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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读书人回头望了一眼身后的梅花。
漫山窈窕起舞。
梅遇春,挑兮达兮,在树下兮。
方圆忍不住有些轻叹。
这样美丽的梅花到了春天也会落下的,届时朵朵独行,销作泥土。
不过总算落红不是无情物,来年的冬天,五华山的寒梅还将凌寒盛放,愈发傲然。
陈青姐姐他们就在前方三十里。
方圆眉梢之间有些喜色,自己晚间继续走着剑桩过去,车队晚上是不会赶路的,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她们。
同到武陵郡城嘛。
剑囊都收了的。
背后的大红酒葫芦里又灌满了酒,是掌柜的临走时送的自家喝的苞谷烧。
武陵有句脍炙人口的乡间小号。
苞谷烧,苞谷烧,喝它小二两,敢攀北斗七星高。
武陵人家种苞谷的挺多,这东西不挑水土嘛。
只要有些雨水就能长得喜气洋洋,在天无三日晴的武陵是再合适不过了。
寻常人家自是不舍得用苞谷酿酒,人吃猪喂的都还嫌不够,但在大一些的镇子里就蛮多了。
苞谷不贵,苞谷烧很香。
这样算起来,不就是赚麻了嘛!
上次喝了假酒,这次可是真的。
方圆不敢像喝米酒一样大口大口灌,这东西后劲儿贼足,小小一口就够了。
跟先生的鲁酒不同,苞谷烧既不清也不冽,但却有着方圆最能觉着心安理得的厚实。
山里出来走江湖的孩子喝些苞谷烧,合适的。
方圆被苞谷烧辛辣的味道激得皱起眉头,微微开口让寒风灌入嘴里才好受许多。
前头有人西行而来。
一袭紫裙,两鬓霜雪,满面愁苦。
是陈紫。
陈家三姐妹中,方圆还没与这位大家闺秀脾性的陈家二姐姐单独说过话。
但她们三人酷肖的容颜方圆当然不会忘记。
陈紫看上去有些狼狈,身上一直披着的白裘子也不见了,仅仅穿着长裙的她双手抱胸,看上去颇为单薄可怜。
方圆从行囊里取出白衣,迎了上去。
“陈紫姐姐,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们不是已经到了三十里外吗?”
陈紫平日丰润的红唇已经因寒冷而变得有些青紫,她看了来人一眼,是方圆,不由得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好在方圆已经到了身前。
他拦腰接过陈紫的腰肢,将白衣披到她身上,再往额头轻轻一贴,冰冷刺骨。
看来是这么冻着一路走过来的。
方圆取下酒葫芦,凑到陈紫嘴角喂了她两口酒。
苞谷烧最解寒,这种时候再合适不过了。
陈紫还是没有醒转。
方圆只能背起她向东跑去。
看这情形,想都不用想,前面肯定是出事了。
难不成遇上了连龙云、龙海师兄弟都解决不了的麻烦了?
方圆没有时间细想,早一刻到便早一分希望。
他的体质较前些日子更好了几分,连方圆自己都不知道为何,或者是因为重伤因祸得福?
陈紫是三姐妹中最纤瘦的那一个,背着他狂奔的方圆竟然觉得身上轻若无物,大约就是一炷香的功夫便跑出了三十里。
前头有条七八丈宽的河流。
方圆记得先生给的地图上画着这条河。
茫茫河。
铁索桥上一片寂静,四面旷野无人。
这一段地势平坦,茫茫河水流得慢,借着月光还能看见闪烁的冰面。
方圆一直提着的心有些沉了下去,这附近可供停歇的也就是这片河谷,可此刻一个人也没有。
陈紫醒了。
“方圆弟弟,姐姐他们被河妖卷走了,我本是去求五华山的几位姐姐帮忙的,没想到遇到了你。”
方圆大喜过望,回头问道:“什么河妖?什么时候的事?龙云大哥他们呢?”
陈紫还是很虚弱,她从天未黑时便开始往回跑,皮裘丢了,体质娇弱的她哪里禁得起这种严寒?
还好喝了两口苞谷烧,暖意慢慢将昏睡的她唤醒过来,但却又疲又累,浑身上下也没有几分力气。
但陈紫毕竟是跟着姐姐走江湖的,话语间条理仍然分明。
“今日傍晚,姐姐正打算宿营,河中出来一只蛇妖,将人马全都卷走,龙云龙海两兄弟见不敌蛇妖逃走了,陈叔拼了命才把我推了出来。”
方圆心头一沉。
龙云与龙海他是认识的,看上去颇有几分本事,若是连他们都要逃,这蛇妖恐怕不是善类。
自己能打得过?
管它呢!
先讲道理,再拔剑。
剑囊不能白收,道理更不能不讲。
道行再高,高得过兼非城来的青衣徐十九?
方圆将陈紫放了下来,这里有一个小坡,前面看不见这个地方。
“陈紫姐姐,你就在这里等我,若是我救不出姐姐她们,你再去五华山。”
他将行囊送到陈紫手中,而后将少年游从剑囊里取了出来,灌了两口苞谷烧,眼里闪烁着天上月光。
陈紫其实并不觉得少年能做到。
但他挎剑纵酒的样子却让陈紫想起了一个人,那人是且兰国顶了天的贵人,妹妹未来的夫婿,同样是少年。
不同的是,一个穿青衣,一个穿白衣;一个是剑客,一个是读书人;一个气质高华,一个普普通通。
但却都不缺那份英气。
或者可以的。
陈紫咬着唇点点头,道:“方圆弟弟,你要小心。”
方圆留下了酒葫芦还有怀里的玉簪。
“陈紫姐姐,帮我看好,这两样东西我怕给打坏了。”
大红葫芦陈紫是知道的,姐姐送……卖给他的嘛,说是喜欢。至于这玉簪,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桃映山庄有位姑娘,听说那晚为了替她退亲,读书人三刀六洞才讲清道理。
陈紫垂着眼帘,点点头。
方圆转头大笑而去。
茫茫河水深。
这附近的人都知道河里淹死过不少下河游泳的野孩子。
每年都有,越是会凫水的越往河心去,一去便不复返,传闻慢慢近妖,其实也果真有妖。
蛇妖。
方圆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有这么一刻,山村里砍柴烧炭为计的黑瘦少年觉得自己像个剑客了。
不过很快,他便摇摇头。
不算剑客,最多是可以用剑讲讲道理的读书人。
方圆朝着寂静的河面笑道:“河里的朋友,方不方便出来讲个道理?”
下一刻。
茫茫河河面上的冰皮七零八落,冰冷的河水溅起十丈之高,月光下,一条水桶粗细的灰蟒破水而出,落在方圆面前。
灰蟒直起的身子估计要有一丈高了,蛇信轻吐,一双竖瞳冷冷的俯视着眼前的白衣少年,口吐人声。
“你是什么人?”
方圆手心微微见汗。
这次的蛇妖与王沧海和后来的徐十九都不一样,他们讲道理,至不济也不会丢了命,方圆知道不是对手,但也没有过于惧怕。但蛇妖则不同,说要杀人那就真要杀人的。
说到底,这才算是方圆从梵星村走出来之后的第一次出剑。
“朋友为何抓走我姐姐一行人?”
灰蟒竖瞳一凝,道:“我这缺吃的,也缺个夫人,你要揽下这件事?”
方圆点头道:“我也说了,你抓的人是我的姐姐,我是个读书人,还是想先跟你讲讲道理,怎么样?”
附近的空气更加冷冽起来。
灰蟒摇身一变,化作一个灰袍中年男人,他的脸上还有不少蛇鳞,刀条子脸,配上一对竖眼,看上去更加阴厉。
“你是哪家的弟子,若是有来头,我可以考虑。”
方圆看到眼前灰蟒化成的男人,额头微微见汗,但还是平静的道:“我没有什么来头,我想请问朋友,在茫茫河这些年可吃过人?”
灰蟒轻蔑一笑,道:“没有来头也敢来?我吃过的人连自己都记不清了,今日又要添上一个,还是个读书人,味道想来挺酸。”
那就莫得道理可讲了。
若是没有吃过人,方圆愿意先讲道理,救人便可。
但如今嘛,也要讲道理,不过……须用剑。
方圆按剑的手拔剑出鞘,直指灰蟒,脚下也摆出招牌的剑桩。
“既然害过人,那就打一架吧。”
灰蟒差点儿被眼前的白衣少年逗得笑了起来。
“是哪个没眼色的腌臜货教出你这么个愣头青来?少年,我今日心情很好,滚吧!”
方圆一动不动,眼睛死死落在眼前的灰蟒身上。
听了这话,那就更加莫得道理可讲了!
少年虚步架剑,一只手搭在剑身,指尖竟然也隐隐有剑气纵横。
但他自己压根不知道剑气为何物,更别提剑气从何而来了,只听说剑术高了便会有剑气。
剑气从老头头儿拐杖里来,落到儒家君子指尖,又没入他的掌心。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少年游上。
方圆不知所以的望向手中剑。
灰蟒脸色忽然一沉。
这还是个练家子!
“我放人,今天的事一笔勾销,如何?”
方圆微微摇头,道:“抱歉。”
灰蟒双目微寒,右手轻招,一杆节骨长枪无中生有,落到他的掌心里,整个人顿时杀气腾腾。
“我已经让步了。”
方圆架着剑,认真的道:“你吃了不少人,我得为他们讲一讲世上的道理,与你今日绑了我姐姐没有关系,若是我剑上的道理高不过你,你多一顿饭,我丢一条命,如此而已。”
灰蟒衣袍无风自动,脸上的蛇鳞也微微开合。
愤怒到了极致。
这个王八羔子读书人。
酸!
酸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