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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躺在床上，听着两个孩子有节律的呼吸。
这些年的漂泊，他早已习惯这样四分五裂的夜，或者说已经学会拼接四分五裂的梦。江湖人的夜，若太完整了，就不对了。
透过薄薄的窗纸，无尘看到远方高大的门楼上亮起了火光。那种本是很温暖，却让人无比寒冷的火光。
接着是一阵犬吠，然后是若隐若现的打杀声。
无尘推了推身旁的行十，行十噌的坐起。
“有情况吗师父？”
无尘望着那双还有些稚气的目光，发现了一丝兴奋，还有一丝期待。
无尘没出声，一切都在一个眼神里。行十起来去洗了把脸。
又是敲门声，算是很轻。
没人应答，门却自己开了。
晚上和几人答话的小伙计快步走了进来，奔着无尘靠窗的床，“不好了，不好了，曾客官在钱庄和镇长的儿子打起来了。”语气里充满了慌张。
“你如何知道他姓曾？”另一张床上发出一个孩子的声音，那个总是有些瘦弱的声音。
“这......”
就在伙计语塞之时，只感觉一阵风拂过，直奔伙计的后脑。
当的一声，伙计用藏在袖管里的刀挡住了行十手里的铜镜。
“你怎知我的来意？”伙计吃力的说出一句，吐出了一口血。
那是无尘的剑刺进了他的身体。
“镇长信回教，你是汉人，你们天天做饭给他送去？我师父和师叔早看穿你了。”行十轻蔑的回答。手中的铜镜被刀挡了一下，破碎的难以描述。那许多个映射出来的世界，都在记录着伙计死去的形状。
“此地不可久留，但我们也不能慌张。我估计他们是故意把我和师弟分开，这样你二人就危险了。”
无尘说话间，羽剑突然一声惨叫，接着整个身体像不受控制一样的抽动。行十去捏他的人中，却见羽剑双手乱舞，打的行十伸出的手有些疼痛。
“他刚才问伙计说话的时候还好好的。”行十有些慌乱的说。
地上躺倒的伙计没有眨眼，他应该也这么觉得。
一股力道伴着风而来，重重的几声，羽剑不再乱舞胳膊，也不再发出痛苦的声音，只像跑了许久刚停下而无力的虚弱，是无尘点了他的穴道。
无尘掀开羽剑的上衣，借着门楼上忽明忽暗的灯火，师徒二人看到那瘦弱的两胁红的发紫，随着羽剑急促的呼吸一下涨出许多，又一下缩回许多，均不是正常人能承受的范围。更令二人意向不到的是随着羽剑身体平静下来，那两肋中隐约发出了些黄色的光芒。如果有烛火，应该没有人会发现，但是在这样一个夜里，这诡异的黄光是显得多少有些刺眼。
“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无尘语气里没有一丝波动。他前几日就仿佛听到过云起说过羽剑吞过一个什么虫子。不管怎么，应该与之有关。
这时一个个燃烧的火把砸透了窗纸从外面飞进屋子。一个朦胧的寒夜终于不再遮掩。
“师父，我背着羽剑弟弟。”那目光此时没有稚嫩。
“你也小心，很可能你也是他们的目标。”
“师父，你相信命运吗？”行十认真的问，弯下腰。
“不知道，不过你相信就行。”无尘把羽剑架在了行十背上。
行十回头看去，背上的羽剑睡着了一般。其实他一直都很想知道这个苦命的弟弟美梦里都有什么。也许是粗茶淡饭，一头更牛，寻一女子，生几个孩子......。但此刻没有时间研究梦，只能面对现实。走廊里几个男子大喊着别让他们跑了，大人一千两，小的五百两。听声音大概是这里的伙计。
两股寒光从无尘的剑中发出，行十紧随其后。
七八个挥舞着菜刀的伙计，迎着燃烧起来的火光，面目狰狞而来。
而无尘的心里，仿佛只看到儿时的家乡。长满青松的石山，无人能断隔的瀑布，风起后醒来的竹林。
行十看到师父一招螳螂穿林，只一个地面翻滚，七八个伙计就各自被刺中要害，纷纷倒地。
那风吹醒了竹林，却吹不醒曾在竹林里的少年。
人生只是一条路，这条路永在剑下。
下到一楼的楼梯上又是一队菜刀......
行十记不清那夜师父在客栈里击倒了多少人，只大概记得五招之内，他们已经杀出了客栈。
那二层的木楼连同着一丝沧桑和些许不甘，在一把剑后肆意的燃烧。
而那把剑的前面，是几十人的方阵。
银盾，锁子甲，长枪，密不透风。
那应是传说中的浩瀚国的重装步兵，只是有许多年不曾犯过中原了。
方阵训练有素，步调一致，缓缓前进。
一杆杆长枪在天地之间有些狂傲。
但是一个身影，一把剑，瞬间冲到了阵前。
无人能隔断的瀑布日夜流淌，一个个日出，一个个星空都溶解在了它心间，都随流水不知去向何方，它却用经年的不羁记住了一个渐渐长大的少年。
那是一声高呼，那是一种气概，那一种比斩断还可怕的征服。
步兵方阵渐渐混乱，他们的银盾重甲挡不住一条剑在手中的路，只能成为这条路在历史记录里的注脚。
折断的枪，丢弃的盾，和不再抽动的残肢断臂就像秋叶般坠下。
而剩余的那些活着的枪盾，在对面坚毅的眼光中，分明颤抖着。
突然一点寒光刺来，如星河坠落。
那少年不得不走出了竹林，用剑挡开了这一击。
那刺来的也是一把剑，只是不是中原造型，厚重的甚至有些笨重，明晃晃的甚是显眼。
火星在两把剑交锋的一刻被释放，久久不愿离去。
对面的人头戴铁盔周身钢甲，看不到面容，浑身反射着火光，是行十关于这夜最亮的记忆。
无尘想不到这夜竟能有如此对手，不由得嘴角上扬，接下来绝是一场好战，尤其对面也是一位剑士。
只是那人身后残破的方阵却对准了背着羽剑的行十。
无尘想把行十护在自己身旁，却不想对面的剑不许。
那是无声的对话，今夜你只能与我一战。
无尘尝试了几次均甩不开对面的重剑。
行十却拔腿就朝客栈的另一头的西北跑去。
两把剑，像是一个匆忙的客人和一个好客的主人，一时难以分开。几十杆长枪奔跑着朝一个没长大的影子追去。
行十背着羽剑，幸好师叔这几日教他练过一些皮毛的《燕子决》，也所幸羽剑瘦小，跑的虽然不是甚快，却也难让那重装的方阵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