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家养鸭子

　　2018年12月13号。
　　南下的火车咕噜咕噜的轧过千山万水，从一望无际的碧绿麦田到挂满肥穗的金色稻田，从灰蒙蒙的清晨到天空满霞的黄昏，南非差异在这趟回家的旅途尽览无遗，我乘坐的绿皮火车经过两天一夜28小时的爬涉后，终于是回到了阔别了半年之久的故乡，湛城。
　　半年的时间，再次回到这座城市，我心中有数不尽的感慨，当时不顾家里人的反对，毅然决然的报考了一所北方大学，路途遥远，以致于只能每学期才会回一趟家，转眼四年过去，我大学生涯来到了最后一年，还有一个学期就毕业了，而某种意义上，我已经算是毕业了，因为最后一个学期的主要任务，是实习。几乎不会在校园了。
　　我走下火车，脚底传来故乡泥土的厚实感，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月台，让我心中确定真的回来了，可望着碧蓝如洗的天空，背着书包的我心情却不是多么的兴奋，甚至有着些许的沉重。
　　“喂，爸，半个小时后你出来接我，路上慢点骑。我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走出火车站，坐上回城镇的大巴车，还有半个小时到镇上的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我家在农村，与小镇还有着10公里路，家里有一辆老旧的电动车，父亲骑着它每次到镇上都需要半个小时的。
　　大巴车半个小时回到镇上，我自己则再到镇上买些水果，也需要一点时间，买完水果之后，父亲也差不多到镇上了，一切都刚刚好。
　　冬日，半个小时，黄昏足以打败白日，再次占领天空了，白云溃败，阳光也袅袅褪去，地平线的晚霞短暂露脸之后，则是把舞台交给了黑夜，我走下大巴车的时候，天空已经黑乎乎了，不过镇上却是一片繁华景象，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我没入这繁华中，等我再出来时，手上则是多了许多装满水果蔬菜的塑料袋，然后我提着他来到中学门口，这里是我与父亲的相约地点。我站在宽敞的校门口，路灯昏黄的灯光打在脸上，很醒目，很容易让老花眼的父亲看到我。
　　没有多久，我就看到一辆电动车从远方的黑暗中冲出，向我的方向迫近，电动车的照明灯打在路上很明亮，骑车的人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男子，清瘦的脸满是岁月的痕迹，简短的头发黑白相间，胡须花白，穿着一双拖鞋，身上的衣服有多处破洞，明显大一号的裤子则是被一根绳子勒在腰间。
　　见到这个男子，我竟是感觉鼻子发酸起来，在我印象中的眼前的男子，不是还很年轻吗？
　　可现在映入我眼帘的则是一个沧桑年老的男子。
　　他，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老了？
　　哦，我记忆中关于他的模样依旧停留在十年前，是正值中年还未年迈的样子。
　　而现在我已经要大学毕业了，转眼已经十年过去了！
　　我强压眼眶的泪水，不让他们流出，看着他的车慢慢接近我，让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竟是与我檫身而过，似乎是没有看到我，或者是没有认出我来，眼看着他从我身边骑过，我连忙喊道，“爸，回来，这儿。”
　　不错，骑车的男子是我的父亲，名叫薛林，一个农民，只上过几年书，一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让自己的孩子不要像自己一样当农民，走出村子，为此，一辈子勤勤恳恳，早出晚归的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
　　而我，是他的小儿子，薛瀚。
　　薛林一个恍然，双脚立即落地，拖鞋与地面的摩擦让的电动车很快的停了下来，薛林回头，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个干瘪的笑容，道：“天太黑，没有认出你来。”
　　我微笑，心里却是沉重，父亲的老花眼还是老样子，以前我上高中的时候，一个晚自习，来给我送喜宴菜的父亲在教学楼的走廊上，我来到他跟前竟是都没有被认出。
　　我上前，并没有戳穿对方破绽百出的谎言，则是道：“我来骑车吧！“
　　这时，父亲也看到了我手上提着的装满水果的方便袋，一生清贫节俭的他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则是连忙上前接了过去，我见此说道：“不用，就挂在电动车前面。”
　　电动车前面有一个挂钩，不得不说，设计电动车的人是一个天才。
　　调转车头，我坐上车座，老林也跨了上来，拧动车把加油，夜晚的清风开始在我耳边呼叫，我骑的不快，因为一快，老林的唠叨就会从身后传来，“慢点，慢点，前面是一个弯路……，前面有大车，先停下，让它先过……”
　　马上就出了镇子，四周一下子变得安静与黑漆漆起来，不过圆月皎皎，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一条不大的路的轮廓在林木中蜿蜒向前，而树影摩挲，我的脑海不受控制的浮现一些小时候听老人讲的风俗灵异事件，不过老林就在我身后，我倒没有感觉到多害怕了，只有心中感叹，“义务教育的资源在我身上算是浪费了。”
　　一路上我与老林聊天，老林是一个寡言的人，如果我不主动问的话，他一定会保持沉默，我时不时的问着，从几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到今天的事情，天气，田里的农作物，村子一年前就开工修的路，以及坐落在我们镇子上的市里重点抓的经济开发区建设进度，这些都是我们聊天的内容，甚至我会提起最近社会上发生的老林会感兴趣的内容，比如时政大事。
　　随着车子的前进，我脑海的一个想法越来越强烈的想要从我口中跑出去，不过，我觉得老林一定不会喜欢听到我这个想法。
　　因为他一辈子最大的愿望，勤勤恳恳一辈子就是为了让我能走出村子，在大城市里生活。
　　但这个想法在我心中越来越强烈，它不是我的一时兴起，而是我准备了许久很有把握很想要尝试的一个想法，最后，我还是决定说出来，不过在这之前，我需要给老林打个预防针，“老林，跟你说个事呗！”
　　“啥事？”
　　“先说好了，你听完之后不要跟我急!”
　　“嗯！”
　　“你先保证。”
　　“你说，我不会急的。”保证的话腼腆的老林根本说不出口。
　　不过我是不管的，道；“不行，你先保证。”
　　“我保证！”老林快速简短的说道。
　　我深吸口气，道：“我要回家养鸭子！”
　　我心跳加快，呼吸都屏住了，像是在等待命运的审判，与此同时，我精神高度集中，想要通过后面蛛丝马迹的变化来判断老林的反应，可是半响，后面都没有传来声响，我感觉凉了，老林一定不会同意的。
　　他当了一辈子农民，这几十年的汗水就是为了供养我上大学，以后能够走出村子，不要当农民，过上好生活。
　　养鸭子虽然比当农民好些，即使如此，却也与好生活不搭边，我不想老林为难，于是连忙开口：“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如果你不同意的话，那也没事。”
　　可是，后面依旧是没有声响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