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顿饭

　　马君厚走了没半小时，慕雪就风风火火地杀回家中，顾不得换衣服，直接走进客厅，看到李开好好地站在客厅里，三步并作两步，直接抱住他，抱了足有一刻钟，松开后顾不得李开的无措，双手落在李开的头上，先后拂过头发，耳朵，脖颈，最后轻轻捧住李开的脸。
　　她微微仰起头，直直盯着李开的眼睛，眼泪直直从她已不细腻的脸庞流下，“太好了，小开，真的太好了，小开。”本是激动的语气却带上了哭腔，“我害怕，我好害怕，市里公安的领导找到单位，突然给我放假，让我快点回家。”
　　她的哭腔越发强烈，“你爸去了的时候也是这样。”她的抽泣声同巨雷般落到李开的耳中，所有的无措都变成了血脉相连的感同身受，李开的眼角也挂了些晶莹。
　　“也是这样，老板直接到我的工位，让我把工作放放，先回家，我一出门，就看见两个警察在前台等着我。我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都听不见了。”
　　“我还好好地，妈，我还好好地。”李开伸手牵住慕雪的手腕，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右胸，让她感受自己的心跳。
　　慕雪的泪却止不住，双手再次环在李开身后，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不住地抽泣。情动至此，李开也抱住慕雪，轻轻拍着慕雪的后背，任由他的泪水落在慕雪头发上。
　　“我的小开，长大了。对不起，让你看到我这么不稳重的样子。”她蹭了蹭李开的脸颊，轻轻拍开李开的肩膀，看着他红红的眼眶，故作轻松地说：“好了，给我点时间，等我回来，你亲口告诉我究竟做了什么事，闹出这么大动静。”
　　之后，坐在餐桌旁的李开方才与在卫生间洗了半小时脸的慕雪说起事情的始末。
　　慕雪一改以往的小心翼翼，迅速翻阅着马君厚留下的招生简章和宣传手册，并在它们之间发现了一份李开签过字的保密协议，她所在的公司也曾接触过一些军用品的项目，制式上与这份几乎等同。她长长吐了一口气，拿起协议，看向对面有些坐立不安的儿子。
　　“关于这个，有什么能同我说的吗？不能说的，就烂在肚子里，我也不是非知道不可。”慕雪参与过涉密项目，清楚这些是不该问的，可话说出来，还是带着些委屈。
　　“这学校是一家军兵种学校，是类似反恐部队的兵种。大概我有一种他们非常看重的特质吧，你也知道爷爷教给我的东西，我一直没丢下，毕竟我高一时，可是有徒手制服四个持械混混的见义勇为事迹。”李开板着脸，捏着桌子下的手，说着掺了点假话的真话。
　　慕雪点了点头没去管儿子话里的逻辑漏洞，静静地看着那些资料。等到全部看完，她敲了下桌子，“李开，你已经决定要去这所军校吗？”
　　“是的，我想去，妈。”
　　慕雪深深吸了口气，看了眼客厅的电子钟，刚过四点，“约在今晚八点对吗？”李开点头确认。
　　“那还来得及，换身正式点的衣服再去吧，还好我之前有给你准备正装。”
　　就这样，慕雪花了近两个小时给李开这个糙汉子从上到下打理了一遍。
　　李开看向镜子中的他，简直是换了个人。他练了十年太极拳，本就有一身顶好的身材，加上他一米八的个子，底子不可谓不厚，只是平常不怎么打理，且向来独来独往，在学校里才默默无闻。今天整好头发，修了修眉毛，换上合身西服，倒成了英气飒爽好男子。
　　慕雪自己却只浅浅画了个淡妆就拉着李开出门了，打了辆出租车，七点二十，两人到达三河饭店门口。
　　此时徐梦已在饭店门口等一阵了，见到两人快步迎了上去。“来得真早，我带二位去包厢。”
　　没有什么打招呼的环节，两分钟不到，徐梦就把两人送到包厢门口，她敲了下包厢门，不等里面回应直接推开。
　　包厢里有一张四方桌子，此刻坐着两个人，李开早上见过的马君厚坐在次位，主位上坐着一位穿着军装的健壮老人，肩上扛着双叶一星。李开昨晚恶补了一下军队相关的知识，认出这是少将军衔。两人见李开他们进来，都站了起来。
　　徐梦走在最后，关好门，向两人行军礼，“秋校长，马主任，人我领进来了，我先回去值班了。”两人还礼，秋姓老者微微颌首，徐梦就退走了。
　　“初次见面，本人秋兴甫，是同光的现任校长。李开同学是吧，你可是咱们学院今年的第一种子，来坐我边上。”
　　很快四人坐定，方桌上秋兴甫与慕雪，李开与马君厚两两相对而坐。
　　“君厚，你去前台催催菜，让他们先上两个，咱先吃着，吃饭的时候，互相认识认识，等吃饱了咱们也都熟了，再谈事情就方便了嘛。”
　　可能是秋兴甫这身少将军服起了作用，不出二十分钟，八个菜，六荤两素，就上齐了，眼见连预定的八点都没到。
　　菜上齐了，没人张罗喝酒，可桌上的白酒却下得很快。李开看得清楚，母亲分明是喝得最多的，每逢她举杯，学院的两人都会回应一下。
　　吃饭也不是只吃饭，秋兴甫打听起了李开高中时见义勇为的事，作为交换他讲了他四十年前全军比武大会四项夺魁的事；慕雪则是和马君厚确认着同光学院的信息，马主任也跟慕雪说着学院高层会议决定给李开的一些入学补贴和特殊政策。
　　眼见饭也吃地差不多了，慕雪站了起来，举起酒杯一仰而尽，“秋校长，我先自罚一杯，老实讲我挺害怕的，我不清楚我儿子究竟有什么特殊，值得您这个少将亲自过来，贵校对他未免太重视了，这份情义，我们孤儿寡母真承受不起。”
　　“慕女士，有些军事机密确实不好同你讲，我们确实很看重李开，您儿子他拥有着学院寻找了半个多世纪的天赋，我会把他当做十年后的校长来培养。”
　　“可我只期望他能安稳地活着。”
　　“您尽管放心，就算必须要有人牺牲，我也保证秋兴甫这个名字绝对排在李开之前。”
　　慕雪闻言，放下手中的空杯子，举起酒瓶，吃饭用的五寸碗，倒了满满一碗，“秋校长，这一碗，当我给您赔罪了。”说罢，一饮而尽。
　　喝完这一碗，慕雪眼前愈发模糊，站得已经不太稳当，李开见状直接起身支了上去。
　　“今晚饭就吃到这吧，”秋兴甫学着慕雪的样子也是倒了满满一碗，一饮而尽。“君厚，这么晚了，他们母子两个回去不太方便，你去送一送。”
　　三人在门口拦了辆出租，没等到家，慕雪就抓着李开的肩膀睡着了，她的力气这时惊人的大，下车时也不肯松开。李开忙活了好一阵，才把她送进她卧室的床上，初步安置好，又出门去送马君厚。
　　“小开，你有一个好母亲。”马君厚却没急着回去，他靠在李开家门外的墙，点了一根烟，吞如两口，“可不是谁都有勇气那样喝问一个将军的，别辜负了她。”
　　“放心吧马老师，世界上最好的母亲一定能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儿子。”
　　“行了，不用送了，我也是酒缸里泡出来的。这是醒酒药，回去好好照顾你妈。”马君厚把烟踩灭，从口袋里拿了盒没开封的醒酒药，扔给李开后，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