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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又下大雪。
雪景最好,特别是大雪。
无风的话,天色森森,深沉安静,是最伟大广博的幕布。
雪片绕着气流缠在身上,令人产生自己是影片主角的错觉。
戚遇山穿着长长的黑色斗篷式大衣,在雪中漫步。
街上的姑娘们看他,挺拔的黑衣少年穿行于纷纷雪色。
戚遇山在计算花用。
在上海时感觉还不深,到法国发现动一动就是钱。
按理说他是官费生,每个月有津贴的。
直到现在,一分钱没落实。
学生办公室的人告诉他,很快要有新政策,以后国内的官费生不招中学生,江浙沪地区考生必须毕业于指定大学。
戚遇山刚刚好赶上最后一年。
中学的学费政府承担,大学学费就悬了。
戚遇山气坏了。
戚风看他生气的小样,笑一笑。
他最近神色郁郁,难得开怀,戚遇山心里难过。
大哥到底在忧愁什么?戚遇山没问。
他真的担心自己问了,大哥答了,自己却听不懂。
有时候戚遇山想问大哥,能不能等等自己。
不,应该是自己太慢了。
雪片柔软冰冷,粘在脸上,旋即融化。
戚遇山抹把脸,下了决心,用功读书,中学先不想外快的事情。
他打听了,现在工厂根本不要低等劳动力,大学生找工作都困难。
开源够呛,目前得节流。
水电费算着用,煤油汀也得算着用,本来打算发下津贴,买一块上好的牛排犒劳大哥,最近上班太辛苦。
这下津贴没着落……牛排还是买!
不知道哪里飘来钢琴的声音。
流利清脆,颗粒细碎却流淌婉转。
大姐最会弹钢琴,大哥会一些,戚川小胖萝卜指也能敲琴键,偏偏戚遇山费劲。
戚遇山能记得什么时候按哪个键,弹出来的曲子却让大姐焦躁:要融入感情,感情知道吗?
不知道啊。
戚遇山莫名其妙,弹钢琴而已,要什么感情?
他紧紧领子,走进肉铺。
戚风回复陈祖燕的信。
陈祖燕中文说还可以,写不行,所以往来都是英文,措辞客气亲切,虚拟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
天知道戚风多恨。
现在上海非常不安全。
蒋大概是得了陈的启发,特别会利用帮派分子。
他不好出面的事情,交给帮会去办——尤其是青帮!
戚风攥着钢笔,咬着腮帮骨。
这段时间上海富人人人自危,绑架,敲诈,暗杀,几乎隔几天就有有钱人家的人失踪。
戚家在青帮里也有老面子,说到底戚贺东去世这么多年,面子还剩几分不知道。
戚云每年过年都要去给青帮的“伯伯”拜年送钱,却从来不让戚风露面。
戚风非常后悔,这次回国应该等元旦后走,他真的应该亲自去青帮磕头。
戚云要求他保持从容与傲气,姐姐一直在保护他。
这次出来本来要带着戚川,只是戚川实在太小,跟着戚风戚云不放心。
大姐……
戚风觉得自己太阳穴在跳,一柄锥子突然扎进来,他闷哼一声。
戚遇山抱着东西回来,在玄关抖雪。
今天是礼拜六,很多店铺不营业,他走了挺远。
家里煤油灯是限时的,白天不生,因此屋里温度不高,回家只脱大衣。
戚遇山摘了围巾,喊一声:“大哥?”
没回答。
戚遇山没在意,换了鞋子抱着购物袋进厨房,洗手烧水准备咖啡。
忙了半天戚风屋里没动静,戚遇山突然转身冲进去,看见戚风趴在桌子上抱着头。
戚遇山慌了:“大哥?头又疼了?”
戚风有些委屈:“找不到阿司匹林。”
戚遇山连忙拉开抽屉:“就在左手边我放了一些应急的,怎么总是记不住……我马上去倒热水。”
戚遇山兑了杯温水,倒出药片伺候戚风吃了,然后麻利拧了个冷水手巾。
戚风犯头疼最舒服的姿势是趴在桌上,太阳穴涂上薄荷油再敷冷水手巾,刺激的凉意能缓解灼热的痛感。
戚风吐口气:“谢谢小山,离了你可怎么办。”
戚遇山严肃:“那我就不离开大哥。”
戚风舒服了一点,戚遇山去准备午餐。
他离开房间之前扫了一眼桌面,上面有一封封好的信,地址写的是英文。
“大哥这封信要寄吗?”
戚风笑:“要寄航空的。”
“好的,下午我去寄。”
“我以为你会心疼钱。”
“该省要省,该花要花。大哥的事情都很重要,耽误不得。”
戚风趴着笑。
中午的午饭是牛排。
戚风戚遇山对着坐,戚风盛赞戚遇山的手艺:“越来越棒了。肥嫩不腻,火候也好,口感不柴不老。”
戚遇山得意,那是。
这是最好的菲力牛排。
戚风的牛排价格赶上戚遇山那份的三倍了。
不过戚遇山乐意。
吃完饭,戚遇山收拾厨房。
他喜欢做饭,不怎么喜欢洗碗。
戚风表示可以帮忙,他又不愿意让大哥干家务,到最后还是自己打扫战场。
“大哥我去寄信……嗳呦您的钢笔怎么回事?”
戚风站在厨房的窗前远眺,听见戚遇山举着钢笔跑到厨房:“大哥这是你捏的?”
这金笔非常贵,差点就被戚风撅断了。
戚风一愣:“哦……我没发现。”
戚遇山翻白眼:“这么贵的东西!等我回来修一修。您先用蘸水笔吧。”
戚风看着他充满活力的表情,微笑:“好。”
戚遇山寄了信,又买了点日用品。
大雪洋洋洒洒,到下午起风了。
戚遇山冒着风雪回家,撞见戚风穿大衣。
“大哥你要出门?”
“我看你这么久还不回来想去找你。”
戚遇山潇洒一挥手:“我是不会迷路的。虽然我有点不分东西南北。”
这小子是不分东西南北,但从来都不迷路,指哪走哪。
戚风说起方向头头是道,西南东北运用纯熟,一到实地就懵。
在上海时戚风开车,戚遇山就坐在一边指路:包子铺右拐。电影院左拐。
戚风脱大衣:“回来就好。”
家里太冷,戚遇山不让生煤油灯,戚风就随他了。
戚遇山回屋念书,念到晚上准备晚饭。
戚风坐在厨房里:“还在研究波兰吗?”
戚遇山一边切菜一边点头:“对呀。我觉得比起英美法,波兰对于我们更有意义。”
戚风看戚遇山做饭。
戚遇山很习惯戚风的目光。
大哥想问题想累了,就爱盯着他。
他洗衣服,拖地,做饭,戚风就在一边两眼放空地出神,头部无意识地跟着他晃来晃去。
窗外是呼啸的风雪。
窗内是暖融融灯光下忙着做饭的人影。
暂时……贪恋这一会吧。戚风想。
睡前可以生两小时煤油灯,这样洗漱不会太困难。
戚风一个月前就预约改管道,一个月了还没动静。
洗漱要提前烧热水。
不能天天泡澡,隔几天冲一下就算了。
“大哥晚上睡觉冷吗?”戚遇山一边刷牙一边问。
“不冷。”戚风在一旁洗脸,动作要快,慢了水会凉。
“我担心窗透风。”戚遇山嘟囔道,“进风的话要换一个厚一点的窗帘。”
“你冷不冷?不要冻到了。”
“不冷。”戚遇山刷完牙,对着镜子咧一咧整齐的白牙,非常满意:“冬天很快就要过去了。”
戚风喟叹:“是呀,很快。”
晚上戚遇山的房间灯很晚才关。戚风阅读教授回复他的信,整宿睡不着,枕着胳膊看戚遇山房间的方向。
小家伙忙忙叨叨一天,终于睡下。
窗外风雪没有减弱的意思。
老旧的楼,到处漏风,窗帘被风撩得颤动。
戚风睁着眼看了半天,确定戚遇山睡着。
他披着衣服起身,离开被窝的瞬间凉气抽他一下。
他活动活动,轻轻下床,把煤油汀推到戚遇山门口生起,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等了等,戚遇山均匀安稳的呼吸声传出来,戚风把门缝推大。
戚风几乎每天晚上都这么干。
烧一烧很管用,戚遇山一大早起床准备早餐不那么遭罪。
只是他每天都抱怨煤油汀太吃油,隔两天就得补。
戚风坐在餐桌前,看报纸,不吭声。
窗外风停了。
雪依旧在下,洋洋洒洒,非常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