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莫罗界

　　“莫萝大人，边界已经开始崩塌了。”如在神光中创生的男子悄然浮现在莫洛身后。
　　无边恢弘的流光平横的沉流在巨大的内界卧谷中，不时闪烁出一个个符文，因为距离太远如微小的蚂蚁一般。一霄高高矗屹的怪石崖，石柱一样的顶起一个小殿，莫洛正静静的站着殿中。
　　“我看到了。”莫洛的目光如洞穿了空间，然后点点沉寂的声音回荡在殿中。
　　神光环绕的男子难掩面容的疲惫和悲怆，轻轻一叹。
　　“艾可说，时空神位的崩灭最多只能再顶一天。”男子顿了顿，“这场战争，我们是输了吧？”
　　莫洛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反驳了男子，“输，输给谁了呢？没有人输，也没有人赢，你应该明白的。”
　　“可这不存在的敌人，马上就要断送斯赫尔世界全部的生灵了。”男子一顿，似乎在犹豫，不过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您七千年前，带领漫天诸神，在南离小世界大草原的黄昏上迎接我时说，‘人，只会输给人。’”
　　莫洛转头望着男子，
　　“那，我们是输了。”
　　......长长的沉默，天地如水，恒安永静。“莫洛大人，我，不想输。”男子有些颤抖，金银色的战衣飘动，心中的疲惫与悲哀在挣扎着覆盖一切希望。
　　莫洛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的站着，良久，很久，才缓缓的问：“你今年八千七百岁了，活够了么？”
　　金银色战衣下的人似乎有些彷徨，“莫洛大人，为何问这个问题？”
　　“我问你活够了么？”
　　“......活够了。”
　　“那你依然不想输么？”
　　男子似乎明白了莫洛问的是什么了。“不想，他们，还没活够。”
　　“那，我问你，是天强，还是我强？”莫洛好像还在原地站着，这一刻，又仿佛超越了天地，横跨了天地，无处不在，又无处皆无，一呼一吸间的气息流动在万物的映照中。
　　莫洛的眼睛像是最远古的奥秘，似两束冥河灯塔的盏光照过，穿透了金银色战衣下的灵魂，摄问他的内心。
　　“莫，莫洛大人，”男子有点拘束。
　　“谁强？”
　　“......天”
　　“不，是我强！”莫洛伸手轻轻一抬，巨大的法力汇聚为真实的巨手，托起了金银色战衣下的男子。
　　“走，去看艾可，另外，你告诉其他人，让他们都真身到艾可那，星踏截世阵用分身顶上就好。”
　　内世界裂开一道大劈纹，一道流光冲天而起，划向远方。
　　——
　　斯赫尔边界，天地四方尽是扭曲，万彩的炫光与突兀的黑暗交织时空最核心的法则如潮水般翻滚着，一个个世界的虚影如在开辟的另外一界中疯狂的向前砸去，然后被更远处无法理解，极度单纯的黑暗给崩灭，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世界边界之内，一瀑被水晶般的结晶包囊的银发温柔的飘动着，艾可站在光中，她的周身一片平静，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穿透到她的旁边，若近若远的时空阻断了一切的干扰。
　　一抹流光，从一个初现的小亮点，刹那便横渡到了艾可身边，在时空尚未反应过来的瞬间，便抬手抚平了一切波动。
　　“莫洛大人！”艾可想也不想，转身就保住了莫洛，眼中猛然的哭了出来。
　　“马上停止时空神位的崩灭。”莫洛轻轻抱着艾可，眷念的看着她，零落的银发垂散在他胸前，时空不断构筑中，艾可保持着任何角度与情况中的绝对艳美。
　　“嗯？”艾可抬起头，泪水依然在流下，但神色却并没有多大的波动，“莫洛你找到对抗这黑暗的办法了？”
　　“找到了，马上停止时空神位的崩塌。”莫洛有点宠溺的看着她。
　　艾可没来由的心中一阵慌乱，是无穷时空的无穷重复，无穷可能的阐释所传达出来的伪预知在警告她。“莫洛，你想干什么，是什么办法？”时空思考运算到一个阙值便卡死掉了，但艾可依然在瞬间用无数种规避主问题的侧面思考得出了肯定不是好事的结论。虽然这个结论让她无法理解，因为这个世界上早已经没有能彻底伤害莫洛的任何方式了，但时空思维却把大部分的结果指向了恶劣的地步。
　　莫洛有些无奈，只好抬起抱着艾可的手，指向前方光怪陆离的边界之外，“时空神位的力量真是不好骗啊，本想等着其他人到齐的，可我也舍不得再让你受伤了——”
　　“斯赫尔世界，为权能之辉，吾为号令，时空封绝！”
　　“不，不可能的莫洛，斯赫尔时空之核，权能充......”艾可挣扎着想从莫洛怀里出来，莫洛抱着艾可的手臂调弄空间，让艾可后背朝向他被紧紧抱住，再宠溺的捂住她的嘴，一道辉煌的权能光辉膨胀开来，覆盖掉艾可的全部命令。
　　随着莫洛的命令下达，世界边界顶着加快崩寂的代价，所有的炫光都开始熄灭。而那之外的无穷黑暗，突然没有了阻碍，便按照恒定的“缓慢”速度前进，澎湃开来。
　　莫洛身后的远处，他刚刚来的远方，又是一点微光亮起，然后刹那间抵达，正是身在神光中的男子，但他现在正被一只布满无数流光的巨手紧紧握住，而这些流光，其实都是无穷不朽级的符文汇聚而成，它们在巨手上再凝为了一个莫洛独创的不灭封印符文。
　　“菲所厄，他们你都通知了么？”
　　巨手之中，金银战衣下的男子正是菲所厄。菲所厄奇怪为何边界的时空神位停止了崩塌，但还是马上答道：“已经通知了，梦境她距离艾可最近，应该马上就到了。”
　　“好，那便等梦来吧。我的内神界阵没什么问题，倒是想了解一下星踏截世阵演化到什么程度了。”
　　“演化到创世级了，除了您，菲所厄，以及正处于神位崩塌中的艾可外，已经没有人能强制操纵法则级的力量了，凡界，已经进入了类末法时刻，至于神界，也只有主天神以上的存在还可以凭借力量强行发动类似这样小的时空横渡的法术——不过，也仅此而已，连我也不能发起法则攻击了，全部的力量都用于固化世界，抵抗这黑暗侵蚀了。”
　　梦，即为本名，即为神位。她的到来，让艾可笼罩了四周的时空叠迹都泛起了各种美好的梦影，一种幸运，幸福，快乐，安宁等等一切的美好所混杂的情绪弥漫开来。
　　“斯赫尔时空之核，权能充盈，神位全显，万物投时空，万灵聚神心，吟唱神之名之神位！听我号令，时空即死！”艾可的身影浮现在遥远的角落，正是无限时空之中未曾真实存在的一个艾可被具现化了出来。
　　随着另外一个艾可的权能号令，整个斯赫尔世界的全部时空挣脱了莫洛的操控，开始了全面而无法挽回的法则崩坏，这样的崩坏并不会影响已经具现存在的现在，也并不会摧毁后续的存在性，只是全面的崩毁掉了一切新的可能，新的未知，以及空间的固定性，然后把这驱动世界运行的力量压榨出来，源源不断的输送到斯赫尔边界处。
　　一圈时空法则的冲级从边界释放出去，掩盖周天，覆护世界，把来临的黑暗再次挤压了出去。
　　莫洛有点失败的松开了捂着艾可嘴的手，艾可一擦泪痕转身愤怒着：“你说清楚，你要干什么？我不管，斯赫尔世界重要，你也不准出事！”
　　莫洛吸一口气，抬手帮想艾可擦擦泪水，可还未碰到艾可的脸颊泪水便被艾可用时空转移了个干净。“呵......”莫洛笑笑，最高神的威严随着这一声轻笑消散干净，只是静静的望着艾可，不想挪开。
　　终究还是挪开了，挪向了菲所厄：“看来要等不及了，菲所厄，替我给索屋西他们道个歉，赔上了他们的神位，终究还是输了。”
　　“不，这是身为神的职......”“停，菲所厄，你最近越来越情绪化了。”“莫洛大人，我......”
　　“哼，这是好事——”
　　“莫......”
　　“想听听为什么是好事么？”
　　“菲所厄你先给我闭嘴——莫洛，你说清楚，马上，你要干什么！你出事我也出事，你给我想清楚！”艾可粗暴的打断了莫洛和菲所厄，美眸凝神瞪着莫洛一动不动。
　　“艾可，你想听听时空思维算不出来的是哪里么？”莫洛笑着，看向了艾可，“我一起解释吧，梦，等下就托你照顾一下了。”艾可瞪着眼睛想说什么，然而莫洛直接低头吻了上去，很久了，从出事之后，莫洛很久没有吻过艾可了。
　　艾可心里一颤，疯狂的挣扎起来，然而并不能挣脱，莫洛用上了法则之上的力量，哪怕明知道这样会摧毁星踏阵的稳定性。
　　“哈......”梦幻化成一个洋装少女，洋溢着青春和热烈。“好，莫洛大人，您的决定希望是正确的。”
　　“轰——”仿佛从心灵中炸开的轰鸣爆发开来，菲所厄体会到事情的不对，开始突破起来巨手的封印。另一只巨手成形，这次是抓住了艾可。两只手上符文随着莫洛的意志重新组合起来，更加巨大的封印力量出现，艾可已经无力反抗，菲所厄却在这压力下爆发起来。
　　莫洛看着艾可和菲所厄，更高兴的笑起来了。
　　“先前问你，你说天强，可天却将死在这黑暗前。”莫洛笑着走到菲所厄前面，“而我的法，却能抵抗着黑暗。菲所厄，你知道你为何越加情绪化了么？因为在这末日前，你身为神的存在融入到了众生中，承载了他们的悲哀。——虽然你还只是皮毛，但这，正是可以以身化世界的基本能力。”
　　“艾可，你算不到的，其实就是算不到你自己，既然世界顶不住这黑暗，那我就融入这个世界，用我的法去顶！”
　　“不——”菲所厄金银色的战衣上噼里啪啦的闪耀其黑虹，狂暴的雷霆与灭世的庭法开始暴走，烧灼着莫洛的封印符文。
　　“菲所厄，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你说过，你不想输。——他们不想死，而你我没这么想活。”
　　“不，莫洛大人，我还有末日神位，崩坏末日神位的话，一定能撑到找出克制这毁灭的可能的！”
　　莫洛静静的听菲所厄讲完，他的时间不多了，再等下去，连他也无法阻止艾可的神位彻底崩灭了，但他还是想再多留一下，多听一下。
　　“菲所厄，你是我们中最年轻的，然而力量却仅次于我，同时这末日神位是最有可能解决这黑暗的力量，你必须活着，在新生的世界活着，去解决这黑暗！”莫洛终究回归了最高神的冷酷，巨大的力量从他身上爆发出来，菲所厄的挣扎也开始微不足道起来。
　　“梦，你是如何知道我的办法的？”莫洛问梦。
　　“我还知道这黑暗，被莫洛大人梦到过三次。”梦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容，生机的活力弥散，“梦之权能，全限开放，祝莫洛大人，一路走好——”梦的眼角有些异光闪动，这是时空扭曲的光芒照耀在那里反射回来的。
　　莫洛轻轻的呵一口气，咽下去“梦之权能接掌，末日权能接掌，真实权能接掌，律动权能接掌，映照......”
　　“最高神位，神权掌握，不灭之真身，临！”莫洛浑身衣物爆碎，化成千万丈长的炽盛银丝构成的披风，如流银实化一样的权杖落下来，圈定此处即为世界最中心。
　　莫洛浑身环绕着一抹淡红色的辉光，与最高神权的力量显得格格不入，这正是独属于他不灭之真身的力量。
　　“艾可，好好活在这里——”莫洛转头最后望了一眼艾可，旋即开始开散力量，不灭之法的力量与世界神权产生了融合。
　　“化——”
　　“法——”
　　莫洛最后的驱法神音开始出现，然后开始消散，不灭之身的形体与不灭之法一起灌入最高神权杖之中，那抹淡红色的光华从这刚刚圈定的世界中心扩散开来，由此除等时间的波及出去，要抵达任何一个最微小的角落。
　　“七百万年前，在舍古末世界，您来接我，说，你想开创一个神界——”梦轻轻的低语着，抬头看，红色辉光已经覆盖了全部的天空，传递到了不可见的天际之外，然而这在她的感知中，辉光还在疯狂的跋涉着，要抵达一个最后的终点。
　　“我第一次见到艾可说，她从没丢失过你，没有忘记过你——”梦扭头看看艾可，艾可被巨手完全封印，毫无回应。而在她的感知之中，辉光也在此刻同时抵达了世界任意一个尽头。
　　“还有什么呢，总之就到了最近才出现的神菲所厄了。”梦望向菲所厄，他同样被巨手完全封印了。
　　“我还想说啊，莫洛大人，哈，再见了——”梦睡着了，她想在可以无限复制的梦中最后尝试一下。
　　世界关于莫洛的一切痕迹，一切存在，在辉光抵达尽头的瞬间开始了不可操控的消散，从此这世界即是莫洛，莫洛即是这淡红的世界——莫洛的一切化为世界的根本，而莫洛不灭的法再替代了莫洛的一切，那么世界就只剩下了一个叫莫洛的不灭之法，而此法，便铸成了世界不灭之真身。
　　边界外，时空神位的崩溃彻底逆转，黑暗再次缓缓的挤压过来，正面冲击在了淡红的世界上。
　　而边界内，两只巨手的力量被世界吸收抹消，艾可和菲所厄突破了出来。
　　艾可皱着精致的眉头，狂躁的查询着这里的时空，然后一步步扩大范围到全世界一切角落，艾可心里正充满一种无法解释的不安和空洞感。
　　“菲所厄，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艾可望向旁边的菲所厄，她记得她是和梦，菲所厄两人一起来查看斯赫尔世界边界的黑暗情况的，而眼前的黑暗正如预料一般被世界一股淡红色的辉光阻挡着。
　　“不知道，但末日神位的记录上，就在刚刚，发生了一次诡异的末日。”
　　“诡异的末日？”
　　“你知道的，这是末日神位的特殊能力，连接全部的末日，记录有关末日概念的一切，这刚刚新增了一条，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们世界的事情，但我只是看到这条记录就感到了不安——这条记录是一个世界线的重启，不过记录方式很诡异，是突然出现在记录销毁流程中的。”
　　“记录销毁？就是说只能观测一次，之后便将除这一次的影响外，全面抹消的记录么。”艾可眉头皱得更紧了。“梦怎么又睡着了。”
　　“唉，失败了——”陷于沉睡中的梦听到了艾可的呼声，即刻便醒了过来。
　　“什么失败了？”艾可问梦。
　　“不知道啊，在醒之前的一瞬间，就记着这个了。”梦扶着额头，发现精神消耗已经到了极限，连带着周围被她一直保持着的美好幻象都开始慢慢消散。
　　梦拍拍洋装，理了理头发，“我从众生的梦的残影中，察觉到了一些东西，我们好像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艾可转头凝望着边界之外，看着红色辉光与黑暗纠缠着互相抗衡。艾可凝眉，仿佛从中看出什么，一股极度的熟悉感涌动在心间“莫......”
　　“莫罗！”菲所厄似乎想到了，用神音发了出来。“我在那条记录消散前得到的最后信息，这个名字，似乎很重要，听到它的时候，我很，很......”
　　艾可依然皱着精致眉头，没有说话。
　　“我想把斯赫尔世界改叫莫罗界。”菲所厄大声说着。
　　梦在一旁轻轻点头，表示赞同，“不知道为何，我也想这么做。最高神权杖，你是世界之心，你同意么？”
　　权杖静静的漂浮着，毫无反应。“那就是同意了。”
　　“从此，斯赫尔世界，就改叫莫罗界。”梦的声音回荡着在这里。
　　艾可见状，也只能轻轻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