极其的庞大气派，每一栋房间都彰显着大气磅礴，特别时大院正中央的演武台，古朴高大，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特别是北面有一处的雅致的小院，那里则是莫家的两位天才的住处，虽没有主屋的气势，却是布局典雅，明朗别致，周围亭台楼阁静立、假山水潭环绕，各种奇花异草点缀其间、令人目不暇接，简直就像一个世外桃源。
　　南面也有一处小院，那里住着护卫和仆人，而他的小院就在这些仆人的屋后，如果不仔细看你根本就发现不了他那座小院的存在。
　　正东的方向则是莫家的大门，而在西南的方向的还有另一个独立的院落，那里是整个莫家最为重要的地方，因为那里有练功房、藏书阁、灵药阁，特别是后两个存放着莫家数百年来收藏的修行功法和各种珍稀的灵药等，是极为重要之地，除了莫家身份极高的人，其他人都是禁止进入的。
　　看着这富丽堂皇的景象，莫小七神色一阵黯然，正想加快脚步，却忽然听到一声恭敬的声音。
　　“少爷，小姐，你们回来了。”
　　当然莫小七知道这句少爷不是叫他，而是他的弟弟，顺着护卫的声音，莫小七向大门看去，只见一少年少女正往院内走来，少年一身黑衣锦袍，神清俊朗，眉目俊秀，，宛然一副翩翩美少年。
　　而少女则更是精致无比，高俏的鼻梁、明丽而闪亮的双眸，修长而纤细的睫毛，鲜艳欲滴的小嘴、仿佛鬼斧神工一般，特别是淡雅清冷的气质再配上一身雪白绣花的紧身衣裙，更是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就像小公主一样。
　　虽然少女只有十二、三岁却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不敢想象长大后会如何倾国倾城。
　　“玄清、云璃，你们这么早就出去了吗？”
　　莫小七面带微笑问道，莫小七的弟弟名叫莫玄清，今年十四岁，妹妹叫莫云璃，今年十三岁。
　　“是啊，不像某些人明知自己是废物，却还不努力，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把莫家的脸都丢尽了。”莫玄清一看见莫小七，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嫌恶起来，冷淡的嘲讽道。
　　莫小七笑容为之一滞，无情的嘲讽仿佛一根刺狠狠扎进心脏一般，使得他呼吸微微一促，双手紧紧的握了又握，但又缓缓放松，随即自嘲道：是啊，我就是个废物，那我这废物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完，看了一眼一言不发，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的妹妹，莫小七莫名的感到胸口隐隐作痛，当下不在多言，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看着莫小七一身旧的不像样月白色布衣，莫玄清眼里闪过一丝不屑，说道：走吧，云璃，这种废物只会给家族抹黑，不用管他，我现在已经达到炼体六重的顶峰阶段了，只要再修炼一段时间，我就要突破第七重了，终于和你的差距缩小了一些，我现在就去找爹，让他给我一些奖励。
　　“哦，那要恭喜你了。”莫云璃面无表情道。
　　莫玄清望着莫云璃那青涩且淡漠的容颜，之前的一缕兴奋也被浇灭的一干二净，无奈的摇摇头，如果自己的这个妹妹性格再温婉活泼一点该多好啊，真是的，小小年纪这冰冷的性格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唉，云璃，你等等我啊！”就在莫玄清张口还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莫云璃已经迈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