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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刚才荆无命背刺阮艺的时候，无十三早就可以逃离了，甚至对于他来说，现在这个天下他已经无处去不得。
但他的身后还有不会武功的小青。
可就在刚才那个时候，这五十名手持劲弩的黑袍人却该死的没有半点分神，而是一直冷冷地盯着他，让他不敢妄动半分。
他现在固然已可称为举世无敌，但他身后还有他最心爱的人——不会武功的娇弱女子小青。
他一向是不缺少勇气的，纵然被几只弩箭射到又如何，他还是有勇气硬撑着这几只箭，把所有的人都杀光。
但他没有勇气让小青挨上半只箭，他已经陷入了死局，他甚至已经开始后悔把小青拖到这个生死不明的僵局里来。
他也一向是不缺少信心的，他也有信心一个人在这里杀出重围。
但他没有信心在两个人的情况下，护得小青周全。
不过，听到荆无命的话，无十三还是淡淡笑道，“我若是你，便不会用剑指向这里。”
他刚把手中的剑刚微微举起，荆无命把那柄又薄又锋利的剑握了又握，旁边的五十个黑袍人纷纷紧张地紧了紧机弦。
他看了这密密麻麻的围着他的五十个黑袍人，淡淡笑道，“放心，我不会再做什么。”
他缓缓松开握住剑的那只手，又笑了笑道，“这件事是在下一个人的事情，能否不要把小青姑娘干涉进来，她与这件事并无瓜葛。”
小青紧紧攥住他的手，手心已经出了汗，明明只要对方同意，她就可逃离生天。
但她并不想去，她只想陪着无十三，她的父亲给她留下那么多，她也绝不在乎。
她一个人小声喃喃道，“不要，无十三，你不要自己一个人。”
荆无命冷冷地说，“若我说不呢!”
无十三没有理会身后小青带着哭腔的喃喃，又缓缓道，“若我把这柄剑放下，能否放了小青姑娘。”
一个剑客没有了剑，就像是一个人没了生命，这个道理荆无命当然是明白的。
可荆无命沉默了很久，又道，“这不是我能做主的。”
无十三点了点头，又道，“好，我明白了，那就来吧。”
他反手狠狠地抓牢了这柄剑，就像是用剑抓住了他和小青的未来。
“来!”他几乎是吼着说出这个字。
荆无命还没有发话，那五十人的弩箭便已经齐齐攒射过去。
弩弦迸发之声震耳欲聋，利箭破空之音响彻晴空。
五十只弩箭齐发，像是一面金色的大网，迎面铺盖住中间那小小的两个人儿。
无十三和小青像是被卷入了一场绝望的乌金色的狂风暴雨。
可…
还是乌金色。
但是希望的乌金色。
像是一朵从狂风暴雨中倔强生长，尽情盛放开来的由含苞欲放的黑色，蜕变，盛放为黄色的玫瑰。
在弩箭的飓风中，一抹淡淡的不见光华的黑色剑光逐渐扩大，乌金色的把柄和剑鞘紧随其后。
仿若一条通体阴寒的凶煞黑龙长鸣一声，引着一条小小的乌金色鳞片的神龙杀出重围。
无十三用一只手，一只剑，硬生生把手中的嵩阳铁剑舞成了一个几乎包裹完全的黑色球体。
他在狂风暴雨中画出了一朵如诗如画，缓缓绽放的玫瑰。
呛的一声龙鸣，剑再收手。
弩箭呢？
弩箭再多，也有射完的时候，狂风再大，也有息停的时候。
小青束着青丝的发簪被无十三再也无法压抑住的剑意硬生生崩裂开，一头青丝在暴风中飘散，凄凉如雨。
……
“滴答…滴答…滴答…”
欲攀阁，九层。
落针可闻。
血缓缓滴落在地上，小青慢慢坐在了地上，紧紧捂住纤细雪白的胳膊上的箭伤。
“无十三，我是不是很笨。”
但她没有哭，她只是很难受很难受地说道。
她当然是一个很笨很笨的姑娘。
明明她可以不参与这件事的，明明她可以活下去的，明明她可以当初选择不去相信无十三的。
她的人生本不至于此的。
无十三没有说话。
直到很多很多年以后，他都认为这件事情怪他。
他不该把这个单纯的姑娘拖累到这个肮脏的江湖来的。
他宁肯自己中上十箭，也不肯让小青中上半枝。
他没有保护好她。
他视慢慢持着其他武器包围他的黑袍人有如无物。
天地之间，只留下他们两人。
他半跪在地上，注视着面色虚弱，嘴唇发白的小青，默默留着泪。
“疼吗？”
“不疼。”小青摇了摇头。
“小青，这枝箭有毒。”
“嗯。”
“你可能要失去一只胳膊。”
“嗯嗯。”小青又乖巧地点了点头。
“会很疼的。”
“嗯。”
他默默无言，用力点了点头，双手连点穴位，停止这血液往其它地方流动，随后迅速地把剑反手握住。
“呜。”
一声长龙的哀鸣。
他接住虚弱不堪的小青，缓缓把她放在地上。
他单手持剑，怒发冲冠，迎面冷笑看向把他层层包围住的五十个黑袍人。
“杀吧!还用再说什么。”
他迎面冲进黑色的人潮，身上披着青色的青衫，像是倒卷向黑色礁石上日月咆哮的浪潮。
他的前后左右不再有人需要他来保护。
他所擅长的也从来不是保护，他的剑又重回了杀戮之道。
几十人，几百人，在他面前也只是一个数字上的区别。
纵人潮攒动，无穷无尽又能如何？
他快速的挥剑，每一次翻转间便有一个人压抑不住的痛苦喊声。
他像是不存一点情感的死神，剑愈发趋于无情，眼中也不再留有一点人的情感。
他的剑越来越精准，像是重新回到了当年年少时杀伐无情的冷酷模样。
每一剑不仅仅求杀人肢解，更求让人痛苦难忍。
他越杀越发狂，像是亘古时期击筑而歌的狂魔，用一把剑从蛮荒杀到现在。
他嘶吼着向一个个冷笑着看向他的黑袍人道，“来啊，杀个痛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再次挡在他面前的是一柄又薄又利的剑。
那是荆无命的剑。
他从剑光的折射中慢慢清醒过来。
身后，被他杀出了一条血路。
五十个黑袍人躺在血河中，身首异处，支离破碎，活像是一处人间炼狱。
“你有解药吗？”
无十三嘴唇颤抖着，手哆嗦着，一脸期颐地看向一脸悲哀的荆无命。
荆无命眼中闪出一抹悲伤，无奈僵硬地摇了摇头。
无十三喃喃道，“我欺骗了她，我欺骗了她。”
小青中的乌金箭闪着寒光，那上面喂着剧毒。
那毒无十三早就看出来了，幽冥冷火毒。
一炉火，半炉毒药，另外半炉则是解药。
若非同一炉火，同一炉的解药，此毒无药可解。
一些心思恶毒之人，炼制好药后，常常会将另半炉解药焚毁。
中毒者初始没有感受，不到三刻将会会骨头发寒，如坠深渊，经受炼狱之痛。
休说小青这种娇柔姑娘，便是一些八尺硬汉经受寒毒之时也是痛不欲生。
无十三原先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荆无命，可看到荆无命摇头时，心彻底冷了下来。
他还骗这个笨姑娘要失去一只胳膊，他原先想着小青这么一个讲究的姑娘，肯定是不会舍得的。
但小青只是乖巧地点着头。
他的剑下不去手，他只能用秘法暂时把这毒封着，在荆无命这里找点希望，但荆无命并没有。
难道小青真的就要这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