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年年春节都一样

　　沉湖农场的春节假期历来很长，从阴历腊月二十六到次年正月初十共半个月。这半个月当中，各单位除值班人员坚守岗位外，其他职工都忙着过节了。一进入腊月，人们的心事便更多地盘算怎样用发放的几百元奖金过年了，家在外地的早早收拾行装，一放假就作鸟兽散，办公楼里空荡荡的了。农场的一些党委成员年前将各单位头头召集起来，强调一通注意安全禁止赌博后，再下去看望慰问离退休干部、军烈属和特困群众，提完过节要求送完温暖爱心，就没有什么事了，机关每人值班一天的当班领导去值班室看看，便呆在家里和大家一样过一个平安祥和的除夕和新年。
　　今年和以往一样，腊月二十五总场机关里便安静下来，来往上班的少了，人们都在忙自己的事儿，说是放假，这头几天里并不比上班轻松多少，一家老少半个月的胡吃海喝要准备充实可不是很容易的事儿，如果春节期间来客多，任务还要大啊。一年只把这几天认真地过，所以忙得累、玩得累、闲得累。如果天天象过年，就不会集中在这几天快活消费了。人生本就过于平淡，只有几个关键的日子值得自己隆重对待，并且今后也会长久的怀念。腊月正月里的这几天是忙忙碌碌的人一年的念想，所以特别珍贵，买新衣了，更换家具了，添置电器了，走亲戚和谁见面了，自家有事办酒席了，谁家办事去吃席了，都是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的话题。
　　谁知道今年的春节会发生什么事，又会因为什么事以后再度让人记起？
　　向红心的心里烦透了，自从上次在种子公司遭洪波一阵抢白之后，除了上班外整天关在家里照顾父亲。她内心深处对洪波有一种特别的情感，那是一种很复杂的感觉，有一种牵挂、有一种关爱，还有一种思念，随着和洪波的接触日益密切，向红心有一种强烈的愿望，这愿望在炙烤着她，这种痛苦在洪波何洁的新婚之夜里表现最为强烈，那一夜，她失眠了，就是自己父亲中风不省人事的那几天里，她都没失眠过！如今洪波受到这般奇耻大辱，而且给洪波施加耻辱的竟是自己的父亲，就象她也受到同样的耻辱一样，好几天觉得在人前抬不起头来。李思水在总场大吵大闹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但好象医院的许多人都知道父亲和何洁的事情了。一些医生护士窃窃私语时见到她过来了，便会心地一笑禁口不语，她为此很气恼。
　　正如父亲所说的那样，被羞辱的洪波没去什么地方，也没离开沉湖远走他方。但听说是与何洁处于半分居状态，他在种子公司单独开设了一间房子，很少回到总场的家了。在以后的十几天内向红心只在总场办公楼前碰见他一次，可洪波象没自己这个人似地扭头而过，看来他是真的和自己及父亲记上了仇。仔细想想，觉得洪波不想再看到向家任何人的原因确实充足：父亲向抗生毁了何洁的清白，最不该的是既然有了第一件，自己就不该再将何洁介绍给洪波。没有一个男人受到这样的羞辱而不痛心疾首仇深似海的。
　　放假了，作为职工医院的护士长，她没多少事情要做的，便大部分时间呆在家里。呆在家里也没她什么可做的事情，和往常过年一样，她嫂子向五九的老婆总在这边忙活，剖鱼、腌肉，灌制香肠什么的，向红心只有打下手的份儿。这嫂子只大向红心两三个月，长相叫人不敢恭维，向红心甚至说过，凭她哥那北京猿人的样子，只配娶她嫂子这样的人材。但嫂子有两样却叫向红心打心里喜欢，一是勤劳能干，这是一副地道沉湖劳动人民的本色，另外就是给向红心生了个特别漂亮可爱的侄女向丹丹。向丹丹十二岁了，是个早慧的孩子，聪明伶俐，一张嘴巴甜得很，从小就和她特别亲近就象是她的亲生女儿一样，这不一放寒假就背着书包带上换洗衣服和她住在一起了，晚上两人睡在一张床上天南地北的神侃，十分投机，惹得丹丹妈妈都眼红。
　　也和往常过年一样，从放假开始至到腊月二十八晚上，陆陆续续一些单位和个人给向抗生送来过年的物资，如时令水果、山珍野味什么的，也有的人提前拜年送来了烟酒。到了晚上，家中可说是络绎不绝，叫向红心有点烦了，觉得这些人真是叫人受不了，家中可以说是已经没地方可以安放这些人表示的“诚心”和“谢意”了。想起去年偷偷地将变质的鱼肉水果倒进门前鱼塘的情景，她不由得感叹颇多，有时“朱门酒肉臭”并不全是达官贵人的错，象她家这样已经不需要了，还有人源源不断地送来，叫人无法拒绝又无法转送，只有看着这些东西烂掉了。人说沉湖是世外桃源，场强民富，可她知道大多数人都是勤俭节约地过日子啊，如果条件允许谁不想过得更加充实富裕呢。就是洪波这样的身为一方诸侯的中层干部，物资也不是很丰富吧，记得洪波刚和何洁好上时，自己曾经拿了家中的好酒去给洪波招待同学呢。
　　于是到了晚上，向抗生关在房间里看报纸，向红心便在楼上看电视，留下向丹丹在下面客厅里值班，接受单位和职工孝敬给向抗生的颗颗诚心。向丹丹承担这样的任务可不是头一遭了，经验很丰富的，她用一个小本本记下来客单位或姓名以及送来的物资。如果是现金则要求来人在红包上注明自家身份。如果是物资则要求分门别类地放好，烟酒茶叶会要求来人放到客厅后的房间里，是水果食物就要求来人放到后边厨房里，是鲜活水产就要求来人倒进院子里的大池子里。神气活现，好一副小鬼当家的主人模样。大约十点以后便关好大门上楼向姑姑汇报，向抗生第二天白天没事时会将本子拿过来看看丹丹的记录。
　　腊月二十八的晚上，向丹丹来到楼上给向红心逐笔汇报接待的情况，当向丹丹念到种子公司泰国精米100斤、烤乳猪1只时，向红心连忙问是谁送来的。
　　向丹丹认真地看了看笔记说：“是两个人来的，一个年纪大点，一个年轻的高个子。”
　　“没说名字吗？”向红心问。
　　向丹丹又看看本子说：“是张书记和司机。”
　　向红心定定地看着丹丹，为自己刚才的态度感到好笑，怎么又想到了洪波呢，他怎么会来给向家送礼啊，他不是跟向家有仇吗？听说洪波昨天带何洁回老家了，这件事不一定是他安排的。这样一想，向红心决定不让父亲知道这事，于是从丹丹手里拿过本子划去了这一记录。向丹丹不解地问为什么这样，向红心解释说：“爷爷不喜欢这个张书记，不说给他听。”
　　“吃了他送的泰国米和烤乳猪，不就喜欢他了吗？”丹丹说。
　　“小丹丹啊，人世间复杂得很，有时候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不是吃几餐饭就能喜欢的。”向红心叹口气。
　　向丹丹很深沉地摇摇头，叹口气说：“是你们大人太复杂了，落得自己活受罪的。”
　　从腊月二十九下午四点多钟起，远远近近的吃年饭的鞭炮声便开始响起来了。本地的习俗吃团年饭时要放一小架鞭炮，以此来喜庆团圆，团年饭也不一定是在除夕之夜才吃，那些兄弟姐妹多的家族轮流做东请吃团年饭，提前进入了喜庆的日子，也有当年去世了老人的人家提前一两天吃年夜饭的。沉湖农场总场机关里有三四户人家炸响了吃年夜饭的鞭炮，院子里的节日气氛更浓烈了，家家户户贴上了鲜红的春联，空气中飘荡着酒气和蒸鱼蒸肉和卤菜的味道，小孩们听见鞭炮声便跑过去捡起没炸响的鞭炮，点着了引线甩得远远的，捂住耳朵看那一瞬间的火光。
　　腊月三十下午，天空中乌云低垂，北风劲吹，气温下降得很快。不知是谁喊了声“下雪了！”，惹得人们出门观看。这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先是雪籽儿撒在地上唰唰有声、一会变成小雪儿下得急促如雨，后来下得更大，鹅毛大雪借着风势在空中飘舞，很是壮观。一会功夫，大地渐渐变白了。
　　向红心家里的年夜饭是她和父亲及哥哥向五九一家三口一起吃的，虽说只有五个人，照样摆了一大桌菜儿，凉菜、卤菜、蒸菜、炒菜、汤，把嘴馋的向丹丹乐坏了，用红酒忙着给大人们敬酒，自己忙着吃菜，还不是时跑到外面不准小朋友捡她家门前散落的没炸响的鞭炮。吃过年夜饭，向红心的嫂子忙着收拾碗筷桌椅、打扫厨房，向抗生、向五九、向抗生坐在沙发上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边看边随便聊着。
　　向五九趁女儿丹丹在外忙着玩鞭炮的当儿对父亲说：“这些日子，好几个人说年后就要大动干部了。说是您退位前最后一次动干部了，爸您是怎样考虑的啊？”
　　向抗生看看向五九，没理他。
　　“有这么几个人，您一定要考虑的。”向五九也不管老头子的态度，提到人名和要求的职位。他还说年后陪父亲去省局一趟，把自己提拔农场副场长的事敲定下来，这事一定要在父亲退位前办到位。
　　向抗生一直都没什么精神，刚才的年夜饭就是因为他兴致不高，才很快散席的。
　　“农场的事你少管。你也别替我表什么态啊，你的一些狐朋狗友，有几个上得了台面的！”向抗生看了他一眼。
　　“上不上得了台面，看您给不给他们机会，您让他当干部他就会是干部，您让他当正科级干部，他就是正科级干部，还不靠您一句话。要是我当上农场副场长，我就会照副场长的样子来做嘛，有多难啊。”向五九并不认父亲的观点。
　　“呵，跟你屁股后面跑的都是一些势利小人，披着皮茄克的孙猴子，给他们位置只会让人看到他们的红屁股！爸退下后，你看还有几个认你做朋友。”向红心就着父亲的话，数落哥哥。
　　“管他势利不势利啊，要是爸在退下来之前把我转成了副场长，朋友还多些呢。”向五九削好苹果递给父亲，向抗生没接。
　　向红心看着哥哥，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哥哥啊，你要是能当上副场长，沉湖绝对没希望了！”
　　向五九伸手敲了她一个爆栗，两兄妹闹开了。
　　向抗生看着他们，没什么言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