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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标题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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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偶尔翻出那本发黄的稿纸,看着还不成型的笔迹,心情恍惚。这是我青春骚动期做文学梦时的一篇即兴之作,那会儿刚参加工作在会议室培训,不知怎地就心血来潮灵感喷涌,一星期培训什么也没听见,兀自写了这么一篇东西,可一辈子似乎也就写了这么一篇东西。——录电子版序23.8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屈原
  追求
  落日的余晖在钟楼的顶尖上徘徊着,晚霞像一个泼倒的染缸,把半个天空涂得通红,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汽车和人群拥挤着,街上的小店也都上了门,只听见里面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在结算着一天的生意,忙了一天的人们都在用匆匆的脚步奔回自己的归宿。在这快要昏黑的街上,一切显得比白日里更紊乱了一些,每个东西都像一只只刚上了劲的阿螺,急急地旋转着,好像这白天一经消失就永远不会再出现似的。从一栋楼房的进口处出来一个人,他朝楼上忘了一眼,就掉过头来,双手插进裤兜里,用坚定的步伐,从容不迫的走着,周围的一切,攒行的人群,喧闹的街市,都没有引起他顾盼一下的兴趣,他只是一直向前——一直朝郊外走去。这是个年轻人,他的名字叫雷,和所有的孩子一样,也是在父母宠爱的甜蜜中泡大的。他从小就是一种恬静、惯于沉思的性格,喜欢一个人悄悄的玩,而不愿意和大多数的孩子那样,整天在尘土和瓦砾中捉蟋蟀、斗殴或策划一些恶作剧,他是不喜欢这些的,究竟为什么,这谁也说不清,孩子的思想,有些时候,连成人也不知道究竟想些什么。他的父母和千百个善良百姓一样,是两个勉强能维持家庭的小知识分子,所以这孩子的性格他们很是喜欢:“听话,乖乖,千万别去惹那些野孩子,给你爸妈招惹是非呀!”妈妈总是唠唠叨叨的教训他,他也只是点点头,做出一付很恭顺的样子。但这并不是装出来的,他本来就很听话。那群野孩子并没有听到雷妈妈说他们的坏话,不过从他那沉静的有点骄傲的面孔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小子,不会跟咱们一拨儿的”。孩子们的嫉妒心本来很强,于是,聚一群站在栅门外呐喊着:“小叭儿狗,呆乌龟,雷雷!”碰到这种情况,他也只不过把头从窗口探出来,斜睨着眼睛看一下,就又回去了。这是他小时候的情形,上学以后,他的成绩也很好,父母也满意,可是,上初中后,他突然被音乐吸引了。这对父母是个不小的打击,他们以为这是离经叛道了——一个正经的人谁去干这种行当呢。儿子倒没有觉得什么,因为家里条件差,他每天放学就往五金店或咖啡厅跑,他是有自制力的,只是去欣赏音乐而已,有时,他拎回一把小提琴,狠狠地在家里的阁楼上狂拉到深夜,终于,这种情形越来越频繁,母亲终于沉不住气了,唠叨着:“看在上帝份上,让他快把那根魔棍扔了吧,咱们家可不能造就这种精神病,你看他那副模样,整天拉那个东西,我看他快要把这个怪物咽下去了!”儿子总是微微一笑“妈,你不用操心,我会走自己的路的”,然后一切照旧。父亲呢,开始有点烦躁,慢慢得也就安然了:“孩子大了,总是不会多听大人的话的,不管你说的对不对,你就别瞎操心了,自己的路让他自己走好了”。真的,人对自己不理解的东西,是不会感兴趣的,时间长了便越是会感到,这是个累赘。不管他的父母原来对他寄予了多大希望,总是不可挽回的破灭了,不管他们乐意不乐意。一天天的,它们不能忍受,最后,不得不把这个累赘抛掉,于是他们就这样客气的分开了,父母还在维持他们那可怜的物质生活和狭窄的精神世界,他独立的生活了。雷是个沉默寡言的青年,这个特征在他的童年就已奠定,现在只是更深沉、更成熟了一些。他身材稍高,发育的匀称的体格,给人一种健美、英俊的感觉,两只惯于沉思的眼睛总是盯住一个地方,经常咬住嘴唇,显出一副固执的样子,每到这时,他的两腮就呈现出两只酒窝,无论谁看到他这个样子,总会默默的称赞:这是个有着坚毅性格,有自信心的小伙子!那么,他现在要去哪儿呢?在这黄昏的时候,在这年轻人准备回去和爱妻拥抱,孩子们准备回去吃晚饭,然后坐在爸爸腿上听故事,小伙子和姑娘们准备去开舞会,在这紧张的一天松弛下来,准备寻找安慰的时候,他要去哪里?干什么?也许,他是去赴姑娘的约会,也许他在散步乘凉,也许。。。。他从喧闹的街上走出来,已快到城郊了。的确,雷是个自信心极强的人,这些从他离家过几年完全可以证实——他并没有被生活和自己所奋斗的事业的重轭所压倒。他从家里出来后流浪过一段时间,然后就寄宿在一个同学的家里,这个同学也是一个爱好艺术的青年,只不过他准备致力于文学创作,凡有些艺术修养的人都知道,文学和音乐之间是没有什么天壤之差的,它们之间有着很深的内在联系,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两个青年火热的心就那么和谐的跳动在一起了,他俩白天各自沉浸在自己精神的意境中遨游着,寻觅着自己该走的路,晚上游子还家,两人亲密无间,各自谈吐着最感兴趣的东西:“怎么样,彬?来段小夜曲?舒伯特的。”雷问道。“别忙,我还要给你提个问题”,彬抬起头,阖上一本《普希金抒情诗集》,好像从雾里钻出来似的,把一截烟蒂扔进烟灰缸里,走到桌前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把眼镜从他那白皙的脸上摘下来,“你说”,他笑眯眯的问道:“爱情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力量,连普希金那样伟大的人物都要受他的揶揄?”
  雷正给小提的琴上琴枕,听到他的话,手里停止摆弄,沉思良久,他拿起准备擦松香的弓,看着彬期待的目光,缓缓地说:“也许,这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虽然咱们还有没有尝试过,不过据我看,他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罢了。”“怎么讲”?彬很感兴趣的问。“我想,普希金的伟大,只是指他的诗而言,而在爱情、处事及生活诸方面,恕我冒昧,他只是个可怜的白痴,别忙,”他看见彬有点发急,就拿弓在桌子上顿了一下“你以为他和他那个莫斯科第一美人,叫什么来着?是爱情吧他们结合起来的吗?我想他是错吧百合当玫瑰了,那美人喜欢的是他的名誉和金钱,而他追求的是那女人的美貌,美貌和名誉加起来,也还是太轻浮了些,这就是造成他不幸的原因。”“那么”,彬似乎并不甘心,“马克思呢?”他习惯的用食指推了推眼镜。雷沉静的看着他的朋友,是的,他热情敏锐,淳朴善良,有着细腻的感情,有着诗人的气质,只是还有点孩子气。这也难怪,在人生的道路上他才平稳的迈过了二十个阶梯,而这一切又都是来的这么顺当。“马克思嘛,这可非同小可,他和燕妮的爱情,我认为和他的学说的价值一样伟大。”说道这里,雷闪过一个可笑的念头,“据我看,搞科研的要比你们这些吟诗弄月的更丰满,更明智一些,你看,马克思和燕妮之间的爱情谁不羡慕,再如恩格斯,它不仅是个思想家,和马克思享有同等声誉,而且又是个经济学家,《反杜林论》你看过没有,哲学家的思想,经济学家的头脑,还有比作家更为严谨的文风,这些你我根本比不上,就连普希金在内不也是望尘莫及吗?搞艺术的人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轻浮!我的诗人,以后请注意吧!”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把食指往鼻梁上戳了一下,雷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了:‘彬,不要太当真了,我的本意不过开个玩笑,普希金当然也不失为一个伟大的人。’“不,雷,”彬沉静的笑了笑:“你说的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我看咱们对一切事物的看法,不管是伟大的还是卑微的,都要借助唯物主义的观点,这总不能算是拾人牙慧吧,像李白、海涅等这些人固然伟大,但他们不约而同的都要有一些使人难以理解的弱点,所谓绝对这个词,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实际是不存在的,任何东西都是一分为二瑕瑜互见。”说道这里,他又沉静的笑了笑:“这就要感谢造物主的伟大了,他没有把绝对和极端塞给我们,所以人们只好在探索与追求中生活,只好在艰难与龌龊中提炼那最美好的东西,于是有了生命的进程,有了人类的发展。来吧,别辜负了良夜清爽的恩赐,小夜曲走起来!”说着,雷伸展了下腰肢,坐到了钢琴旁掀起琴盖。“在老师家是不允许我拉这些东西的,只能拉那些练习曲,冗长的枯燥无味,什么《克莱坠尔》《马扎斯》,一本拉完再来一本,回到这儿来,也真该开开戒,换换脑子了。”雷和着钢琴调好了琴弦,于是,伴着小提琴柔美的声音和钢琴催眠似的和声,彬的低沉的嗓音就在这黑黝黝的天空回响起来,夜,在静静的听着:我的歌声穿过了黑夜,向你轻轻飞去。在这寂静的小树林里,爱人我等待你。皎洁的月光照耀大地,树梢在耳语,没有人来打扰我们,亲爱的别顾虑。此时万籁俱寂,只有这歌声载着他俩的心,在那九霄轻舞飞扬,那么的沁入心扉,看那夜空的繁星,不正像一颗颗倾耳细听的心吗?还有这窗外伫立的白桦,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的晃动,哗哗作响,多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在悄悄的耳语。。。。彬崒然扑倒在钢琴上,轰的一声,钢琴像海浪一样呻吟着。只见他用双手捂住脸,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指头,雷默默的注视着他听他梦呓般的说:“多美妙的歌声,多动人的音乐,可惜,我们不能长久的陶醉在这里面,这样就要发狂了!”他用力的摇着脑袋,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抛出去。“雷”“嗯?”他好像漫不经心的哼着,“告诉我,你到现在真的还没有个爱人吗?”“彬,瞧你都说些什么”雷递过一个责怪的目光。“不,我不相信那‘不愿说出来,总有他不便说的道理’,这是对那种虚伪的友情的粉饰!你对我难道还有什么不便说的?”彬站了起来,在地上急急地渡着步子,不时用拳头敲打着自己的头,慢慢的,他冷静下来了。“原谅我,雷,也许我刚才有点太激动了。”“这就对了,何必自找苦吃,那么神经质的糟蹋自己。”雷友好的笑了笑,他慢慢的开口了:“我并不是不相信你,彬,也不是不便对你说,我们之间有什么不便说的?只是我不愿让她再回到我的记忆中去罢了,这对我是痛苦的。”“原谅我,雷”,他歉然的说,于是两双眼睛对视着,很久很久,谁也不说一句话。“彬,明天晚上我给你讲她的故事,好吗?今天有点太迟了,明早我还要练琴呢”!“好吧,时间的确不早了,不过我觉得睡神好像已经让我们的小夜曲赶跑了,这时候我倒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呢。”说着他又点上一支烟,趴在桌子上,想构思一点什么新作,但是过了不一会儿,他就被哈欠缠的不得不朝床前走去。雷看着他,微微的摆了摆头,把琴弓放松,小心的把提琴放进盒子里,然后缓缓地踱到窗前,把胳膊肘支在窗沿上,眯起眼睛,看着这深沉的夜。天空是黑的,也许还稍有点蓝吧,因为望着它总使人感到清新、凉爽。这星星也太多了,繁乱的眨着眼,给人一种迷离的又好似立体的感觉,有好几次,雷想伸出手去抓下几颗来,看看它眨眼的秘密。时而他觉得星星那么远,远的快要看不见,时而他又觉得星星那么近,近的已经落到自己的脑子里了。他就这样恍惚的望着,他觉得血液循环在加快,心里热的难受,好像要沸腾了,脑子却格外清醒。湛远的星辰,恬静的夜,好像一支致幻剂,把他那曾经已经埋葬了的往事,翻了上来。。。。“雷,你还记得我吗?”这分明是她的声音。“是的,虽然你已经永远忘记了我。”雷不动声色的回答,听不出是埋怨,是悲哀,还是嘲笑。她是他孩提时代的朋友,这种友情一直延续到他初中快毕业的时候,他们俩的脾气性格以至学习成绩都差不多,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明显的比他多了一样东西,就是女孩子的细腻、持重,她和他相比显得更沉静、更腼腆了些,这种沉静中的温柔,使得雷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老朋友。她是美丽的,至少他是这样看。她有着一头自然卷曲的,一直披到肩膀的软发,玛瑙般的眼睛里流露出智慧和温柔,秀气的脸庞,稍有点苗条的身段,显示着她的发育还没有完全定型,可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少女”这个纯洁美好而神秘的词,第一次这么有力地冲撞着他的还没有完全苏醒的青春的心“好一朵含苞欲放的蓓蕾!”他怀着一种有点恐惧和痴醉般的心情赞赏着。雷是个有志向的青年,他没有让自己过早的坠入情网里,只是他们的交往越来越显得有默契,但又那么持重拘谨。“从眼睛可以看出正在恋爱的姑娘”,这话一点也不假,人们只要一看这双经常闪烁着火花的眼睛,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青春的心扉关了二十几年,想把它打开是多么的不容易啊。有一天,在放学的路上,两个人并肩而行,深秋了,风带着一点凉意吹着,浅红色的枫叶从树上飘下来,像捉迷藏似的,在他俩前后打着旋,有一片竞像粉红色的蝴蝶,久久的贴在她那卷曲的发卷上不肯离去,雷替她拿着书包,俩人就这样默默的走着,在这条不算太宽的,静静的街上,只听到沙沙的脚步声。从一条胡同的进口处,传出了阵阵的音乐声,雷倾听了一下,不知什么人在弹奏巴赫的钢琴曲,琴声经过这幽深的胡同传了出来,更显的那么悦耳、流畅,就像是一条山涧的小溪正在宗宗的流着。雷突然转过身来,脸上闪着兴奋地光:“莎,”她本来叫丽莎,因为雷看到她就想起普希金诗里的‘娜塔莎’,故总是这样称呼她。“我现在学音乐了,我非常爱好这门艺术,你觉得怎样?”说完,他紧盯着那玛瑙般的眼睛,沉静的目光,流出一股询问的口气。“你爱好音乐了?”她缓缓的说,奇怪的是她并没有和他一样兴奋,“这么说,你准备为之奋斗了?”她了解他执拗的秉性,很快的就称出了他说这话的分量。“是的,目前还没有什么力量把我从这艺术的迷宫里拉出来。”雷抬起头,坚定的目光,毫不婉惜的盯着那远处落日的余晖,他紧咬咬嘴唇,收回了目光。“雷,我了解你,我知道你并不是见异思迁的人,也许,你是觉得我们的课程太枯燥了,是吧,可是不用我说,你也应当知道,知识的珍珠,只有在枯燥的苦海里畅游过搏斗过的人,才有可能获得,我想,我们还是应该专心致志的走咱们正在走的路。”她昂起头,注视着他那此时更显的沉静的脸,脸上两只酒窝在神经质的跳动着。于是她紧紧拉住他的胳膊,玛瑙般的眼睛里流出了恳求的泪水,这晶莹的泪水,不正是爱情酿成的吗?但是,雷没有让自己的感情溢出理智的阀门,他抽回了双手,他刚才已经说过了,没有什么力量能把他拉出来。他既然钻了进去,那就必须摘下些果实来,不管他是苦、是甜。“莎,我不想在你面前炫耀我的固执,我只是以为,我们是人,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人类是向往自由的,一个人不管他承认或否认,总是追求着、向往着个性的解放,也许,个性的解放并不完全意味着崇高,也许有些人的所谓个性解放只不过是一些卑微的念头,这又有什么呢,人类历史从来就是先进战胜落后,智慧战胜野蛮,美战胜恶,谬误终究要被真理取代的。哦,我说的离题远了,请原谅,莎,我觉得一个人总是要有些爱好的,那一个人也不可能只是在生活给他额定的圈子里打转,目前,我们这个社会还没有自己选择职业的权利,是的,这已经够了!”说到这里,他已经显得有些愤懑,涨红的脸上,那对酒窝在跳动着“难道选择自己的爱好,这也有什么不应该吗?”没等她回答,他又接着说:“我应该把这主宰自己命运的绳子拉到自己手里!”说道这里,他紧攥着的拳头沁出了汗水。丽莎开始是有点茫然的看着他,后来随着他的情绪的上涨,她也越显得惊奇,再后来,她只是低头走路了。“雷”,她终于开口了,“我好像有点不理解你了”。雷不自然的笑了笑,“是吗?我刚才也许是太激动了,你能原谅我吗?”“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没有回答他的问话,“我好像觉得咱们在观念意识形态方面存在着分歧,这是我以前没有料想到的。”“也许是吧,可是莎,你听我说,!我们还年轻,还。。。。”“请原谅,我要回家了,再见!雷。”她突然转身走了。雷有点茫然的望着她消失的背影,想叫她回来,可终于抑住了自己,“明天再说吧”,他想着。床上睡着的彬不知嘟囔了句什么,把他从回忆中唤醒了,他回到了桌边,冲了杯咖啡,呷了一口,端着杯子又走到了窗前,他觉得奇怪,思绪在今晚为什么这么清醒?睡神呢?躲到哪里去了?他又呷了一口,这散发着浓香的咖啡,又怎么能冲淡他那苦涩的回忆呢?他想起了最后一次和丽莎分手的情形。。。。在那只次不快的龃龉后,大概又过了几天吧,他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约她去听音乐会,还特地为她买了束鲜花,而丽莎的去不过是出于勉强。舞台的帷幕徐徐拉开了,那天晚上主要是演奏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这是人们熟知的一个著名作品,也叫《命运交响曲》,以往雷是最爱听这个曲子的了,每到乐章的高潮,他总是不能自制的感到周身发热。那天晚上觉得自己的情绪也很激动,但他深知,今天的情绪是有些异样的——并不是崇高的艺术激励所致。“莎”,他转过身去,黑暗中,他看到一张有些苍白的脸和玛瑙般的眼睛:“你觉得这音乐怎么样,有兴致吗?”丽莎未置可否的点点头,没说什么,看上去,她倒显得很沉静,好像她脑子里除了这音乐,就再没有萦绕什么别的念头了,只是雷无意识的触碰了她的手一下,觉得不是碰到皮肉上,而是别的什么东西——那么冰凉。“莎,我们的争论还没有完结呢,咱们出去谈谈好吗?”雷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但听出这玩笑开的很是勉强。他们在剧场附近花园里的一条石凳上坐了下来。夜是这么的静啊,风在徐徐吹着,亲吻着这对儿年轻人的脸和头发,远处楼厦上的霓虹灯窜上窜下,像一群追逐嬉闹的鬼魂,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很不和谐。“莎,你对我有什么看法,难道你竟不能说吗?”她还是没吭声,只是默默的揪着自己的裙裾,一次又一次的咬着嘴唇,眼睛盯着远处的不知什么地方。看到她这副模样,雷不仅哑然笑了:“好你个莎,什么时候把我的秉性偷去了,瞧你咬嘴唇的那个样子,求你开开尊口吧,咱们之间有一个固执就够了!”“是的,我也觉得是够了,”她说着往后捋了一下卷曲的刘海,“我不理解你,雷,你们这些人总是凭空出现许多怪念头,总是以成见来看待现实,对美好的生活总是要鸡蛋里挑骨头,雷,难道你就没有个满足吗?”“我什么时候觉得满足了,也该进坟墓了,莎,你不是不理解吗,那么你也应当理解一下了。”雷热情的说。“不,我不需要再理解什么了,你们这些人是可以借口‘我应该’或‘我不满’来抛弃一切的,甚至。。。。爱情。”丽莎说到这里,两只肩膀抽动着,她哭了。“莎,你真是不理解我了,这使我很伤心,我原来以为你是我最知心的朋友呢,难道我会那么糊涂吗?请相信我,莎,我是有理智的。”说到这里他伸出了双手,但是她躲开了。还有什么能比这更痛苦吗?自己最信赖的朋友竟是这样的不理解自己,这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又是多么令人窒息的痛苦啊,雷的心乱了,他觉得胸膛里有千万条蚂蟥在允吸吞噬他的血。“莎,你不领会我的心,你知道,这使我多么难受吗?”“也许,我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她怎么配理解你那伟大的情操,伟大的事业,伟大的。。。。心。”她那布满泪痕的脸上,此刻却流露出了一种讥讽的微笑,虽然这微笑是很不自然,显得那么做作。雷的心要爆炸了,这几句话他是无法忍受的,尤其是出自她的口。是她说的吗?他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可他面前坐着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吗?“你真是!”他感觉到这心里的火焰就要冲出来了,但理智却在脑子里命令他:镇静,镇静,于是,只是挥了挥手,“真是个。。。。女人。”他感觉到口腔里干燥的厉害,身上也是热的奇痒难受,于是站了起来。“是的,我是个女人,一个现实存在的女人,一个服从上帝旨意的女人,因为我是的女人,”她说到这里,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所以,我要关心你,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恳求你,不要把信仰建立在这徒劳的努力上吧,这逆水行舟是可怕的,你。。。。回来吧!啊?”她抬起苍白的脸,泪水在眼里闪着晶莹的光,她用力摇晃着他的胳膊,透过薄薄的衬衫,雷感到那双手仍然是那样冰凉,他痛苦的看着她的眼:这泪水是爱情酿成的吗?他在心里自问着。。。。。俩人就这样站着,过了很长时间。《命运交响曲》透过这静谧的夜传了过来,在这黝黑的夜空回旋着,此刻,管弦乐队正奏出那乐章尾声部分的宏伟的,充满自信的主题,在雷听来,像是一群命运的精灵在他的周围跳着,举他到另一个世界去,他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共鸣箱在强烈的振动;他又好像是在聆听凌厉的号角,屏住呼吸在聆听。。。。终于,他回过头,低声但又是那么坚定的说:“不,这是不可能的。上帝,很可惜,他在我心中只是一个可笑的玩物了。莎,谢谢你的关心,但抱歉的很,请原谅我,只能是谢谢了。”“那你相信什么?”她又冷冷的问。“我只相信我的心,有朝一日,等它枯萎的时候,我只好连它也摒弃了。”“这么说,我们已经没有必要再努力了?”她说着,瞥了一眼躺在石凳上那束凄清的花。雷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尽管这样,他还是仍不住周身颤动了一下,他抓起那束花,久久的凝视着,在黑暗中,看到那暗淡的花瓣上沾满了冰冷的露珠,闪着幽幽的光,一股浓郁的香味冲进他的鼻孔。“也许。。。。是吧。”他困惑的长吁了一口气。“那么,再见,我祝你幸福,雷。”她用那双冰凉的手握了他一下,颤抖的咬着嘴唇,转身过去又看了一眼那束花,把它拿了起来,闭着眼睛瑟瑟的抖动着,把花挨到了自己的脸上,那花瓣上的露珠和着她的泪,凄然的掉在地上。。。。忽然,她急促的抬起头来,最后瞟了他一眼,就丢下那束花走了,越走越远,夜风散乱的扑打着她的卷发,脚步声沙沙的响着,很快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雷低下头,看着被她丢弃的那束花,花瓣上那露珠依然闪着晶莹的光,他惆怅的自语着:“是啊,感情是不可以牵强的,你还是你,但她已经把你丢弃了,你多香啊,又是这么鲜艳,可惜,我和你无缘。”他木然的,神经质的一下又一下的撕着花瓣,花瓣一片片掉进了黑暗里。他突然想起了《牛虻》里亚瑟挨的那记耳光,他觉得自己的脸上也在火辣辣的疼。他现在才知道那些抱怨牛虻,说他不应该记恨琼玛的人是多么的可笑!“这心里的伤疤,无论哪个高明的大夫也是医治不好的。亚瑟做得对,我也会是那样,也是一个也不宽恕的!”雷掉转头紧咬着嘴唇,坚毅的望着那黑沉沉的夜幕,就像要把它望穿似的。。。。“是啊,从那以后,还没有和她在见面呢!前几天听说她嫁给了一个什么公司经理的儿子,然后就随家眷到国外去了,去吧,回忆过去是痛苦的,重要的是将来。”雷趴在窗沿上自语着,身边那杯咖啡早已冰凉。街道上驶过一辆汽车,气缸的轰鸣声把他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已是黎明了。雷觉得太阳穴在蹦蹦的跳,他关上窗子,回到了床边,彬还在酣睡着,枕边放着一本《唐诗三百首注疏》,雷给他掖好了被子,就取了提琴,到楼下的地下室去了。他今天练得是《马扎斯》第65首《塔伦泰拉舞曲》,一个活泼的快板,他安好琴枕,调好了琴弦,酝酿了一下情绪,就开始了。他自己也清楚今天是不会拉的得心应手的,一开始的几个抛弓和弦就拉得意想不到的糟,连自己也觉得像是什么可怕的吼叫,那种活泼轻快而又狂热的情绪,他根本就拉不出来,尽了最大的努力也是白搭,恍惚间,他觉得周围都是些狂舞的精灵了!那蓬松的头发,玛瑙般的眼睛,那苍白的脸,怎么回事?他越是控制自己,越是感到神魂迷离,于是睁大了眼睛盯着乐谱,想集中自己的思绪,看着看着,那音符也都变成跳来跳去的鬼精灵的影子了!并且还飞扑着,直往他的耳朵里钻,一直钻到他大脑的深谷里!还有,在提琴的面板上、指板上也都是了!并且还络绎不绝的从f孔里往出蹦!他终于忍不住了,长吁了一口气,颓唐的把胳膊垂了下来。琴声戛然而止,四周也死一般寂静了,鬼精灵也都不见了,都钻进琴箱里,钻进乐谱里了,他赶紧把提琴放进壳子里,合上乐谱,像跳出陷坑一样逃离了这个让他歇斯底里的地下室。回到楼上,彬也起来了,相互道了早安,他就胡乱吃了一点东西,闷闷的走了,彬惊奇的望着他,但终于什么都没有说。傍晚,天色还早的很,他就回来了,还在上楼梯,就听到彬在朗朗的咏诗: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感此怀故人,中霄劳梦想。雷苦笑的耸了耸肩膀,推开门,彬还在那里摇头晃脑的陶醉着,他踱到床前,颓然倒了下去,也接着应了一句:幽人归独卧,滞虑洗孤清。吟罢转过身去。彬惊喜的转过身来:“雷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早就没事了?”“嗯,是没事了。”床上声音沮丧的回答。“怪事,光阴赛寸金,这是你长拿来教训我的呀,没想到,你今天也挥金如土了!”“别烦我了彬,今天实在没精力和你磨嘴皮。”“你到底怎么了?”彬走到床前拉起他的手,“吆,怎么这么热,别是感冒了吧,我给你请医生去!”说着转身就要跑。“别去,”雷觉得不知道怎样向这个热心的朋友解释,“我没着凉,只不过像喝了点哥罗方。”“什么?”彬惊得呆了,“你,你想找死吗?”他用力摇了摇他的双臂,又突然朝门口跑去。“你回来!听我说嘛,我没喝那玩意儿,只是觉得好像喝了一样晕晕乎乎的。。。。我快要把自己逼进梦幻里了”。他无力的说着,嘴角抽动了一下,但没有笑出来。‘他今天是怎么啦,这样语无伦次’,彬用茫然的目光瞧着他的朋友:‘这个反常的怪物,’他心里想着,嘴上说:“你必须给我详细的解释!”“明天吧,怎样,明天我把一切,昨天的她和今天的我一并讲给你听。”“不!我不要听她的什么,我只需要尽快的知道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彬的口气不容反驳。雷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诺,好吧,请给我倒杯水,”他无力的说。彬倒桌旁拿起咖啡朝他晃了一下,看他在摇头,只好放下,取过水杯给他倒了一杯水。雷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半杯,才缓了口气:“哎,只有回到这里,我才感到自己是还在进行着的生命。。。。彬,你把嘴巴张那么大干什么?我的举动使你惊诧了是吧?”他看到彬那茫然的窘态,只好坐了起来:“今天我遇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你坐下咱们谈谈。也许,我今天得到的东西还要比丢掉的多些吧,人生总是这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循环往复,永恒是不存在的,这一点我们早就应当看到,早就看到啊。”他说着又躺下了。“今天放学后,我去了趟我的老师家里,本来我是准备请教一下就走的,但他留住了我,那挽留的口气使我感到有点异样。他显得那么热情,这在我是极少见的。他五十多岁了,清瘦的脸,加上那眼镜后严酷的目光,使人在他面前不得不严肃一些,但他为什么今天这样随和呢?我觉得奇怪,就留下了。”说到这里,他又想起那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的声音:“你是我的好学生,雷,由于你的努力,所以进步也较快,你的弓段处理的很好,且音色也纯净的多了,只是以后要注意,持琴的倾斜度不要太厉害,右手的肘也不要压得太低了,那样就趋于老德国派了,而咱们学的是新俄罗斯派。”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镜片后闪出了一个不无怜惜的目光:“可惜呀,我以后不能再教你了。”“为什么,老师?”雷觉得胸膛跳的厉害。“你镇静些,孩子,我并不是嫌你学费交的少,这其实是微不足道的。我何尝不希望咱们的艺术能够在兴旺中延续下去呢?但是社会的发展,这是必然的,无情的。”说道这里,他清叙瘦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也许是苦笑吧,雷这样想着。“近些年来,由于电子乐器的诞生和发展,以及它在实践中证明是个有生命力的产物,它的前途目前还难以预测,不过据我看,社会的发展并不是均速运动,它虽然还在婴儿阶段,但一件电子乐器就可以敌过一个庞大的管弦乐队,那我们这些乐师的命运可想而知,这些有着几百年历史的传统乐器,总有一天,也许过不多久,就会让人当拨火棒或什么古董玩意扔掉了,这在音乐界是个大的变革,我正等着它来取代我们呢。”雷睁着两只呆滞的眼睛,嘴巴也张得大大的,他觉得周身冰凉,血液的凝固了。“还好,因为我有点老资格,所以他们没把我忘掉,我也决定改行了。‘没利不早起’我想这是句有用的格言,虽然,”他扶着钢琴,“我和这些玩意儿有着半辈子的交情,但我必须像离开不争气的儿子一样离开它了!”“请原谅,老师,您觉得一个人的信念,曾经是坚贞不渝的信念,能像玩物一样轻而易举的抛掉吗?”雷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这样大胆的问。“信念?”老师耸了耸肩,没有正面回答。“你也应当改行了,孩子,我很深刻的观察过你,积多年的经验,我认为像你这样的性格是不适合搞艺术的,你还太年轻了些,你以为踏进了艺术的大门,就只有鸟语花香,轻歌曼舞了吗?这里面的斗争,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多么的复杂而又残酷,这些你是不理解的,我是过来的人了,是踩着眼泪、艰辛、妒忌甚至卑鄙走过来的,这些都是你想也想不到,看也不愿看一眼的东西,你是不会忍受的。谈到信念,它可以使你勤奋,鼓励你上进,也可以使你陷入盲目、固执、呆板,所以我认为信念这个东西,是不必一定要到死都非把它装进棺材不可,才是坚贞。要紧的是,无论干什么,都要有一副生意人的头脑。世界大得很,为什么偏要死钻在一只牛角里呢?你付出了代价,但命运不一定就交给你同等的回报,逆水行舟,这是很危险的,你那浪漫主义,经常的诱你到一个所谓圆满的世界,而你就甘愿的生活于那种虚无的对将来的预先的赏识之中,这是很可笑的,而且后果将更糟糕。回来吧,回到现实中来,尽管你是这样的憎恶,可你是离不开它的,海里的鱼是不会生出翅膀飞到空中去的,就是在水里也得有一套本领才不会被同辈吞噬。”“我不能。。。。离开它?”雷机械的重复着,觉得自己的心乱了,他突然又想起了她!难道我们的争论还没有结束吗?他想起那次痛苦的离别,那时因为她不理解他。然而现在呢?他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不可理解的了,包括他自己。他觉得自己的思绪像是静止不动了,费了好大的劲也转动不起来,又好像是转的太快了,他觉得一松手就要沿着那切线被抛到什么地方去。“这是我自己吗?”他用力的咬着嘴唇,疼的知觉才把他从迷茫中惊醒过来。“老师,我觉得有点头痛,想告辞了。”“好吧,雷,你也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人生的道路本来就是艰辛与坎坷筑成的,在这路上走,你要勇敢而又机智,固执和幼稚都是要不得的。”“晚安,老师。”雷站了起来。“再见,雷!”于是他们分别了,又是这样的“客气”。残阳如血似的涂抹着天空,雷停住不往下讲了。很长时间,俩人都沉默着,谁也不说话。雷还在躺着,眼睛紧盯着天花板的一处,嘴唇紧咬着,两个酒窝又显现在他脸上。他那轻蔑的目光好像在说:“你塌下来吧,我倒要看看你能把我砸成什么模样!”彬也不做声,手不停地摩抚着那本《唐诗三百首注疏》,不时地瞟他一眼,他不知道怎样来安慰他的朋友,于是无聊的走到桌旁,燃上一支烟,默默地抽着。“雷。”彬终于柔声的说,“要不我们一块来钻研文学吧,你在这方面的修养并不比我差,我们努力一番,也许会做出成绩的。”“也许?”雷皱着眉头,做了一个讥讽的微笑,“做出成绩,又怎么样呢?你记得俄罗斯作家契科夫的一段话吗:‘我认为顶神圣的东西是,人的身体、健康、智慧、才能、灵感、爱情、绝对的自由’,鲁迅先生的看法也对,让我们还是先研究一下这‘人学’吧。这五彩缤纷的世界,这千型万状的人,真的,这是最好的素材。”“你说的可能也不无道理,可我总觉得有点虚无,有点不太现实。”彬摊着双手,做出一个费解的姿势。“也许,我这都是些梦呓,可都是实话。我觉得自己不过是个空的躯壳,那灵魂呢?那理想,那追求,那精神,我一定要去找它们,一定要找回来,彬你相信吗?”“我相信你这只能是追求的苦闷压抑下的叫喊,诚然,那都是些美好的东西,这是无可非议的。但不一定能付诸于现实,在我们当今的世界里,正义并不一定都能伸张,而龌龊却并不一定不能泛滥,雷,我看咱们还是面对现实,把这寻觅的圈子再缩小一些吧!”彬的脸上沉静的笑容没有了,他忧心忡忡的看着这位犟牛一样的朋友,烟雾在他头上飘着,“要知道,咱们是弱者,是少数呀。”“正因为我们是少数,正因为我们追求的东西还没有实现,正因为我们眼前的设个世界还有浑浊存在,所以我们越是要去追求,去奋斗,去鞭挞、剔除其丑恶,去宣扬、扶植其美好。倘使我们真是个人,真是个有道德、有灵魂的人,就应当这样。哥白尼不是为维护当时的所谓邪恶现今却是真理而献身了吗?司马迁不也是在精神的极端痛苦,肉体的极端屈辱中完成了伟大的《史记》吗?可见追求真理,维护真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但这的确是个伟大的事业!”说道这里,雷显得很激动,声音也有些嘶哑了,但他更加坚定地,一字一顿的说:“为了做一个真正的人,我甘愿做一个这些伟大献身者的后继。”“雷,你累了,休息会儿吧。”彬扔掉烟头,站了起来:“来,躺下睡会儿,你的神经太兴奋了。”雷惊奇的看着彬那张不露声色的脸,顺从的躺了下来,忽然,他又坐了起来:“不,我不想睡,咱们要坦率地谈谈,刚才我回来不是已经跟你说,也许我得到的也许要比失去的多,我觉得我今天确实是得到了一些从前根本不懂的东西,而我要是不跳出这乐谱本里,这些我将是永远也得不到的。”说到这里,他抚摸着那把凄清的躺在桌子上的小提琴,不无感慨的说:“啊,你这朋友,你这只会歌唱和呻吟的朋友,要是能和我一块儿思想,一块儿奋斗那有多好啊!”彬苦笑了一下:“可惜,他只能给予你同情。”“那么,你呢?”雷的眼睛射出了一股尖刻炙人的光芒。彬没有回答,只是凄然的笑了笑,笑的很不自然,那笑容含有对朋友的惋惜和苦衷,那笑容似乎在说,我刚才已经回答你了。“这么说,”雷咬着嘴唇,“你也要跟我客客气气的告别了?就像我父母和她,还有它?”他又瞟了一眼那提琴。“雷,你太固执了,我实在不能理解。你想想当初,咱们是多么和谐的一体,你有你的音乐,我有我的诗,人生若能同时具备这些,生活将是多么的丰富多彩,你还要什么呢?”“奋斗于我的理想,唯此为要。”雷收回了目光,低头沉着的继续说:“对过去,我不准备过多的苛责或抱怨,因为毕竟是存在过的,总不能像亚瑟敲十字架一样一锤子敲得粉碎。追求本是痛苦的,但幸福也在期间,我准备背负着它一直走向坟墓。”他说着踱到窗前,望着街市上繁乱的景象,望着渐渐西去的太阳,他就这样出神的、贪婪的望着,一边喃喃的继续说:“是的,我是固执了一些,而且在茫茫人海中又是少数,但金子总是从少数里提炼的,我们是涉足人生不久的青年,上辈人留给我们的,促使人类进步的精华我们应汲取,反之则必须摒弃,总之一切只能更有力的促使我奋斗!”不知是年轻人的热情,还是太阳的余晖的照射,此刻,雷的脸上闪烁着红彤彤的光芒。“雷,这些天来,你的变化太大了,变得我不能理解,不过,我敬佩你,相信你不会拿自己的命运开玩笑。人的个性千千万万,奋斗的方式和目标也不尽相同,所以,我准备把干涉你的念头放下了。只要理解存在于你我之间,只要我们同在这个世界上,我们的心就永远连在一起。”彬说着,眼睛渐渐红了。雷转过身来,和迎上来的彬深深的拥抱在一起,太阳的余晖用一条金色的彩带把两个人融在了一起。一个人的朋友可以很多,但真正的知音却为数很少,这种友情是崇高的,甚至超越父母兄妹。雷是个交际面较窄的人,在人生的旅途上,只有彬这样了解他,信赖他,关怀和鼓励他,这使他感到了莫大的幸福,也增添了更多的勇气。“那么,让我们快乐的分别吧!”雷用炯炯的目光看着他的好朋友。“你要去哪儿?”彬惶惑的问。“不要问了彬,我又不是去堕落,”雷的目光竭力透过迷茫,呈现着坚定与镇静。
  (余下的篇幅由于多次搬家丢失了几页或十几页,好像是和本文开头呼应着,雷向郊外未知的人生走去,沿着他自己向往的追求一路走去。得失随缘,人生如梦,一路走来,风景依旧。)
  202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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