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剑客再战

　　他走出欲攀阁，望着外面惨白的阳光，回首看向默默跟来的剑客荆无命。
　　“还要战吗？”
　　荆无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好。”无十三沉声握剑。
　　握起剑的那一瞬间，以他为中心，仿佛风云涌动，山河作响。
　　“无剑无我，剑我两忘。”不愧是世世代代的剑客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只有当荆无命一对一，单独面对着无十三时，才能明白这个境界的可怕之处。
　　握住剑的那一刻，无十三便是剑之一道的魁首。
　　全世界的中心都在那里。
　　荆无命向前踏出一步，试图压制住无十三拔剑时自然而出的滚滚汹涌剑意，试图控制住灵魂中自己无法控制的战栗。
　　可他还是被迫后退一步，他向前踏一步的策略并没有用。
　　这是一种境界，无形无声，无影无踪。
　　可这种境界对于习武之人，尤其是习剑之人所带来的心理的压力巨大无比。
　　他引以为傲的剑意，他炉火纯青的剑术，他一直以来所隐藏的右手剑比左手剑更快的秘密，在这个比他仅仅大了四岁的冰冷年轻人面前，仿佛都被完全看透，宛若儿戏。
　　从无十三握住剑的那一刻起，对于这江湖中所有练剑的人来说，向面前这人出手都是自讨苦吃。
　　可荆无命毕竟还是荆无命。
　　无十三迎面慢步向他走来，海潮般的剑意向他迎面扑来，他依旧稳住身形，咬住牙，像是一块盘古开天留下的一块顽石，倔强，生硬。
　　他手中的剑慢慢地抬起，直到最终稳稳地举起。
　　而无十三径直走向他牢牢举起的这把又薄又利的剑，迎着剑锋继续向前走。
　　风止，意平。
　　无十三胳膊上的血顺着荆无命的剑缓缓淌下。
　　无十三轻笑道，“这是我欠你的，谢谢了。”
　　那柄又薄又利的剑几乎贯穿了无十三的一条胳膊。
　　他没有用内力防护住那条胳膊。
　　荆无命缓缓松开手中那柄由当今铸剑的第一高手，古大师所淬炼出的名剑。
　　低声喃喃道，“竟真有这样的人。”
　　无十三看了看他又笑道，“你还年轻，现在你还有着一个人最基本的善良，还没有变成一个彻底冰冷无情的杀人机器，又何必吊死在上官金虹一颗树上呢。”
　　“他当然是一个很可怕，很可敬的对手，他把财富，情感放在权力的祭坛上，这本无可厚非，可他绝不能把一个人的善良放在上面。”
　　他冷笑接着道，“他把自己和李寻欢相比，可他这辈子也一定无法战胜李寻欢。”
　　这时间最强大的武器便是有一颗公平正义，善良真诚的心。
　　邪能胜正？
　　不能，绝不能!
　　无十三用另一只手把胳膊上的剑拔出来，带出来惨烈的鲜血。
　　他把剑反握递给荆无命，拍了拍他的肩头，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一个很不错的剑客，把目光放长远一点，再好好想想吧。”
　　他转身准备回去照看小青，哪怕他如今只能默默陪着。
　　荆无命握住那柄剑，沉吟了片刻，低声说道，“在今天早上李寻欢说他两日后便要成婚，上官帮主告诉我们他也要去。”
　　“什么？”
　　无十三迅速地转过身，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听错了，他告诉过李寻欢现在情况的危险。
　　李寻欢绝不应该，也绝不可能现在成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荆无命沉声依旧再次说道，“李探花两日后将要成婚，你现在去或许一切还来得及。”
　　无十三不会去怀疑荆无命话的真实性，他看出了荆无命眼中的痛惜。
　　“嗦儿～”
　　荆无命吹了声口哨，从不远处踢踏来一匹毛皮发亮如锦缎的黑色骏马。
　　他示意无十三登上那匹马，摆了摆手说道，“我希望你不要让人生后悔，这匹马叫黑棋，你现在赶去但愿还来得及。”
　　“上官帮主不会是你的对手，你现在所需要的只是时间，这匹马或许可以帮到你。”
　　荆无命话音一转，又生硬地说道，“我不会插手你和他之间的事情。”
　　无十三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毕竟你还当我算是一个朋友。”
　　当听到“朋友”这两个字时，荆无命仿佛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他会有一个朋友。
　　他也从未有过一个朋友，他一直都是作为一个人的影子而活着的，一个影子需要朋友吗？一个影子是不会有朋友的。
　　可在无十三眼中，他似乎并不是一个人的影子，他是一个完完全全，独立的人。
　　他心中有一种难以诉说的愉悦，这种愉悦远比他得到荆无命这个名字要高兴的多。
　　他低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笑声很难听，像是孤魂野鬼的哭声，在风中愈发凄凉悲伤。
　　他抬起头，在死灰色的眼中，属于人的神采似乎越来越多。
　　他很僵硬地笑了笑，似乎对无十三所说的“朋友”二字不置可否。
　　荆无命叹了口气，又缓缓说道，“他毕竟还算是我的父亲。”
　　无十三摸了摸踱步走来的黑色骏马的毛皮，挠了挠马颈，轻轻笑道，“是一匹好马。”
　　荆无命笑了起来，“当然，我全身上下除却手中的剑外，就属它陪伴我的时间最多。”
　　无十三拍了拍黑棋的脑袋，翻身上马，拉住缰绳，坐在马上笑道，“好了，我要去救我的朋友了，不过，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荆无命当然没想到无十三还要他帮一个忙。
　　如今在无十三面前恐怕没有什么是做不成的，若连无十三都做不成，他又能做成吗？
　　听到无十三的话，荆无命心一沉，恐怕现在他连自己第一个朋友委托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无法完成。
　　又听无十三指着那条还在留着鲜血的胳膊，脸色苍白，大笑道，“不知荆无命少侠可否给我一些金创药止些血呢？”
　　荆无命脸上也洋溢起笑容，把身上唯一的一瓶止血金创药扔向无十三，淡淡道。
　　“我不仅可以帮你这一个忙，还会再附赠你一个小忙。”
　　还不等无十三出声询问。
　　荆无命盘腿坐在沙地上，把腰旁那柄又薄又坚韧的剑平放在腿上。
　　又淡淡笑道，“你可以放心去吧，我会在这里替你保护好小青小姐的。”
　　无十三没有说感谢，而是一紧缰绳，骑着那匹黑棋，飞奔出去，随后远远传回来一道带着笑意地声音，“好，到时请你喝喜酒。”
　　从很高很高的地方俯视看去，像是有一道黑色的剑痕硬生生地劈开平坦的大地，一路向着远方狂奔，将剑痕不断扩大。
　　在这道剑痕起始的那处地方，有一个灰色的小点，一动不动，宛若老僧坐定，默默守护着身后那个尖尖。
　　任何想要从欲攀阁进去的人都要问过荆无命手中的那柄剑。
　　无十三确信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