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京

　　夏末初秋的雨特别大，也有了丝丝凉意。大概一个时辰后，风停了，雨也停了。阳光冲破了云层，零零散散地投射在大地上，云层把阳光格成了几束光柱，此时的太阳仿佛是天空的一座灯塔，让雨后阴沉沉的天空有了不少生气。大地上也渐渐有了活力，各种声音逐渐清晰，清脆的鸟鸣，低吼的兽叫，还有深林里风过林动的刷刷之声。
　　“将军，雨停了，我们该出发了。”熟悉醇厚的男音传入云凌飞的耳中。
　　“知道了，你让大家去准备准备吧，”云凌飞睁开疲惫泛红的双眼，思绪回到了现实。他微微回头看了一眼笔挺地跪蹲在自己身后的千夫长，想了想又说道“吴超，刚刚的暴雨让我们耽搁了不少，叫大家快点吧；还有，快天黑了，要打起精神，不要出意外。”
　　“属下遵命。”吴超回答地非常干脆，没有一点儿拖泥带水。十分利落的退出了雨棚，转身呼喝着军士，传达云凌飞的命令。
　　云凌飞也站了起来，走出了雨棚。身后的军士立即开始收了雨棚，这时，一个圆胖的身影跟在云凌飞身后也走出了雨棚，嫌弃的吸了吸鼻子，看了看自己被雨水浸湿透了的右脚上的牛皮革靴，没好气地问云凌飞“云将军，什么时候才到驿站？”
　　“万大人，快了！”云凌飞并没有停下来，头也不回的说。
　　“你……”万青莲想回嘴，但云凌飞却已走开了。
　　“万大人，都准好了，请上马车吧。”一个百长在万青莲身后不卑不亢地说。
　　万青莲看到这个百长不卑不亢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一个堂堂从三品光禄寺卿，却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云凌飞的气，现在连这个百长也不对自己恭敬一点儿，怎么能忍？于是，刚想把气发在这个百长身上，却听见一声“万大人，快走吧。”
　　是云凌飞的声音，万青莲回头一看，果然没错！此时，云凌飞已经气宇轩昂地坐在了马上，幽幽地看着自己。万青莲这才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人都整装待发了，就连刚刚自己想骂的百长，也行云流水地翻身上了马，而自己却仿佛怨妇一般地左顾右盼。万青莲脸上一阵火辣，立刻逃似的爬上马车，钻进车厢后，低吼一声“走吧！”
　　云凌飞面无表情的拉马转身，说“出发。”
　　但路况并不好，由于大雨过后，路上泥泞不堪，大大耽搁了不少时间，本来天黑时能到小镇的，现在只走了一半。
　　“云大人，什么时候到？”万青莲实在受不了马车的颠簸，探头出车厢，大声对队伍前面的云凌飞喊道。
　　“万大人，将军刚刚已经吩咐了属下，我们在前面住店。”吴超拿着火把，骑马走在万青莲的马车旁，面无表情的回答万青莲。
　　前面的云凌飞始终没有回答。
　　“知道了”万青莲缩回了马车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万青莲也不想多费口舌了。
　　夜越来越黑，除了天空中的点点星光，就只剩下云凌飞队伍的点点火光穿梭在林中。马蹄和车轱辘的声响，让这夜更显寂静。
　　没过多久，就在林边出现了几点火光，是客栈。
　　这客栈并不小，住下云凌飞这一行人并不难，而且云凌飞住过这客栈几次，环境还不错。
　　一行人刚靠进客栈，店小二就满脸笑容的跑了出来，奉迎地问道：“各位客官，打尖还是吃饭啊？”
　　万青莲仿佛吃了春药一般，立刻钻出马车，中气十足地大声说道：“住店，当然住店。”
　　店小二刚刚还在心里嘀咕‘这呼啦啦的一群人，谁是能做主的啊？’，这不，找到了。小二立刻小跑到万青莲身边，弯腰点头赔笑地说道：“好说，好说，里边请！”
　　万青莲十分享受着久违的奉迎，也不管云凌飞他们，只管摇头晃脑地大步向里走。
　　“小二啊，要一间，哦，不，两间上房。”万青莲突然想起云凌飞官品比他高一级。但万青莲有文官的清高，自动把云凌飞看的和他一样品级，但该注意时还是要注意的。
　　“这位客官…….上房没有了…….”店小二支支吾吾地说。
　　“啥?”万青莲脱口而出，几十天的奔波，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却被店小二浇了一碰凉水，刚消下去的火气，又爆发出来了，怒目而视，没好气地问“还有啥房？”
　　“哦哦，还有雅……雅……雅房。”可怜的店小二，一个十几岁的乡下孩子，有点被吓到了。
　　“雅房也行。”云凌飞带着吴超走了进店，冷冷地说。
　　店小二刚想点头言谢，万青莲却说：“小二，你不会骗我们吧，给我们雅房却收上房的钱。”
　　“这位客官，我们店可是明码实价，从来不骗客人。”小二连忙辩解，并指了指柜台后面用朱红大笔写着的价位牌。
　　万青莲随着小二指的方向看了看，却说“那好，我们要两间单人雅房，七间双人房，给我们八折。”
　　万青莲其实并不是舍不得这些钱，只是，不喜欢云凌风武官毫不谦让的作风，但又不敢对云凌飞发作，只好把气出在店小二身上。
　　店小二哪知道这些，一开始以为万青莲是一个土财主，但听到万青莲要打折，以为他是个穷鬼，脸上奉承之色霎时间变成了不屑一顾，忍不住轻轻地“切”了一声。这一声在云凌飞和吴超这样的习武之人听来，就如雷霆一般。同样，对于像万青莲这样在朝中几十年的老油条，这些微表情是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于是，忍了十几天的万青莲爆发了。
　　“啪”万青莲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了店小二的脸上。
　　店小二彻底懵了，完全想不到面前这人如此喜怒无常。立刻脸感到了火辣辣的疼，心中的委屈比脸上疼痛更难受，此时一股羞辱感冲上脑门，回身就冲着万青莲脸门就是一拳打过去。
　　万青莲毕竟是文官，根本躲不开这突如其来的一拳，吓得立刻用手挡住面门，尖叫了一声“啊”。
　　就在此时，店小二突然感到身体一重，打出去的那只手被一股巨力阻挡住，手腕被死死地钳住。店小二定睛一看，吴超大手紧如巨木，仿佛抓住一只小鸡一样死死地抓自己的手；而吴超的利剑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好像在说，不要轻举妄动。
　　万青莲也吓了一跳，一是没想到小二感还手，二是吃惊吴超会帮自己挡。不过回过头一想，对啊，我是朝廷命官，吴超只是个千夫长而已，有责任保护自己。
　　于是，万青莲整理了一下衣服，稍稍后退一步，躲到吴超后面，心虚地说，“放肆，你也敢……敢还手。”
　　吴超并没有附和万青莲，而是轻轻松开了店小二的手，但身子并没有让开。
　　事发突然，几乎就在几秒之间，店掌柜这才反应过来，吓得冷汗直流，立刻从柜台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大骂：“赵二你这个冤头鬼，小冤家，你是要反了呀？要上房揭瓦？”
　　店掌柜是一个满脸皱纹的中年胖男子，急跑到赵二身旁，揪着赵二的耳朵说：“跪下，听见没没有，快给客官赔不是。”
　　赵二早就没了怒气，身子一软，应声跪了下去。以前被客人打骂也不是少事，今天不知道为啥，心情特别差，下意识的就回了手。还好没打到，不然就要摊上大麻烦了。
　　“客官，小孩不懂事，冲撞了您，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房费打八折，打八折。”店掌柜满脸奉迎的看着万青莲，战战兢兢地哈着腰对万青莲说。
　　“好了，开房吧。”云凌飞不想再节外生枝了，摆摆手客气地说。
　　万青莲也十分满足，没再说什么，对着店掌柜努努嘴，让他按照云凌飞的意思办。
　　店掌柜大喜过望，“好嘞，我立刻办。”然后踢了一脚还跪着的赵二说，“还不快去干活，还磨蹭个啥。”
　　“掌柜的”一声清脆干净的女声从不远处的座位传来，声音略带青涩和调皮，一听就知道是一个妙龄少女。“我家公子说了，把点心拿到上房去吧，这儿吵得很！”而姑娘把“吵得很”这三个字重重地强调了一下。
　　一位身穿桃红色长纱裙的妙龄女子缓缓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女子乌黑的秀发披在背上，长发只用了一根白泽如雪的长丝带轻轻的绑着，徐徐地走到他口中的公子身边。
　　女子面白如雪，一双灵动的杏眼在黛色柳眉下熠熠闪烁，双颊在桃色纱衣映射下，泛出粉红的光泽；双唇又小又红，如樱桃一般。瞧了瞧云凌飞他们这边，略带鄙夷地微微翻了个白眼，仿佛在说，一群人就欺负一个孩子。
　　“芯儿，咱们走吧。”坐着的公子也站了起来，这位公子也生的十分俊俏。肤如雪脂，明眸皓齿，慵懒的青丝随意的搭在双肩，一身米白色长衫裹在身上显得潇洒脱俗，系于腰间的羊脂白玉佩十分显眼，一看就不是一个俗人。
　　“是，公子。”芯儿收回了目光，跟着芯儿和公子站起来的是两位带刀的大汉，这两位明显的是保镖。
　　云凌飞并没有在意这四人，因为以军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人没有什么危害，只是一些过客而已，所以他也视而不见了。
　　倒是平时比较木讷的吴超站了出来，直挺着身子对着芯儿揖了揖手，说：“失礼了”。
　　芯儿一行四人并没有停下来，直径走向后院。芯儿却在转弯角回头对着吴超娇嗔地做了个鬼脸，然后就走出了大厅，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云凌飞他们也回到了房间。虽说住的不是上房，但房间的环境也还不错，装修清雅简洁，摆设明显有用心的，对于只住一两晚的过客来说还是不错的。
　　云凌飞叫来吴超，交代了他一些进京后的事宜，然后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将军交代的事，属下都明白了”吴超稍稍停了停，还是问了出来“但是属下还是有一事不懂？请将军指点。”
　　“但说无妨。”云凌飞一边说，一边伸手去倒茶。
　　“将军是堂堂边境驻军大将军，不知为何要和这个光禄寺卿万青莲去购置杂货？”吴超不服气地问道。
　　“具体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是朝廷那边有了变动。这个问题你就别担心了，过几天进了京城你自然就知道了。”云凌飞拿起茶壶倒茶，发现没水了。
　　“属下明白。”吴超看到没茶水了，就接过茶壶“属下去打点热水。”
　　吴超提着茶出去，直径向后院的厨房走去。这时夜也深，天空中只有点点星光和从各个客房里透出的一丝丝烛光，其余的地方都是漆黑一片。吴超快到后院时，听到后院厨房前有响动，仔细一听，是人说话的声音。吴超微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过去，他不想去打招呼。于是，他身子一转，像一道阴影，闪入墙角的暗处，等待前面的人离开。
　　前方的人正是芯儿，她正和坐在厨房门口的赵小二说着话。
　　“赵二，没事吧！”芯儿一手提着灯笼，站在赵小二身边。
　　赵小二坐在厨房前的石阶上，垂头丧气地踢着地上的石子说：“没事儿”
　　“噗”芯儿嗔笑道，“呆子，被打了一巴掌就受不了啦，这个样子还想去闯荡江湖？”
　　“哪有受不了”赵小二反驳道“只是……”
　　“好啦”芯儿笑着打断了赵小二“拿着，这是公子给你的药费，以后注意点儿吧。还有，公子今年要搬到京城了，如果以后你想来京城，可以来找公子。”
　　“真的？”赵小二听到，兴奋的跳了起来，然后连忙说“那麻烦芯儿姐，帮我谢过公子。”
　　“好的，早点休息吧”芯儿笑着点点头，便迈腿往客房的方向走去。
　　吴超心想“糟糕，被撞见就尴尬了。”的确，本来只是想躲开而已，现在看起来像似变态深夜尾随妙龄少女，让人知道就是百口莫辩。
　　吴超顺着暗处快跑几步，然后用力一跳，跳到院子墙角的一颗树上。还没来得及高兴，一阵掌风向吴超面门拍了过来，哎，被发现了。
　　吴超不敢大意，立刻向后翻身一跃，如一条灵活的鲤鱼，轻松地躲开了。然后悄无声息地落在院子的墙外，快速地向远方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看。
　　只见芯儿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着树枝，像一朵风中的桃花婷婷玉立地站在吴超刚刚停留的树上，默默地看着吴超远去，并没有追过来。吴超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想不到这个小丫头会武功，差点儿阴沟里翻了船。
　　吴超在客栈外面绕了好大一圈，等了一段时间后，又悄悄地绕回客栈。他并没有告诉云凌飞今晚的意外，只是说去周围巡逻了一下。
　　第二日，天刚亮云凌飞一行人就启程出发了，没几日就到了京城。
　　一到京城，万青莲就立刻变了一个人，恭恭敬敬地和云凌飞、吴超他们客气了一番，就分别了。
　　吴超看着万青莲远去的马车，不屑地说：“呵，这个人，一回京城就乖了。”
　　云凌飞看了看这阔别已久的繁华之地，有感而发“这是他的生存之道，京城不少真样的人。好了，回府吧，明天跟我进京述职吧，然后我们就回豫州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