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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江湖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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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豫州陈郡,一马平川。
  阳夏城西城门口,两名守门老兵酒足饭饱,正挑灯夜战象棋。
  一人贪杯微醺,歪坐晃着身,亮敞着怀,肚子黄瘦,手里捏着杯子。面上掩不住的得意道:“怎么?想出车?在家呆着吧你!”
  另一人虚坐在对面凳上,搓手弯腰身向前倾,看不清神色。整个前半身都快陷入棋盘中。不耐烦道:“别说话!我马上就赢了!”
  前一人摇头,嘴里啧啧两声,又醉笑道:“可别吹牛。一会把天上的乌云吹散了。今夜还不下雨,误了田里收成,我看你来年喝啥!”仰脖将杯中酒灌入喉咙,巴扎嘴享受着酒入体内的余蕴。
  “我喝西北风!”后一人还再嘴硬。前一人又斟了酒,似觉周围有异响,眯着醉眼随意向四周看了看,又调笑道:“要不,我把这附近的蟋蟀叫虫全赶走?别打扰了您的思路。”
  “你…”后一人刚开口。忽然护城河外的阡陇上一人高歌而来:“天降色,野旷放高歌。怕问天多辽阔,不若人生几何!”余音未毕,谢康摇扇放荡而来。守城老兵揉揉眼睛,借着昏暗的油灯见黑夜中,方巾折扇的谢康靠近,知其是少城主,生性豁达,向来不拘小节。忙只起个半身,因酒醉而笑的愈发谄媚,施施礼,“谢少主潇洒,这夜深人静荒郊野外的还能唱出歌来。”
  谢氏一族向来低调,不愿为近邻知晓其族内有入道修士。所以谢康一直以爱好山水的文士示人,遂只于城外降下遁光。
  谢康一拱手,笑道:“我也是午后贪杯,在谁家田头睡着了,这会才醒。”看了眼棋盘,哎呦一声,“两位老哥哥闲情雅致,在这品酒下棋呢?这酒我不能喝了,这棋嘛…”双目乜着在棋盘扫了扫,“这是该守方行子了吧?”手入棋盘,提棋跃马后在二人恭送下进了城门。身后那醉酒的老兵似乎醒了酒般说此着不算本事,是谢少主下的。另一人坚持说自己也想到此着。二人僵持下,谢康已去的远了。
  阳夏城距洛阳六百余里,虽处兵灾匪患,百姓度日惶惶之际。但因谢氏江湖声威,诸王纷纷争雄洛阳,阳夏城内倒出现与洛阳不同的安居场面。
  城内距城门不远是一片三纵三横的夜市,此刻正灯火辉煌。
  市场内,室居栉比,门巷修直。邸店行肆,摆摊游戏,杂耍戏法应有尽有。吆喝声,叫卖声,嬉戏声,惊叫声此起彼伏。各色打扮,各种行人杂在一起,你推我嚷的在夜市内闲逛。
  谢府在阳夏城另一角。谢康本是喜爱热闹之人,但因其父飞星传书。遂脚不停留,绕过夜市,直奔城东静处。谢府门楣低调,就连门外两侧的石狮子也比其他官宦人家小了一圈。
  开门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仆,身材中等,腰板挺直,上门栓的动作缓慢而沉稳有力。谢康反喊他张叔,要帮他关门。张叔把他抬起的胳膊按下,“二少爷唤你过去议事,快进屋见过老爷,过去吧。”谢康左手握着折扇在右手心一拍,明知顾问道:“哦?鲲弟找我何事?”张叔道:“这个朝堂之事,老仆就不知道了。”
  谢康一点头,叮嘱张叔早睡。一闪身,人已到后院其父谢衡的内房门外。庭前百雨夜开,幽香拂面。屋内忽有声唤道:“康儿来了。”谢康一整衣冠,推门进屋,喊声,“父亲。”又反身将门带上。屋内烛光涣散,中堂供着老庄,香烟缭绕。堂前一张梨木圆桌,配了四张方凳,半新不旧。
  谢衡精神奕奕端落正座,桃木的发笄将其灰白头发在脑后挽个道髻。昏暗的灯光下,其身后供香缭绕,颇似修行练功时的真气。
  谢康躬身请座,摆衣在谢衡对面坐了。眼望桌上摆着一柄木剑,做工古拙,无一丝纹理,只剑身隶书“莫邪”二字。“这!”谢康惊的身体离座,眼望其父。
  因天下纷乱,人人知而独善其身,各江湖派系亦且明哲退隐。谢康为了结交权贵,各派道友,虽游历江湖数载,仍建树未几。
  但心之所向,终有所获。
  去岁秋末冬初,谢康履至东海境地,在一处荒废山村的村口松下石中得了一柄古剑,抹去馐布飞灰,剑身金文“莫邪”二字,灵动峻洁,圆润有方。
  “这是剑琼宫讨剑的剑函。”谢衡悠然静坐,“送贴之人修为极高,我是闻其御剑去后的破空音,才在香台上见到此函的。”
  “剑琼宫忒也嚣张。”吧嗒一声,谢康将木剑一握而断,哼然道,“自云天下剑宗,这天下的名剑就都是他的吗?”
  谢衡微睁开眼,见其子愤愤,反而慢慢道:“我已决意退隐,江湖中事就不再过问了。这剑是赠是留,全凭你的意思。最近朝堂祸起,鲲儿那还等你去拿主意。快去吧。”谢氏百年列足上品世族,所依仗者,并非为官朝堂争雄,而是背后族人在玄学上的道义。众所周知,谢衡为官精通儒学,有经天纬地之才。但世人不知其在玄学上的造诣较儒学犹有过之。
  如今天下有如壶中烧水将开未开之际,虽表面太平,内底里却是暗流涌动。水开,只待一时。
  谢衡深知自己年事已高,无论江湖还是朝堂均已无力维持,遂索性一解衣甲,归田故里。将天下事交与年轻人。况且近年江湖日浅,各派纷纷浮出水面,毫无护讳的染指朝堂。其子谢康亦想于各派争雄中一展宏图。此番太子遭戕,剑琼宫逼剑,二事杂糅。谢衡欲试其子谢康,谢鲲应事能力。遂以退隐为由,并未插手。
  但暗地里,谢衡也在心中盘算。冷不丁问道:“小子辉儿近来功业如何?”辉儿即是其长孙,谢康长子。年才束发,却天分高明,性情颖悟。
  不知为何,提到儿子谢辉,谢康脑中忽然闪过双峰内,以身犯险,拦下邪法的少年周竹意。同样神仪内莹,日后功绩道义却不知谁优谁劣。“辉儿聪慧,近来功法进级一如往昔。”谢辉自幼得太公谢衡督导,儒玄两道均有涉猎。近年谢衡心思隐退,方将谢辉交与族内玄学一宗的师长教授。谢康不知父亲为何忽然关心幼子。谢衡亦不解释,只点了点头,让他去找谢鲲议事。
  谢康起身请安退下,看着手里已捏碎的剑琼宫剑函,一声轻哼,用力将其扔在廊外新叶初生的慈竹丛中。
  黑夜中,已有小雨丝丝滴下。谢康转回廊,跨桥阶,来至前院东厢房门外。闻琴声幽怅,时断时续。
  房内清辉透窗,谢康唤一声:鲲弟。推门进屋。谢鲲淡定优雅,头戴纶巾,身着束腰长袍,由琴座前起身,右手按弦,待琴音甫歇,才略拱手道:“兄长来了。”要闪身让开主座。
  谢康摊掌下按,“你我兄弟,何劳俗礼。”扯座在琴案旁坐了。谢鲲方整衣坐下。
  “朝廷祸起,太子遭难。”谢康双目精光闪闪道,“时局动荡不休,正是你我兄弟二人建功立业,光大门楣之时。兄弟为何愁眉不展呢?”
  谢鲲看着手下古琴,琴身暗红,纹理细密。琴弦紧而不崩。犹似名士清谈,争辩时剑拔弩张,却不越界。世间万物皆有道,失道则无恒。世间悉行皆寻界,临界而紧,过界而崩。时局暗流涌动多年,各势力互相制衡,犹如那根临界的琴弦,稍加外力则弦断声止。太子遇难一事便是那拨弄琴弦的黑手,无论是不是贾后所为,当局者均需付出代价。“愚弟深知兄长用意。只是前年太子遭贬许昌,旧部多人违禁饯行,为世人称颂。父亲曾是太子少傅,却避令在家。今若以太子之名起事,恐惹非议。”
  谢康立业心切,一时并未想到此节。此时谢鲲一语点出,其如梦初醒,嘴里唏嘘一声。想到父亲归隐,将族中诸事交与自己与兄弟相商处理。“你知为兄好玄,不懂为官之道。此时应如何,兄弟还是明说吧。”
  谢鲲左手捋起右手袍袖,右手食指贴案,悠悠划过。“隐?”谢康咋舌。谢鲲点首道:“纵观当朝各路诸侯,无一人可堪理国大任。你我兄弟无论辅佐谁,想必建树亦了渺。不若就乱避世,以旧资育谢家后代。韬光养晦,假后世以兴谢氏,岂不两全。”
  谢康闻其言语,即保父亲名节,又兴族有望,确乎可行。只是谢氏兴盛非自己亲为,心里十足不愿。“兄弟所言甚是。只是当下时值乱世,群雄四起。咱们若不择木而栖,倒恐遗了祸患。”谢氏尚玄,世尊老庄治乱救世之道。况且谢康自命非池中之物,抱负不凡。处乱世而无为,实非自己所愿。
  屋外雨已倾盆,谢鲲踱步窗前向外望。油灯下,院中风景若隐,更远处,天雷劈下,电光中,江山万物尽洗。如此大雨,不知有多少人家瑟缩陋室一隅,以避今夜。
  洛阳城内,贾谧府中。
  雨已挥洒多时,雷光下,石板院里,有血混着雨水向院角流过。司马伦环顾院中,眼光过处,均是贾谧府下人惊惧的神色,混着雨泪和血,冰冷的可怜。抬步走过院子,每一步踏出,脚下雨水四溅,雷光中,似一朵朵宣告死亡的莲花,直通贾谧正房门外。
  收足立稳,几人立于檐下。见屋门紧扣,屋内烛光耀耀。孙秀昂首伸手入怀摸出一简,锵然打开,捏嗓造势念道:“陛下手谕,侍中贾谧依恃皇宠,目无尊卑。竟与妖后合谋戕害太子,其罪当诛。今圣念其祖世家,赐金屑酒,以期自了。”
  见屋内并无动静,孙秀对身边银甲兵卫打个眼色。二人踏前一步,抬足欲将屋内踹开。门忽“吱呀”一声,被人向内拉开。一位面如冠玉,神情轩朗的男子锦衣华服而出。环顾众人,只对司马伦拱拱手,态度倨傲道:“不知将军夜访寒府有何赐教?平白无故绑我家人,如果被我姨母知道…”贾谧留白不说,昂首夜雨。
  司马伦听他唤自己将军,似乎有意讥讽自己屡屡平调一事。心里愤怒浮于脸上,伸手拿过孙秀手中的竹简在贾谧面前一摆,冷笑道;“陛下诏书要你自尽,即使皇后知道,又当如何?拿酒!”旁边孙秀右手入袖,取出一个拇指大小,印花盘口的瓷瓶,单手递到贾谧面前。
  贾谧盯着司马伦手中诏书,嘿然推开:“谁知你这诏书是真是假?即使是真,没我姨母开口,他也是假的。”
  司马伦面上忽现一丝狞笑,雷光影中,分外阴险:“你是要抗旨?”
  贾谧伸手拿过金屑酒,双目直直盯着司马伦,泰然自若,“这酒。”只余光一扫瓷瓶,冷哼一声,双指似有意无意松开,“啪!”瓷瓶落地,应声粉碎,瓶内紫色毒酒顺势汇入阶下雨中。
  “来人。给我拿下!”司马伦愤怒溢于言表,将竹简掷于地上。
  贾谧进步而上,挺胸立于司马伦面前,雨声忽疾,大喝道:“你敢拿我!”房后忽破窗之音,夜雨中有兵卫喝到:是谁?接着越墙踏雨之音远了。
  旁边孙秀见司马伦气急败坏的发怒,忽闻贾府有人逃出,恐夜长梦多,手指贾谧道:“为何不敢?你谋害太子,千刀万剐也不赎罪。”急命两边银甲兵卫上前按住贾谧。
  贾谧不曾想区区小吏孙秀竟敢绑缚自己,及至被按在地,方惶恐道:“太子不是我杀的。是你们…”
  “还等什么,给我砍了!”孙秀双手连袖托起一名银甲兵卫的佩刀,声音抑不住的微颤。
  雨空中雷声滚滚。“唰”一声环刀出鞘,寒芒一闪,仿佛划破夜空的霹雳,落脚处,一朵娇艳的鲜红的牡丹在这洛阳姹紫嫣红的花季的夜色中绚烂绽放。
  血溅银甲,滛出一片殷红的血渍。贾谧的人头带着至死不信的惊惧滚落阶下雨中。
  司马伦缓过气来,正眼未瞧贾谧抽搐的尸身,似乎并不解恨:“把他全家都给我杀了!”
  众兵卫刀剑凛然,划破冷雨,似乎夜色中都是雨的呜咽凄哭。贾府下人中稍有胆小的,顿时吓晕过去。
  “且慢!”王敦中气十足,一挥手,众兵卫刀举在顶,悬而不落。向司马伦行官礼道:“贾府氏族巨擎,贾谧既已伏诛,王爷切不可枉作株连。”
  王敦巍然迎视司马伦恼怒的目光,毫不畏缩。苏见仙手入袖口,微弱的绿光中有几根银针耀动。“不能杀吗?”司马伦语气中压抑的怒火似将冲冠而出,把这夜雨蒸腾出一层朦胧的薄雾。
  王敦目光坚定,已待作回答。孙秀忽在司马伦耳边道:“王爷,前日您已答应丘道长不伤贾府下人官婢。”见司马伦余气未消,又用更细的声音道:“人称贾谧文美风流,我看他家官婢中确乎有几个姿容不错的。杀了,可当真可惜。”
  “哦?”司马伦忽眯起双眼,闻屋内有众少女的压声啼哭,色咪咪的眼睛在窗棂上一扫。转身哈哈笑道:“既然王侍郎要保,我怎么能不全王侍郎的善心。”
  夜雨转缓,天空中云雨渐收。
  夜色下,洛阳宫城后花园内,嘉荫四合,各色奇花异卉争奇斗艳。供灯昏黄幽径迷离,细雨薄雾下愈显安逸自然。
  幽径尽处,一座雕栏画栋的行宫矗立,进内灯昏暧昧,摆设极奢。中间一张描鸾绣凤的大床,床外低垂的翠曼薄纱无风自摆,有娇**语自床飘荡而出。昏黄暧昧的烛影映的薄纱上,有女上男下二人裸体相拥而坐。
  娇喘似一曲缠绵琵琶。初似耳语厮磨,呦呦啾啾。如薄玉相击,细而不腻,柔和曲折。后琴音切切,如天水茫茫落,音律高妙,循环往复,如泣如说。
  弹曲人十指屈张,双手轻拢,慢抹,急捻,复挑,弹动随心。时而似冰,半推半就,入手冷漠。时而似火,恨不得焚尽怀中尤物。
  琵琶缠弦弓开满张,迎合乐师,重夹轻送中妙趣无方。似吊桶入井打水,水不息。如木棍炉内拨火,火越热。是这水浇不灭火,使这火欲发撩拨。
  忽一阵玉杵捣湿臼,如玉盘落珠,娇音叠送。至九霄,忽跌落,风吹潮起,江河默。
  云雨收,屋内异香扑鼻。床上喘息甫毕,一女声娇吁道:“你这小郎看着秀气,颠鸾倒凤的手段还不少。把我折磨的呀,还不舍得放你走了呢。”一男声气喘吁吁,谄媚道:“娘子若喜欢,就把我召府里来做个家丁,以后日日相陪,岂不快活?”女子娇呵呵一笑,“我这可不是普通府第。”“不是府?”男子得寸进尺,手往下摸,“难道是神仙洞不成?”
  女子又一声娇喘未起。屋外忽有人急匆匆赶至廊下,脚步娇柔混乱,一听便是个少女,花容失色道:“娘娘,娘娘不好了。外面羽林军造反,把华林园给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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