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男儿当行远方

　　东边的酒铺今日来了三个外乡人，为首的是个浓眉方脸，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背着一口虎口大刀，另外两个一个尖嘴猴腮，身着一袭白衣，目光如鼠，一个则是圆头大耳，面慈目善，虽天寒地冻但只披一身破旧僧袍，敞开肚皮如佛陀。
　　三人要了一壶老黄酒驱寒以后，为首的壮汉拿出一张画像，向着酒铺掌柜打探着有没有见过画像上的人。
　　酒铺掌柜朝着那画像仔细看了一会，嬉皮笑脸道：“有印象，好似见过。”
　　壮汉问道：“那你知道这人如今在哪吗？”
　　掌柜不怀好意，支支吾吾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样子是想要些好处。三人中的白衣男见状心生怒意，正欲出手教训一下，却被那壮汉伸手拦住道：“三弟，莫要着急。”随后从腰间掏出一两银子递到掌柜面前说道：“如今想起来了吧。”
　　酒铺掌柜两眼放光，接过银两，乐呵道：“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早些天有见过这老头。至于如今在哪就不清楚，不过这人应该与三位爷一样，不是本地人，这种流浪人多半是在西边的屋子落脚，那儿搬走的猎户多，空出不少屋子。”
　　得到消息后三人对望一眼，为首的壮汉道了声谢，便朝着西边走去。白衣男也紧随其后，只是临走前，手中射出一根细小的银针，正中酒铺掌柜的胸口，那掌柜只觉得胸部突然一痒，还以为是有虱子，伸手挠了挠就若无其事的回到酒铺中。那大耳佛陀看到后，低声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也随两人离去。
　　天色渐暗，林岱年在那墓前坐了许久，直到山中传来了那豺狼长啸，才缓缓站起身来下山。这些年来，他对父亲都没有太多感情，年少时曾有过憎恨，憎恨其为何要让母亲独自承受这么多苦难，但随着时间流逝，当初那些憎恨也渐渐淡忘，或许是娘亲临终前的嘱咐，又或许是过了这么多年平淡生活心中早已无牵挂。
　　原本想着会就此度过余生，没想到老人的出现倒让自己心中起了波澜。他不想再去计较当年的恩怨，毕竟都已过去了，如今心中只是有些好奇，好奇这个令娘亲一直心心念念的男人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等回到家中，林岱年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木盒，这是他娘亲的遗物，盒子里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个玉佩和几封书信。
　　那玉佩做工不俗，中间雕刻有一只白头鸟，是娘亲身前唯一值钱和记挂的物件，即便是临终前病入膏肓也不愿拿去典当换药，想必此物对娘亲有着特别的意义吧。
　　另外那几封书信是也是娘亲生前所写，只是一直没有寄出。年少时的林岱年看不懂这信中的含义，等长大了才知道那信上所写是娘亲对于那远方的担忧与挂念，只不过为了不让自己卷入江湖，一直藏在这盒子里，藏在她心里。
　　生来死去，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也不知道娘亲在下面有没有等到他呢？
　　林岱年端着木盒，在床上坐了许久，看着壁炉中闪烁的火光，心意已逐渐明朗。忽然起身，将玉佩揣在怀里，又提起放在角落的铁剑，缓缓出了门，朝着西边走去。
　　另一边，在百草堂内李青书早早就躺下，只是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依旧没有困意。在他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急躁的情绪，仿佛有个声音在一直催促着自己。
　　“走吧，到那江湖中去看看。”
　　无奈从床上爬了起来，又走到案前，目光停留在那本绝世秘籍上。手不自觉地拿出纸笔，犹豫许久，也憋不出一句话，只好作罢。又放下纸笔，推门而出，原本只想着出去透透气，谁知走着走着就鬼使神差地来到李老头的房前，见老爷子早已侧身睡下，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悄摸着进入房中，一番搜索过后，才发现那钱箱正摆在桌子上。
　　李青书小心翼翼地靠在钱箱上，只见往日上了三四把锁的钱箱竟微微打开，心中不禁一番惊喜，果真天助我也。
　　见老爷子纹丝不动，便借着微弱的烛光，从钱箱里翻出一沓银票，发现足足有五百两之多，心中惊讶道，没想到老头子居然有这么多钱，也不知是不是偷偷做了什么非法勾当。
　　将银票放回钱箱，李青书只取了一百两放入怀中，见老爷子还在熟睡之中，心中忽然萌生愧疚，便朝着李老头悄悄跪下叩了个头。正想着原路返回，不料床上的李老头突然开口，将跪在地上的李青书吓了一跳，差点没当场叫出声来。
　　“儿啊，老头我以前一直都强迫你学医，是不是很招人烦？”
　　李青书心有余悸，也不确定老爷子是不是在说梦话，也不敢应答，只能默默跪在地上，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躺着的李老头继续自顾自说道：“你娘命不好死得早，所以我一直想你留在身边，生怕你出去会有什么意外。爹心里清楚，要你学医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罢了，也希望你不要怪老爹。如今你也长大了，想到那江湖去看一看，爹也不会拦你，你有自己的路，只不过那江湖凶险，你日后记住一定要小心，若是闯出名堂来了，记得回来看看老头子。”
　　李老头的声音沙哑，但十分慈祥，这么多年第一次向着自己的儿子袒露心声。
　　还跪在地上的李青书早已泪流满面，边擦眼泪边哽咽道：“老头子，你说你半夜不睡觉整这么煽情干嘛，搞得我都不知走不走好了。”
　　李老头转过身来，眼睛也有些通红，不过还是强忍着泪水，怒斥一句：“男子汉大丈夫，做事情怎能犹犹豫豫的，既然决定了，那就去做好了！”
　　李青书没有接话，只是又深深地叩了一个响头才说道：“老头你放心，你儿日后肯定会名扬江湖的，不会给您丢脸的。”
　　“那就好。”
　　李老爷子心中欣慰，只是脸上难掩不舍，仿佛一瞬间又老了几岁，看着李青书还跪在地上，便让其起来对其嘱咐道：“钱箱的钱都拿走吧，用来防身，桌上还有一本医书，这是爹几十年行医的心得，你一并带上路，或许日后可以救你一命。”
　　李青书拿起了那本半指厚的书籍，将其放入怀中，随后说道：“放心吧爹，这书我会好好看的，其余的钱你留着吧，我不在身边，您要照顾好自己。”
　　李老爷子也没有强求，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眼眼前早已长大成人的儿子，缓缓躺下道：“走吧，我知道你那师傅明日要走了，你今夜就过去吧。”
　　“嗯。”
　　门身响起，人已离开，李老头也缓缓闭上眼睛，嘴里喃喃道：“男儿当行远方。”
　　抹了泪水，李青书回到房中，以前他总跟兄弟林岱年倾诉自己李老头对自己如何如何不好，但他心里一直知道，自己之所以这么多年没有离开这枯燥的戎马山，只不过是舍不得这臭老头子罢了。
　　等毅然出了百草堂，街上道路中早无行人，如今天色已晚，李青书匆匆向着林岱年家中赶去，临走前他还想跟好兄弟好好道别。只是来到屋前，发现屋中依旧还是无人，等了许久也没见兄弟回来，只好推门走了进去，拿起桌上的纸笔，留下一句：“兄弟，再会，老子要去闯荡江湖了，麻烦替我照顾好老爷子。”
　　留下字条后，李青书重新回到街道上，途径那老酒铺时，发现酒铺门口聚集了不少人，以往这个时辰酒铺应该早就关门了才对，为何今夜会有这么多人在此，于是忍不住凑了上去看热闹。
　　可是拨开人群后，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心中一颤，只见那酒铺掌柜正躺在地上，面色铁青，嘴唇泛白，看样子是早已死去多时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认出了百草堂的李小儿，便想让他瞧瞧掌柜的是为何会突然暴毙。李青书虽然以往诊病吊儿郎当的，不过对于人命关天的事却从不会马虎。他小心察看，又挑开酒铺掌柜的衣衫，只见那尸体裸露的胸口处有一细小红印，红印周围蔓延出不少紫黑的血丝，这明显是中了剧毒的迹象，只不过看伤口并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致，一时间也下不了定论。抬头看了看天色，李青书重新站了起来，对众人说道：“掌柜是中毒而死，而且早已死去多时，至于是什么东西所致要等仵作验尸才知道，你们有相熟的去通知一下他家人吧。”
　　说完李青书又扒开人群，匆匆向着西边跑去。这酒铺掌柜身上的伤口十分奇特，并不像什么毒虫毒蛇所留下的，那模样更像是以前他看得那些武侠书籍中所说的被带毒的暗器所致。只是这人在戎马山多年了，也没听说过有什么仇家，为何会无欲无故遭人杀害了呢。
　　一想到此，他心中就隐隐觉得不安，不禁加快了脚步，兄弟岱年已经一整日不见人了，如今又有人死于非命，可不要出了什么意外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