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在南晋有擅长经商的人，“一夜暴富”，称为无盐氏。
　　南北两晋联合北伐时，南晋国力空虚，异姓诸侯趁机伙同起兵。当时的列侯封君行从军旅，借贷有息之钱。子钱家（高利贷者）认为战事胜负难以预料，莫肯与。唯独无盐氏出捐千金贷，拟定十倍的利息，三个月后，战事平定，无盐氏一跃成为南晋首富。
　　现如今，整个南晋的浊酒（醪）基本上由无盐氏掌控。除了自家酿的酒外，无论富贵繁华之地，还是穷乡僻壤之所，只要有浊酒的地方，基本上可以接触得到无盐氏门下的人。而通显的有关于浊酒的酒业，也便是由此一家掌控。目前在通显所属的掌柜，是无盐氏的亲信，名为芷子。
　　戏兰去借无盐氏的钱，进一步讲，也便是借芷子的钱。
　　酒坊像是个神奇的去处，都说好酒不怕巷子深，而芷子的酒坊也是在那无人问津的街边小巷子里。芷子已经三十多岁，曾经抢着向他提亲的人足够踏破酒坊的门槛，却都是被她一一赶了出来。在她的眼里心仪得必须是真正的英雄。
　　而今暮去春来，容颜不复。也尚未等到她所认为的英雄。
　　芷子是擅长蕴术的良才，通显里数一数二的存在。因为蕴术特殊的属性，在男女身上有着天生的差距，女性更阴柔，更能驾驭住这极特殊的力量。且即使随年龄的流逝蕴术衰减，女人相比于男人这股力量会留存的更久。
　　“芷子的蕴术水平是弦月上，跟韩叔叔一样的水平，无论说什么，你别惹她生气。”马上到达目的地时，戏兰小声道嘱咐。
　　一进门，四五个大汉忙碌着搬运酒坛。忙忙碌碌地不理会戏兰与宁白。戏兰尽量地并不去打扰他们独自进了内部的庭院，因为随文楼的酒多半来自于芷子这，所以戏兰多多少少地来过几次。
　　再穿过两个庭院便到了对侧，由酿酒处移步到了染布坊。
　　无盐氏的酒业由芷子打理，绝大多数的交易贸易只是经由她手办理，跟她没有什么关系。所以，开设酒坊的同时，也一并借用无盐氏的基业私自地扩展了一家染布坊，至于收入，全部由她中饱私囊。
　　当然，就算是别人知道，也不会说些什么。毕竟，兢兢业业十几年总是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
　　宁白第一次被这奇特场合吸引。
　　四五个妇女之中戏兰找到了芷子，当然根据衣着也极其容易辨认。
　　芷子显然是疑惑，见到戏兰的第一反应便是随文楼，道：“随文楼的单子不是月末吗，你今天怎么来了？”
　　“姐姐，今天来是求你个事的。”戏兰把双手放在身前，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等待着答复。
　　“进屋说。”
　　戏兰见芷子放下了手中的物件，下意识地挽住了芷子的胳膊朝里屋走了进去。
　　“韩谦最近还在忙着会生门的事吧，赶巧了社火节在即，这几天会很忙吧。”
　　“我叔叔……”
　　追忆起当初的时光，或许青褐色的记忆值得被留恋。难以言谈芷子尚未婚嫁的缘由，也难以言谈韩谦尚未婚娶的苦衷。
　　芷子又问道戏兰来此有什么事情，掩饰过去刚刚对韩谦最近的追问。
　　而戏兰却直抒胸臆，告诉芷子：“姐姐，想以我个人的事。就单独的借一笔钱。”
　　“你借钱？借多少？”
　　她显然一愣，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公主朝她借钱，这是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芷子的目光来到的宁白身上，而戏兰却立刻的以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宁白身前，不让他说话。
　　“贷五百五十两。这笔钱有急用，一个月后还您七百一十五两。”
　　五百五十两，这数额对谁来说都不是一笔小数目。遵照通显一带的黑市的高利贷“九借十三出”的规则，借五百五十两对于医馆的约定才勉强刚好够用。
　　“这样看，你这是有预谋而来，是不是又欠了赌债？”
　　戏兰显然错愕不惊，不知道她怎会提起这么的陈年旧事。
　　“不是，为什么一个月会涨到七百两？”宁白不懂得其中门道，但这样的负债的确超越了他的想象。理论上，也已经无法去思考什么规矩脸面之类的事。这样的利率，利滚利滚利，即便是戏兰身后有韩谦，恐怕也不见得是一件轻易完善的事。她年纪轻轻，随口抛出了自己的预期价位，未免太作了儿戏一些。
　　“宁白，嘘。”
　　戏兰所想，当务之急只是快速筹钱，三日之内凑够五百两，至于利息什么的，是后话。
　　“嗯，我帮你交这笔银子，不过这笔钱要流到谁的手里？你拿这笔钱到底有什么用。”
　　“我向您保证这笔钱完全是用在正当的途径里。您放……”
　　门外的妇人话语匆匆地喊芷子，也结束了她与戏兰的谈话。芷子示意有事要忙，短暂的把他们晾在原地，与妇人们谈话，脸色并不太好。
　　戏兰小声地质问宁白为什么突然跟她唱反调。可全然不顾忌这些话会让屋外的芷子听到。
　　“为了一个连真假都难以分辨的消息，我们要给一个陌生人五百两，这本就很荒唐。你为了筹钱再背负上两百多两的负债，这并不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好方法。”
　　“通显一带的黑市利率虽然一直涨落不定，但始终都在是围绕着一条线波动。我们选择了一个最为稳妥的人，如果不拿出足够的诚意，怎么能借到这笔钱。况且，这笔钱又不是你来还。”
　　“未免也太把金钱看轻了，诚然，所有人都会有不为金钱折腰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但你知道这多出两百两是什么样的分量吗？去年汾原的尚书家的儿子骑马当街撞死了人，一共才赔了三百两。你这嘴唇一碰就是“九出十三归”，你又知道韩谦的随文楼一年才能赚到多少钱，你哪怕不为自己考虑也为韩谦考虑一下啊。”
　　“我不要。”
　　……
　　芷子进到屋子合上了门，原本难堪的脸色好像经过了修饰美化。
　　“行了，行了，我都听到了。我说两个小祖宗，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在看你们的笑话呢。五百两虽然很多但，像我这么通情达理的人，肯定会借的。”
　　“姐姐，这笔钱我们能不能好好谈一谈利息的事。”宁白还想挣扎一番，这笔钱真的数目庞大难以承担。
　　芷子翻找的柜台，零零散散的银票聚正到了一起，递给了宁白。宁白伸手想去借时，芷子却把钱一晃，错开了宁白的手。
　　“你们那，全然没必要吵架。这笔钱一开始也是打算借给你的。我不要你什么利息，甚至说还与不还也倒是无所谓，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别说一个，只要不过分，十个也答应。”
　　戏兰率先开口抢话，生怕她再反悔。芷子却讲了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她第一次来通显时，送给了韩谦自己酿的一壶浊酒。那时候韩谦替她封存，讲好的十年后开坛，如今已经不知道度过了多少年头。
　　现在芷子反悔了，想把它拿回来。
　　这一坛酒常年封存在随文楼后厨的地底下，帮芷子挖出来带给。五百两想还与不想还芷子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