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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一家人一台戏 / 7 怜悯

7 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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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寨的夜晚总是那样静悄悄的,依然那样恬静。那一片黎明时的霞光,照耀在山尖尖的那一边。太阳的脸被山脊线遮掩了一大半,就像月初的月亮一般,温柔地挂在远处的山岗上。公鸡的打鸣和着电话铃音,山寨里传出来二嘎公那慈祥和蔼中带着责备的声音。
  “父母不在了,家就散了吗?几姊妹很久没有回家了。你妈临终前,叮嘱你们,将木屋保护好,那是你们的窝。今天是腊月二十四,是石头寨的小年。”电话里的那一头,二嘎公伤感起来:“青瓦碎了,屋顶漏雨,柱子快要腐烂了;木屋需要烟熏火燎,有人气,才不会坏掉。”
  二嘎公很揪心,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问道:“杨秀珠的病好了吗?哎,杨秀珠的医药费够吗,婶娘也很揪心她。”
  “二嘎公,我今天回去过小年。”杨见花忍住胸口的疼痛,微弱的声音,颤抖着。女婿牺牲后,杨秀珠也疯了,杨见花青丝化雪,忧愁焦虑,她病痛缠身,腿脚无力,有很久没回石头寨了。
  山寨很美,小溪绕着寨子流过,流出村口时,有一个又一个悬崖,形成一层又一层瀑布,飞流直下。营盘溪和酉水河两条水路,在瀑布之下汇合。山寨鳞次栉比的吊脚楼,从码头蜿蜒而上,串起来一条青石板街。光脚丫踩在石板街光滑的青石板上,从渡口码头,沿长廊行走,双层瀑布迎面扑来。飞檐翘角的吊脚楼,弥漫在水雾之中,象一朵朵黑亮的花朵,怒放在悬崖峭壁上,为瀑布涂抹上墨色。悬挂在绝壁上的吊脚楼,爬满了绿油油的青藤,满地厚绒绒的青苔发着绿光。飞瀑下,燕尾兰开着黄色小花,隔着水雾兀自摇曳。
  那些年,父母在时,兄弟姐妹都是拖儿带女,从小年聚到正月十五,还不肯散去。山寨里,青石板铺的晒谷坪上,他们经常聚在那里,跳鼓舞、唱山歌。杨见花的女儿杨秀珠歌声最为动听,她每年春节晚会表演独唱。清脆流畅的音色,真挚动人的情感,优美动听的旋律,极强的表现力和亲和力,深受家人的认同和喜爱。晒谷坪上,一群孩子丢手绢,打飞棒,滚铁圈,踢毽子,跳格子,抓鸭子,打纸包......
  春天里漫山遍野的花,漫山遍野的景;夏天在溪水里游、摸鱼,划船;秋天的山寨就是一个天然生态果园,稻谷在晒谷坪上像竹席一样地摊着,小山一样地堆着;冬天里打雪仗,滑冰。有时,她们也结伴上山砍柴,扯竹笋,挖药材,找枞菌......
  杨秀珠长得清纯秀丽,还乖巧听话。嘎公外婆像掌上明珠一样宠她。杨秀珠是大姐,弟弟们跟她最亲,最听她的话。杨秀华贪玩,憨二佬跟屁虫一样追在他的身后。遇到雨天,他们总是满身泥土,粘成皮蛋一样。
  回山寨的路上,杨见天穿过瀑布,股股洪流从头顶越过,仰望互相追逐的水珠,凭空飘下,编织巨大而宽阔的珠帘。水帘下,几位老人撑着竹筏,在酉水河的远处,响亮地对着山歌。
  杨见花五十出头,青丝夹着白发,深深的皱纹过早地刻在了她的脸上。她病痛缠身,特别怕冷,穿着那件大红长棉衣,裹紧了腿脚。
  路的两边是田,田的两边是山,山的中间是溪流。绕过田,趟过水,爬过山,杨见花拉着杨秀珠的手,步履蹒跚,艰难地走进了寨子。寨子不大,有几蔸大银杏树,高高的树干,枝桠伸出几十米的树冠,金黄的扇形叶子,撒满了一地。她们踩着落叶,沙沙有声。一只黄狗从坎上的人家冲了出来,对着杨见花和杨秀珠狂吠。杨见云酒醉,晕乎乎的躺在坎下,打着趔趄爬起来,顺手从路边拾了根荆条,挡在杨见花身前,对着狗挥。黄狗引出了山寨远处的狗吠,吠破了一个寨子的寂静。
  山寨下起了雪,一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景象。空旷的田野上,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在父母亲的坟前,杨见花纵有千言万语却无从叙说。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转眼间已苍白了头,面对人生路上的种种折磨,原本开朗的她,也变得沉默。她的多少次回忆,都在白雪茫茫的田野上,随风飘走。
  木屋里火坑上的腊肉已经熏得漆黑,婶娘将火坑里的柴火加大了,整个屋子暖和起来。火坑的上方挂起煮茶的锅鼎,锅鼎里的茶水在沸腾,散发着一股清香的茶味,茶香弥漫着木屋更加温馨。滚烫的水花溶开了一壶茶,把山寨里这些年的往事,慢慢的融化。山里是寂寞,山外是繁华,还有多少家长里短,味道更加复杂,滚烫的水花,清香的茶。
  婶娘的头发更白了,布满皱纹的脸更显沧桑。杨见花用手抓住木门的边框,缓慢的抬起脚,踩在踏脚石上,艰难的越过门槛。几年没见,杨见花虚弱的身体让婶娘心酸。几姊妹回来,婶娘格外高兴,她用水瓢在锅鼎里舀起茶水,慢慢地倾入茶碗中。小南瓜端起茶碗,一个个送到家人的面前。
  杨见天待花姐和杨见云先入了座,让杨秀珠挨着她的二嘎婆身边坐下,自己紧挨在叔叔身边。多年来,二嘎婆最宠爱杨秀珠,杨秀珠跟二嘎婆也常有说不完的话,撒不完的娇。此时,杨秀珠亲热的劲没见踪影,她坐在二嘎婆的身边,默默无语,低着头,专注地把玩着自己的指掌。二嘎婆呼唤她的乳名,她也不做回应。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眼圈深陷,目光暗淡,脸色发黑,神情淡漠,黄皮寡瘦的身体柔弱了许多。
  婶娘没有女儿,从小就非常偏爱杨见花。杨见花的心思也只有婶娘最能够理解。遇到了烦心事,杨见花都要向婶娘去诉说;遇到了心里过不去的坎,都要向婶娘去倾诉;有高兴的事,也要欣然与婶娘去分享。
  见到婶娘的那一刻,杨见花的眼泪早就涌上了眼眶,她强忍着还没有流下来,围着火坑与婶娘对望了几眼,她再也忍不住泪水巴巴的滴了下来。
  “婶娘,那时候我想死,你拦住我,不让我死。可现在,我更想死了,也不能死。无娘的鸡崽天可怜,杨秀珠疯了,我死了谁来照顾她和外孙女黛帕呢?”
  “年轻时的杨见花爱得死去活来,那时候你还年轻,为了跟杨秀珠她爸在一起,你拒绝指婚,竟然喝了农药,还往水库的深水里跳。”婶娘心疼,怜悯杨见花。“你太犟了,这事是你妈心里永远的疼。”
  杨秀珠的爸爸重情重义,救火时,冲锋在前,撒手人寰。女婿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抗击新冠疫情时,在危难中把生命留给了别人。一路走来,世事无常,一家人坎坷多磨。如果没有病痛,杨见花可以完全靠自己挣钱谋生,也知道无数挣钱的路子,甚至也可以忍受极端的辛苦和劳累。可现在她力不从心,有多少骄傲、自豪和欣慰,又有多少悲伤、忧愁和悔恨?她已经焦躁不安,感到很痛苦了。她真希望完全失去知觉,忘记一切,全部重新开始。
  “我的过激行为当时给我妈造成了多大的痛苦,现在回忆起来,我后悔也来不及了。妈是这个世上最关心最爱护我的人,而我却用最狠毒的心思,最恶毒的言语,最绝决的行动伤害着她。那时我喝农药、溺水自杀,如果没有抢救过来,真的死去了,那么我妈该有多么的难过,有多么的伤心和痛苦?失去心爱女儿的妈妈,也不知道她还能不能继续活下去。”
  “这些年,谁还没有一点苦痛,谁没有遇到一些坎坷,谁又不是咬着牙,一个人在生活的困苦中煎熬。”婶娘宽慰着杨见花,内心里也深深地怜悯杨见花。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老天爷要惩罚我吗?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杨秀珠的言行多么像年轻时的我,痴情的女儿啊,你是多么的冲动,多么的盲怅。哎,比我更加盲怅,她已经疯了。”杨见花的双手微微发抖,轻轻地拿起杨秀珠的左手,卷起衣袖,露出了杨秀珠手腕上的刀痕让婶娘看,两条割腕时留下的刀伤疤痕依然没有痊愈。
  杨见花说:“如果当时我发现得再迟一点,她的血就流干了;如果抢救得再晚一点,她的生命就结束了。”
  “痴情的女儿呀,你是中了苗疆情蛊吗,为什么要自杀呢?”婶娘心中剧痛起来,一家人都心情沉重。她爱得越深,心里越难以接受爱人已经牺牲的现实,杨秀珠精神上受的创伤太大,还没有从痛苦中走出来。何时放下这段感情,从人生的这一次重大挫折中苏醒过来,她的那段记忆方能飘落尘埃。
  杨见花说道:“精神分裂症可以治疗,但必须长期服药,如果停药,又会复发。杨秀珠不肯吃药,她将药悄悄的藏了起来。这几天又复发了,还得去精神病院治疗。”
  “二嘎婆,快解救我!管住我妈,你告诉她,别管我!我没有病,她为什么要将我关起来?她为什么要把我关进精神病院?”杨秀珠又发疯了。二嘎婆心里打起了冷颤,静静地坐直了身体,她才能保持平衡,呼吸急促,全身都紧张起来。
  “妈,你为什么要关着我?你为什么要这样狠心地对待我?你现在把我关在精神病院,等你老了以后,我也把你关进精神病院去。”经受多次折磨后,杨见花已经麻木了。每次让人强行带走杨秀珠时,她都全身颤抖,胸口发闷,直到昏厥。醒来后,她又要痛哭一场。
  “二嘎婆,你知道我最恨谁吗?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仇人是谁吗?就是她,我最恨她!最大的仇人就是我的妈!”杨秀珠发起病来,怒目圆睁,手指绷得笔直,发疯地指向杨见花,彻骨痛心地骂着杨见花。“我不去精神病院,我要去找女儿,我要黛帕,我要跟我女儿黛帕在一起。”杨秀珠始终掂记着黛帕。黛帕才12岁,老师说黛帕智力有些问题,她漂亮又乖巧,老师也很喜欢黛帕。只有跟女儿黛帕在一起的时候,杨秀珠才能够平静安稳。
  杨秀珠一直认为自己没有精神病,都是母亲杨见花毫无理由地把她关起来了。她认为吃药就是浪费钱,所以她拒绝吃药。她不吃药,病情又会复发,杨见花又得让人强行将她送进精神病院治疗。这样反反复复,杨见花承受着女儿杨秀珠彻骨痛心的辱骂,一次又一次被折磨得筋疲力尽,心力交瘁。
  杨秀珠发疯的言语,剜痛了杨见花的心,也刺痛了每一个家人。爱人和女婿先后在救灾时牺牲。他们虽然久经历练,训练有素,但灾难无情,现场变幻莫测,各种突发状况防不胜防。救援队员当中也牺牲了不少人,有被掩埋在建筑废墟下的,有葬身森林火海的,也有沉入水底的。
  女婿牺牲后,杨见花时刻感觉自己是站在瀑布之下,股股洪流从头顶越过,互相追逐的水珠凭空飘下,为他编织着巨大而宽阔的珠网。水流下,她努力地撑着竹筏,稍有泄劲,竹筏就滑下了悬崖。
  二嘎婆安抚着杨秀珠,杨见花从随身携带的口袋里,掏出几个药盒,小心翼翼地取出几粒药丸,她们费尽一番周折,才让杨秀珠将药服下。
  经过一阵痛彻心扉的骚乱后,杨秀珠慢慢地冷静下来,恢复了平静。木屋里安静了下来,杨秀珠呼吸的声音格外清晰。茶水突突地沸腾,柴火呼呼地燃烧,二嘎公的心里在突突沸腾,呼呼燃烧;杨见天的心里也在突突沸腾,呼呼燃烧。
  “酒癫子,整个寨子的医保,全部交完了,只剩下你了,今天来把医保交了。”村主任推门进来,对杨见云说道。
  “交医保,交个鸡毛啊!”杨见云吼道:“我不交!”交医保,交个鸡毛啊,和尚脑壳上的虼蚤,明摆起的,傻子都看得出来,我没有钱交嘛。我有那点钱,我宁愿买酒喝,休想问我要医保,我一斧头,我给你扣过去哦。
  酒癫子,你赶紧交医保,如果今天你不交的话,以后生病了你就得自己掏钱治病。
  哼,生病了我就挨着吧,我挨着就挨着嘛。喝凉水扎牙齿,我真背时,家里面只有两升包谷,几筐红薯,拿去卖也没有几个钱。熬,我这一辈子就是一个字,就算是天大的困难,天大的痛苦,熬一熬就过去了。
  酒癫子,别打酒喝了,你戒酒,这医保你得交了。这个几块钱能干什么?跟你的健康相比,几百元算什么?你怎么还不明白呢?
  杨见云说:“猪八戒吃人参,主任你真讨潲,我是拐棍插进岩缝里,一时撇着了。我连酒都买不起了,这日子还怎么熬哟,我哪里是不在乎健康嘛。你给我说健康,南岔的渡船,你管得宽,要不然你就先帮我交了,等以后我什么时候有钱了,我再给你交。我也知道健康很重要,如果没有酒的话,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就是因为太明白,我才不交医保的嘛。”
  杨秀珠的医药费负担很重,医药费无处报销也让杨见花感到无可奈何。揪心着杨秀珠的医药费,二嘎公心里越来越气,骂道:“我们经常要吃药,哪里有报销了?说是要住院了才能报销医药费,住院病人还有许多药品不能报销,这不明显的,我们普通人哪里住得起医院嘛。”
  杨见天也一直在揪心着杨见花、杨秀珠和黛帕的生活出路。这些年,谁还没有点苦痛,谁还没有遇到一些坎坷,谁又不是咬着牙,一个人在生活中煎熬。女婿牺牲后杨秀珠也疯了,花姐确实是遇到了困难,杨见天心里想着他该如何先帮助花姐解决燃眉之急。如果医药费太高,也只能卖掉那些他多年来苦心收集的奇石盆景、花草苗木,来暂时接济花姐和杨秀珠了。
  从邻近的山寨嫁过来后,薛二娥就和杨见云一直守在这栋老木房里。从初来时的唇红齿白到如今的形容枯槁,十余年流沙过隙,能让她记住的只有上学时,那一段能歌善舞,被老师、同学不断夸赞的日子。那可能是她一辈子的“巅峰”了。杨见云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不高不矮的身高,不胖不瘦的体型,脸上刻满了阳光留下的黝黑。可能是那种“踏实”的感觉瞬间击中了薛二娥,后来在媒婆的撺掇下,他们结婚了。杨见云惊讶为什么这个有过“巅峰”的女人会义无反顾地嫁给自己。薛二娥也惊叹媒人竟把这么一个踏实的男人带给自己。婚礼非常热闹,十里八乡的亲朋好友一并前来贺喜。就在众人面前,杨见云一个时髦的举动,羞涩地亲吻了薛二娥。没人不喜欢薛二娥的笑声,那笑声里洋溢着幸福和满足。就在这笑声里,那栋新房变成了老木屋。门口一尺高的枣树苗也长成了盘根错节的老树。在树荫下,薛二娥笑着忙着。杨见云就在一旁痴痴地抽着烟,喝着酒。他们盼着枣子快点熟,村里的女人和小孩们都会在薛二娥的招呼下簇拥而至。薛二娥一杆接着一杆地打着枣,女人和孩子们则一颗一颗在地上捡,捡起来的枣又大又红。而今,父亲修建的老木屋房子,青瓦碎了,屋顶漏雨,柱子也快要腐烂了。
  那些年,家里一穷二白,一家人稀汤刮水灌肠子,攒把粮食盖房子。所有的用工,全部都是父亲打白工跟别人换来的。所有的木料,都是用的大山上的木材,父亲从大山深处砍伐、搬运、制作加工;所有的青瓦,都是用大山的泥土,父亲亲自挖泥,踩泥,烧制而成。
  山寨有自带干粮打白工的习惯。谁家有了红白喜事,都会主动去帮忙,有劳力的出劳力,一应事务都会热热闹闹的,办得妥妥当当。修建吊脚楼的木匠,岩匠,瓦匠……所有的帮工都不需要付费。主人家提前约好了时间,大家都会自带干粮来打白工。打白工遇到传统的节日,俨然成了婆娘们在暗中做着美食展览、品色香味比赛一般。农历三月三,蒿菜粑粑堵蛇洞,四月八做牛肉干,五月端午包粽子……婆娘们做出来的干粮味道和口感各个有别,最喜欢打白工的男人们品尝之后赞美一番。主人家也会做些烤糍粑、油粑粑、姜糖,有时还会有泡椒鸡爪和卤水猪蹄。困难点的人家没有这些,打白工的人也不会在意,但是茶叶和草烟是必不可少的。茶叶放进大缸里,用开水泡好,打白工的人随意解渴。草烟扎成束挂在板壁边,打白工的自行取用。修木屋时,茶叶是父亲清明前的清晨采摘的,闻起来很香;烟草也是父亲种植的,烤干了备用……
  山寨的风似乎也能治病,杨秀珠慢慢地舒缓过来。没人打的枣子掉在了树荫下,杨秀珠上翘的嘴唇也弯了下来。“男人没了,主心骨丢了,杨秀珠往后可是要受罪了。”“这往后地也没人种了,剩下这孤儿寡母,日子难了。”“依我看,趁年轻,改嫁吧。”“这话可不能瞎说。”杨秀珠就这样失了魂儿,营构了一辈子的小世界,在一瞬间倒塌了,想到这个情投意合的男人,她不禁心痛几下。看到杨秀珠把眼睛睁开一个小小的缝隙后,二舅妈薛二娥迅速跑了出去,连忙说:“醒了,醒了。”大舅妈高启慧一块坐了起来,不一会儿各自端来一碗水、一碗粥,你一言她一语地说着。“杨秀珠,他走了是他没福分,咱可得照顾好咱自己啊。”“往后日子还长呢,你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黛帕这娃该咋办。”“感觉好点儿不,真是吓死个人,先生说你是急火攻心,一时失了魂,睡会儿就会好,可谁想到一睡就是两天。”“快快快,先别说话,快喝点水然后吃点东西,瞅这都没个人形了。”二舅杨见云也闻讯赶来说:“地里的活儿你就不用操心了,眼前秋收,我和大哥一起帮你收了。”“这段你好好歇着,你二舅妈也没啥事儿,有事儿让黛怕喊我过来给你办。”薛二娥慢悠悠地说道。杨秀珠一一应允着。
  阳光把门口的枣树影打到屋里,一颗熟透了的枣子正挂在树梢的最前端。杨秀珠缓缓坐了起来。“二嘎公二嘎婆,你们别担心,蛇有蛇路,鳖有鳖路,一人一匹露水草,露水下地生百草。我打工挣钱,怎么样也能照顾好我妈和黛帕。”杨秀珠说道,声音微弱而有力。
  杨秀珠脸色微微泛红,气色好了许多。杨秀珠病情舒缓后,又变成一个很懂事的女人,很乖巧的女儿。她平时也通情达理,心疼她妈。杨秀珠是杨见花的全部希望和慰藉。杨秀珠的病情好转,杨见花心里却高兴不起来,她知道杨秀珠死要面子,瘦鸡婆还真能拉出硬屎来。不愿看到妈妈求人借钱,哪怕是向舅舅借钱,她也不情愿开口。哪有人一生中都不需要借钱的,将来杨秀珠或许也会有开口向别人借钱的时候。
  二嘎婆向火坑里添加柴火,移走火坑上方挂起的煮茶锅鼎,换成了铁锅。几大碗腊肉倒进锅里后,再将萝卜丝,水酸菜和干豆腐倒进锅里,汤汁沸腾,满屋飘香。
  酒过三巡,二嘎公唠叨起来:“只有冷死的蚊子,没有饿死的蜂子。希望你们能自立起来,辛勤劳动,戮力创业来改变自己的生活。”
  杨见天问道:“花姐,你有哪些困难,需要我们怎么样帮你?”
  杨见花沉默着,她也不知道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帮助。除了经济困难,她一贫如洗,几乎陷于绝境,其他的困难,谁又能帮得上她呢?杨秀珠和黛帕一个疯,一个傻,她们都是需要长期救助的,甚至是这一辈子都需要救助。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救助一次容易做到,像这样长期的救助,谁又能做得到呢?这几个月来,杨见花独自忍受着忧伤的折磨,心情抑郁而紧张。
  二嘎婆说道:“三穷三富不到老,人生穷达谁能料?有时候,贫富只在一瞬间。杨见花,现在你们应该做的不是发愁,也不是痛苦,更不是焦虑;而是应该乐观起来,振作起来,行动起来;无论如何要自立,打工,做点买卖都行;无论如何不能扼杀心中的希望,完全放弃一切;无论如何不能听天由命,消极沉伦。”
  灶房里的灯光微弱暗淡。二嘎婆将火塘四角正在燃烧的柴块往中间垒了垒,火势旺了,堂屋里顿时明亮起来。一个火塘将兄弟姊妹之情照的亮堂堂,这或许就是石头寨。什么话火塘边一说,一番争论,一番劝说,一碗煮酒尽欢颜。
  山寨披上了银装素裹,大银杏树高高的树干上,积满了冰雪,晶莹剔透的冰棍从枝桠上垂吊下来。阳光闪耀处,水滴静静地滑落;新芽初萌,不经意间已春意盎然。
  杨秀珠挽着杨见花,拉着黛帕,步履轻盈地走出了山寨。三个纯真、坚毅,饱受大山恩赐的女儿,一路唱着山歌,欢笑着走出了大山。有人说她们去了BJ,有人说她们去了深圳,二嘎公和二嘎婆相送到山寨的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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