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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到自己踏上了一片净土，张灯结彩，喜庆洋洋，家家户户用各种精细物件装点着自己的住所。
梦到自己卷进了一场战争，炮火连天，枪林弹雨，无数的伤者倚在墙边乞求着和平安稳的再临。
梦到自己闯入了一栋城堡，错综复杂，金碧辉煌，肉眼捕捉到了皇亲贵族们纸醉金迷的生活轨迹。
梦到自己坠下了一座高桥，梦到自己拯救了一位女孩，梦到自己……改变了什么东西，也获得了什么东西。
虚无缥缈，怪诞诡奇，却又流连忘返，难以忘怀。这场梦，比以往所做过的都要印象深刻。
……
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有余，轻微闪烁呼吸灯的手机上提示着四条未读消息。
[(07:38)检测到您心率异常，已为您开启智能保护模式
[(08:04)检测到您心率异常，已为您开启智能保护模式。]
[(36分钟前)gay佬华:快起床，别睡啦！]
[(35分钟前)gay佬华:你在现实这边吗？]
好，现在可以确定昨晚上的经历并不是一场噩梦了。不，或许应该说是今天早上，因为我们足足通宵了一整晚。由于现实这边身体过长时间没有进食，导致我被游戏踢了下线。
这是[Amusphere]的保护机制。常理来说，我在游戏里睡觉，起来时还是在游戏世界里；但如果身体出现过长时间的断水断食，亦或者长期未休眠，账号便会被踢下线。
此外，当我们退出游戏时，如果位于像是城镇和自己的家这样的存档区域，那么身体就会消失，不会受到其他人的攻击和偷窃。相反，若是不位于存档区域就退出游戏，角色便会如同失去灵魂般当街倒头就睡。
很显然，我那边的角色正是后者这种状况。所以，现在得赶紧去吃个饭，然后回到那边的世界。
呲啦——
“呜啊啊啊啊！”
走下床刹那，我的脚不慎踩到了遗留在地面的空矿泉水瓶，一屁股坐在了大理石地板上。不仅脚踝轻微扭到，而且手机没抓稳砸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下，没有贴上任何防护措施的脆弱玻璃屏幕上冒出了一道裂痕。背部创到了床边的木架，隔着单薄的衣服刮擦出了一道能感受到炽热的伤口，试图抓住什么而胡乱挥舞着的右手也在摔倒时撞到了床脚，疼痛无比。
痛彻心扉的惨叫声持续了好一阵子，不只是身体上的疼痛，心灵上的创伤也让我加重了这份情绪的宣泄。我用力揉搓着自己撞到的部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把那不忍直视的手机捡回怀中。所幸它的机能一切正常，屏幕虽然有一道裂痕但勉强来说还可以用——毕竟我根本没有钱可以更换手机。
望着这昏暗的房间，复杂的情感涌上了心头。
那是一种极端的挫败感，从心底传递而来的失落与惆怅，“习惯”了遍体鳞伤的我重新意识到这份刻骨铭心的疼痛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
仅仅只是两周，我在那边的世界获得了不一样的“人生”。我能够拥有一副灵活的身躯，能够忽视一切外来的疼痛，能够支配自己的时间与收入，能够拥有现实世界绝对不会出现的独特体验与经历。
我能从四层楼的高空一跃而下没有痛感，我能被切掉左臂代价仅仅只是动作不太灵活，我能隐身不会被任何人发现，我能和心灵相通的伙伴一起战斗。
我能……做很多现实中无法做成的事情，在那个虚拟的游戏世界当中，仅此而已。但是在这边，背后和手臂上的疼痛让我清醒了许多。
现实的人看来，我只是一个除了吃便是睡的无用之人罢了，是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垃圾制造者——我自己也深谙这一点。
能做些什么才能改变现状？能做些什么才能填补心中这份空缺？亦或者说根本不需要迷茫，就这样过着相对平庸的生活也好？
我不知道。
勉强搀扶着走到客厅打开电灯后，我留意到了桌上放着的什么东西。那是用纸碗装着的一份馄饨，以及一袋汤汁。塑料袋上贴着一张绿色的便利贴，上面写着两行字。
“老哥别生气，给你带了午餐”
“那东西我不会说出去的>x<”
把那便利贴撕下来后，后面还写着一行字。
“PS:12块钱，支持xw红包”
我看着眼前已经放置了许久而冰冷掉的午餐，才回想起昨天傍晚发生的事情，情不自禁地笑了出声。
没想到一晚上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没想到她会惦记着我进房前的摔门而去。厨房的碗筷已经被洗干净晾在了一旁，厨余垃圾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心中涌上了一股温暖，即便对于眼下的困惑没有任何帮助，但至少为我补充了物理上和精神上的能量。
想办法找到一条出路，填补心中这份挫败感——就像是接受到的主线任务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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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弱的吐息轻轻地触碰到了我的脸颊上，带来了些许的瘙痒感和不适感。
香味，一股宛若茉莉花香水的味道环绕在了我的身边，领先于视觉传达到了我的脑中。率先恢复的知觉告诉我，我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什么东西压在了我的胸前。
冷汗从我的背后冒出，意识到什么的我丝毫不敢动弹，眼睛也不敢睁开。对方貌似察觉到了什么，从一个我不确定是什么的姿势远离了我。
这不是约尔，这是……
“你已经回来了吧。”
“……”
“风哥！别装睡了，你头上的名片亮了一下。”
“咕！”
坐在床边的佳华拉住了我的肩膀，试图把我从床上拽起来，身体也一点一点朝着我靠拢。与此同时，就像大清早有人把我从睡梦中拉醒一样，我本能地、抗拒地把身体往床的方向用力挣扎着，结果导致她的身体失去平衡，顺着这股力道压在了我的身上。
哪怕隔着一床厚重的被子，我也感觉到了，柔软的什么东西压在我胸前的感觉。这种触感，配合上她那惊讶的一声娇弱喘息，顿时躁动与渴望感传遍了我的全身。
而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我被[性骚扰防治法]惩罚之前。
“原来如此，风哥想对我做这种事情吗。”
“不不不不是这样我没有我不是这是误会！”
我试图用全身力量推开她，但是令人没想到的是她这一次选择向我身上蹭去——我们发力方向永远都是相反的。
“如果是你想要的话，我可以哦。”
“别、别！我真不是，我不是南通！啊——”
她宛若一座岿然的五指大山，把我这只弱小可怜的猴子压在了下面。我们“扭打”出了一个难以描述的姿势：她把一只脚膝盖顶在了我的两腿中间，两只手死死按住我的胳膊，那直视着我的赤红色眼眸令我胆战心惊，有如饥渴之狼盯上了动弹不得的肥美猎物。
肩膀好疼，我那脆弱的身躯此刻正在承受着一份超出了它所能接受范围的巨大压力，何况是左臂上残留的伤口还未完全治愈，全身使不上劲。但是看到她那企图吞噬我的野兽目光，我又燃起了求生的希望。
“放开我！华哥不要！”
“嘿嘿嘿……嘿嘿嘿嘿……”
且不谈她为什么要对我露出那副占有欲极强的表情，更加令人费解的是——
“你为什么力量这么大啊！”
“终于发现了嘛，嘿嘿。风哥，你知道吗，在短暂的法师生涯中我终于发现了，魔法原来是有极限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不做法师啦，风哥！”
她提高了音量和音调，用纤细的声音说了一些与之不太匹配的、我似乎在哪听到过的话。也许是过于大声，她把一旁蜷缩着休息的约尔吵醒了。
互通心意——至少经历了这一次风波后的我如此坚信着的约尔，在短暂的观察后确认了我正在求救的信号，于是便猛地蹬了一下后腿，直接撞在了佳华的背部。单脚着地的佳华因为这一下撞击身体没稳住向前倒去，结果弄巧成拙般整个人翻滚在了我的身边。
……
……
我们睡在了同一张床上，并且，四目相对。
……
……
很离谱，由于她被撞倒前紧抓着我的胳膊，现在我俩的姿势已经演变成她压住了我的右手，看起来像是睡在了我的怀中，而且双脚还叠在了我的腿上。我发誓我这辈子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而且在有限的记忆中，就连小时候和家人一起睡觉时也没出现过这种状况。
我疯了，不对，我们都疯了！因为更加荒诞骇人的事情是，她如释重负般闭上了双眼真的倚靠在我的身边睡了下去，而我在此刻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眼中只能看到她那金色的长发。
我，为什么，动不了了！
等下，难道说……不！
[性骚扰防治法]！我又触发了那个！
“佳华大人，晚饭做好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雨水最终无情地打在我的脸上，渗透进我的心中。
视野中看到了一扇打开的大门，看到了一位表情由欢欣愉悦转向呆滞不解再转向难以置信最终变成冷酷无情的端着篮子的银发少女人偶。
“你竟敢……对佳华大人做这种事……”
我想辩解，我想哭诉，我想站在世界中心呼唤爱，但是我却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我宛若一位悟透人生的哲学家，饱经风霜后实现了肉体与灵魂的分离。
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鹰翔·流星拳］！”
她把我从床上拽了起来，毫无留情地用沙包大的拳头击打在我的脸上和身体上。我感觉不到疼痛，但是受击打的部位像是肌肉痉挛似的一直牵扯着，让我浑身如同抽筋般无比难受。倒不如说，她似乎早就知道我们感觉不到疼痛，所以下手的时候一点都没有留情！
挨了一顿毒打，然后又经历了一番审判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佳华为我申诉并解除了［性骚扰防治法］，让我恢复了自己的五感。不幸中的万幸是因为没有痛觉，所以那顿毒打对我来说仅仅只是造成了一些心灵上的创伤，还有掉了一些血量而已。
“只是和风哥开个玩笑罢了”，佳华朝着我邪魅一笑后如此向艾莉丝阐释到。
说实在话，那副笑起来的样子十分欠打，我巴不得现在就给她抹上一刀。遗憾的是腰间刀鞘里的军刺已经不见踪影，早在城堡里和[幻影]战斗时就已经丢失了。
我们坐在一张大约长一米半的窄小方形餐桌前享用晚餐。艾莉丝所带来的篮子上装着一些简单的菜肴，其中包括一些干瘪的面包片、一小碗尝起来像是蓝莓口味的果酱，还有一锅不知用什么菜叶煮成的只有盐味的白汤。虽然比起现实中所吃的东西要豪华些许，但是这一顿晚餐比先前在游戏中品尝的任何一顿饭都要简陋。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整个房间并不算很大，房间内的家具只有刚才那张床、现在坐着的这套桌椅和一个大柜子，除此之外便是垒在墙边的数个纸箱。其中一个没封口的纸箱子边放着许多像是沙包、哑铃、报纸等杂物，看起来像是最近才收拾进去的样子。
整个房间没有LED灯管，没有照明宝石，周围只有一些甚至需要手动点亮的烛台来提供光源。而当我试图探索更多东西时，艾莉丝阻止了我。
“干嘛，喜欢盯着女孩子的东西乱看啊。”
“这里是……你的房间吗？”
“啊，是啊，你有什么高见吗？”她冷漠地瞟了我一眼，咬了两口手中的黑面包后不耐烦地说道，“这里是我的宿舍，事先声明好，我可从来没允许过你进来的，只是看在佳华大人的份上罢了。”
“你不是队长吗，为什么宿舍这么简陋？”
“是谁告诉你队长一定要住得很豪华的。简陋怎么了，别墅住多了忘记平民住宅长什么样了吗？”
“不，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感到有些惊讶。”
这简陋的房间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两个多月前还在学校那会，因为当时坚持以自行车为通勤工具而频繁迟到，政教处成为了我最为频繁光顾的场所。后来我父亲提出的解决方案是就地寄宿，我强硬地拒绝了他。
其中的原因便是那里的宿舍环境非常糟糕，不仅是一个空间狭隘的六人间，而且残缺的水泥地上遍布着食品袋与废纸，墙头尽是受潮长出的霉斑。即便原住民们看似没有敌意向我微笑着，床底暗藏着的那堆尚未处理的烟头也诉说着一场未来将会被激化的冲突。从未经历过寄宿生活的我自然无法接受这种状况，也因此和父亲大闹了一场。
而这里虽然不至于说像那个宿舍一样破旧，但也让我略微产生了相似的感觉。
“风哥？”
“嗯、嗯？怎么了？”
“你真的对女生的房间产生了想法吗？”
“不是！我在想别的事情，别老污蔑我！对了，艾莉丝，那之后怎么样了？”
“什么那之后？”
“我们摔下桥之后。看样子是事情顺利解决了？”
“啊，这个嘛……”
“为什么你摆出一副苦脸。你别跟我说她跑了吧，［幻影］那家伙。”
“不，我们已经把她逮捕了，但是……”
“别但是了，给我说说啥情况，我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你别跟我说这是机密情报，我们可是差点连命也搭上的功臣！”
“我知道我知道。嘛，总的来说就是，虽然把反叛者主谋安奈抓了，内部的叛徒也正在排查中，但是这场灾难带来的损失远比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外围的房屋几乎全部烧毁，伤者数量剧增让医疗资源崩溃，队伍内部士气大受打击。而且，我……”
“你怎么了？”
“我是罪人，是他们的帮凶……”
我愣了一下，脑子里第一时间蹦出来的是“内鬼”这个词，佳华也瞪大眼睛面露惊讶。
“真的假的，你也是无间道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不是叛徒！”
“我知道，大姐你冷静点，我们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先说说咋回事吧，跟昨晚那事有关吗？”
她平静地点了点头，向我们解释起了事情的原委。
“大概在一个多月以前，我们在平民区的眼线打探到了神秘地下组织［破隐者］的存在。他们以夺取自由为名，在暗中发展武装力量，鼓动着民众加入他们。原本女王并不在意这件事情，但是后来他们力量日渐强大，而且三队接连有几位成员行踪不明，怀疑是那个组织下了毒手。所以女王派了我们几位精英干部去调查他们的下落。当然，这其中也包括[幻影]……”
“呃，也就是说……她被策反了？”
“不，她不是被策反，因为直到最后我们才知道，打从一开始她就是那个反叛组织[破隐者]的组织者，敌对势力的领导人物。没有人会怀疑她，也正是如此她逃过了眼线的搜捕，还从中窃取了内部情报。”
“寄！不对，为什么啊？她不是一队的成员吗，还是说一队本身就是……”
“不许乱说！”
她举起汤勺对准了我的额头，眉毛也拧在了一起，绯红的瞳孔透露着炽热的杀气，吓得我险些跳了起来。我连忙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用温和的语气一连说着“开玩笑的”。似乎每次与艾莉丝谈及她亲卫队这一身份时，她都会变得格外敏感。
刹那过后，她收回了手中的汤勺，表情开始变得有些惆怅。
“一队的大家，都是追随女王建功立业多年的伙伴们，其中有些在女王登基前就一直追随着她了。印象中安奈……[幻影]她便是如此，在我入职前就已经是一队的成员。”
“那为什么她会造反？和女王最近的政策有关吗？”
“或许如此吧，虽然不知道是否是那样——一年前，人类大规模涌入到了多斯沃尔大陆后，为了少女人偶们的人身安全，女王把家园从[司列波芬]转移在了现在这个折跃空间[威尔尼]。没有女王特许的证明的话，是无法打开与外界的通道的。”
“也就是说……相当于对外封闭了？”
“差不多吧，[威尔尼]只准许少女人偶进入，而且里面的人要出去还需要对女王进行申请。也就是这个缘故，偶尔能听到一些不满的声音。我想也许[幻影]那家伙就是利用了这点，拉拢了不少反对派的人——这其中也包括我们亲卫队内部的成员。”
如果是这样也大概能理解，女王为了保护少女人偶们的安全选择转移并封闭家园，自然会有人心生不满，甚至会触及到某些人的利益，所以[幻影]能在暗中组织力量也不为奇。
等下，艾莉丝如果是为了追查[破隐者]才外出的话……
“为什么……没听你说过这回事？”
“……”
“听你的说法，你应该是为了执行任务才外出的吧。不对，我怎么记得最开始遇到你的时候，你说的明明是要去拯救被人类危害的同伴？”
“那也是我的任务，倒不如说，这才是我得以外出暗中调查[破隐者]的通行证。和你的相识，还有和佳华大人的相遇，纯粹只是偶然……”
“我们……影响了你的工作？”
“不不不，没有那回事，你们没有做错什么！是因为我……没有做好本分工作。”
艾莉丝把脑袋低了下去，脸上浮现的是无尽的自责与愧疚，微弱的话语在我耳中显现得无比刺耳。佳华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于是连忙握住了她的双手说道：
“你是不会做坏事的，我相信艾莉丝！”
“佳华大人……”
“一切都是因为[破隐者]和那群人的错，是他们的问题！所以别再说是你的责任了，好吗？”
“呜，佳华大人！对不起……”
就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得到了母亲的谅解，忽然间变得有些热泪盈眶的艾莉丝一把抱住了佳华，身体顺势倒了下去。我把脑袋探到了桌子底下，发现她正枕在佳华的大腿之上，脑袋紧紧埋在腹前。顺带一提，我到现在才发现原来佳华穿的竟然是牛仔长裤，我记得和她行动时穿的明明还是连衣裙。
仔细一看，佳华的巫师帽也没戴在头上，借此我才能看清她的眼睛。
从佳华身上散发出了足以让我致盲的光芒——那并不是物理上能用坎德拉作为单位来定义的光，而是由佳华那无比慈祥的眼神以及温柔地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艾莉丝脑袋时所散发的璀璨耀眼、无比强烈的母性光辉。略微眯起的眼睛，轻轻扬起并透露着一丝庆幸的嘴角，无不描绘着一幅慈祥母亲正安慰哭泣的小孩的画面。
我有些怔住了，各方面来说。但是我也很明白此刻出声就是“空気を読む”，这幅已然定型的风景画容不下我这个格格不入的污点。话说如果坐在艾莉丝隔壁的是我的话，我也能有这份体验吗……
“^^”
“！”
她察觉到了我的眼神，甚至似乎是读出了我的想法，也用那和善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顿时冷汗飚了一身，连忙双手合十紧贴眉心低头作出一副道歉样，才总算让她别开了那野兽般的视线。这人毫无疑问在成为一位伟大的母亲路上渐行渐远，至于心中的那份疑问，等过段时间再跟他问一下心中的疑惑吧。
过了许久，情绪总算是稳定下来后的艾莉丝重新坐了回去，鼻子仍然在抽个不停，同时十分刻意地低着头回避着我的眼神。我灵光一现站了起来，把盘坐在床上的约尔抱了过来放在桌上，把手中的面包递向它嘴边。
“来，我的小可爱，给你尝尝这个……”
“嘎嗷！”
它用大尾巴甩开了我的手，然后后腿一蹬一股脑跑回了床上，只留下尴尬的我独自一人。
“风哥，怕你不知道跟你说一声，在你起床之前小约尔已经吃过了，而且它对粗粮不感兴趣。”
“我的……”
我摆出痛苦懊恼的表情，脸部的肌肉扭曲成一副苦笑的模样。虽然有些刻意、夸张的成分在其中，但至少这份喜剧演员的演出让艾莉丝微微笑出了声，也算是值得了。
艾莉丝稍微擦了擦眼角，端庄的模样下似乎在尽力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但颤抖的声音完全掩盖不住那份激动的情绪。
“我失职了，而且还动用了私权，才酿造成了这样一场大祸。”
“什、什么意思？”
“昨天夜里，[幻影]去你们家里了吧……那是我派她去的，想利用她的特殊解限能力帮你们解开女王的禁锢。结果也正是这段时间，她找到了集结[圣耀]公会那群人的时机。”
“禁锢？哦，那个魔法绳吗，可是女王为什么对我们下手？”
“因为女王怀疑你们是和[破隐者]勾结的人类玩家，以人偶契约的方式裹挟我了。”
“呃……所以她才特意大驾光临吗？但是应该不至于啊，你直接跟她说我们不是坏人不就行了，为什么还要特意来找我们？”
“……”
看着她一副沉默不语的样子，我大概猜到了什么。
“你该不会……”
“呜！”
“各位，打扰一下？”
门外突然传来的人声和轻微的敲门声把我们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此时我们才察觉到原来房间的大门并没有被关紧，先前艾莉丝进门时忘了顺手给它带上。躲藏在门后露出苦笑的是一位少女人偶，且面孔十分熟悉。
“啧……”
“[蓝镜]？”
“哟！[黑鹰]队长和女王的使者们，晚上好……我来的是时候吗？”
“你来的正是——”
“你打扰到我们了，请你赶紧回去吧。”
“别这样嘛队长，我只是来传达消息的而已。”
“女王那边……汇报结束了？”
“是啊，可累死我了，我可是受到了和两位使者一样的伤，却完全没有休息的机会呢。”
“……”
短暂的沉默让[蓝镜]得以带着轻快的笑容轻手轻脚溜进了屋里，毫不把我们当外人般坐在了我的身边。屋内原本些许沉重的氛围因为[蓝镜]的加入变得轻松了不少——至少我是这么觉得的。
“呀，少年，是叫祺风吧，没想到你还真是冷静又大胆呀。”她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如此说到。
“我……我吗？”
“当然，你不仅读懂了女王的信号成功转移战场，还找到了[幻影]的能力破绽，说你是我们的救星也不为过。”
“还不是因为你们来得太慢了！我一直在等你们的支援，结果到最后什么都没有，等来的只有一发炮击！”
“这……我们也没办法，大部队被[圣耀]公会的领头和那位少年人偶引开了，只有我这个单兵作战的斥候留意到了主楼的动静。”
“好家伙，你知道我的绝望吗，那个怪物根本就不是我们几人能应对的！”
“嘛，消消气，现在事情也已经解决了。少年，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莉莉艾露·柯蕾诺尔，代号[蓝镜]，隶属于女王亲卫队二队，同时也是女王特派的情报员，十分荣幸与两位使者见面。”
“你好……那我也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祺风，这位是佳华。”
“嗯，你们好。两位都是出色的人类玩家，你们强大的智谋、实力与协作能力我已经见识过了。”
“谢谢你不辞辛劳来这里跟我们讲客套话啊。”
“诶嘿嘿。”
“[白露]现在怎么样？我看艾莉丝好像没什么事了，她也差不多吧？”
“萝茵的话身体状况还算良好。虽然女王让她再休息一下，但她执意投入到战后修复工作去了。比起这个……[黑鹰]队长，女王让我转达消息……”
“不用转达了，我现在没这个心情。”
“还请您别这样说。现在是特殊时候，您身为队长需要站出来引领大家。”
“都说了没心情，你听不见吗？”
一边是面带轻蔑，厌烦地试图赶走不速之客的艾莉丝，一边则是眉毛逐渐上扬，脸色低沉下来的[蓝镜]。两人间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很好，房间一下子充斥满火药味，让我和佳华不敢吱声。
“[黑鹰]队长，我们已经伤亡惨重，家园面临危机，所有人都在为此奔波着。现在不是顾及个人感情的时候，大家的利益高于一切！”
“你要是说完了就请回吧，我们还有正事要谈。”
“所谓的正事是指在紧要关头抛下处于危难中的姐妹不管，和两位人类在这里安逸享乐？”
“闭嘴！”
艾莉丝突然站起身一把抓住了[蓝镜]的衣领，把她从凳子上揪了起来，身前的碗险些被打翻。我被吓得向后跳了一步，佳华则是抱住了艾莉丝的腰，竭力阻止着她。
“冷、冷静，小艾……”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所谓的反省态度吗？”
“你真的很烦，能请你别打扰我们吗。女王那边我会解释的，等我有空再说！”
“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下了怎样的错误。告诉我，你想怎么解释？跟女王说这一切都是误会吗？”
“都说了你很烦啊！”
“呃啊——”
我听到了一声悲鸣，以及玻璃破碎和木板断裂的声音。
[蓝镜]的身体被艾莉丝一把甩飞，朝着一旁的柜子狠狠地砸了下去。竭力抓着餐桌的手不仅没有为她提供着力点，还顺势把整张桌子掀了起来，碗和食物直接撒了一地。
看到这一幕的我顿时愣在原地，没敢说任何话，双腿也直哆嗦。这份压迫感不亚于面对[幻影]时萌生的那份恐惧，但是一念之间闪过的自责眼神，以及又马上移开的视线，让我得以确信现在的艾莉丝并没有变成[人偶界域]初遇她时的那种状态。
“对不起……”
“我对你很失望，[黑鹰]。不，艾莉丝·芙蕾尔卡，还以为你担任队长的日子里有所长进，看来大家说的没错，没想到不过只是个意气用事的小孩子罢了。”
“你说什么——”
“身为队长，在敌对组织活跃期间擅离职守，不做定期汇报，无视女王密信，不顾队伍状况，让队内产生猜忌与怀疑，甚至私自调度[幻影]使得她能借此传递情报，最终迫使女王离开家园亲自查找你的下落，给敌对组织营造了造反时机。姐妹们死伤惨重，财政库被洗劫一空，生灵涂炭，人心惶惶，所有人齐心协力花了许久的心血建成的临时家园付之一炬，你竟然对此毫不羞耻！”
“不、我不是……”
“那是什么你告诉我！是我哪里说错了吗，是我哪里误会你了吗？女王也说了很多次了吧，我们也不希望你能对此道歉，只希望你能有所长进，希望你能认识到你现在的位置从来就不是靠武力就能站稳的。而你……不仅没有用实际行动向大家证明自己，事到如今还在选择逃避！”
“我没有逃避！我、我只是……”
“你所做的事情，又与[破隐者]的所作所为有何差异！”
“呜！”
好刺耳的一句话。她的泪水此刻止不住地夺眶而出，挣脱佳华的双手后只言不发破门而去，我反应过来后赶忙跑上前追逐她的身影，但是等追到门外时已然发现人不见踪迹，只留下一条用微弱烛光照明着的幽暗通道。
“艾莉丝！”
用尽力气呼喊她的名字后，回应我的唯有嘈杂的风声。不对，这也太快了吧！这才几秒钟的时间，她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
“放弃吧，你是追不到她的。”
“怎么回事？”
回头看向室内，一边是怔在原地不知所措，被艾莉丝刚才的行为吓到的佳华，另一边则是有气无力瘫坐在椅子上的[蓝镜]。
“你该不会觉得只有你们人类才有[瞬间传送]能力吧。”
“……”
“这里是她的后院，你永远没法在这片地盘上抓住一只爱耍脾气的小猫。”
“她……经常这样吗？”
“至少不是第一次，不动则已，动则一鸣惊人。”
“好吧。我只是觉得……刚才你说的有点过了。”
“少年，你们根本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她略显失望地看了看我，随后摇着头无奈地叹了一口长气，“如果她说不出来的话，我想我有义务把真相告诉给你们——她把自己称呼为帮凶的原因。”
“你刚才果然有在偷听吧……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在你怀疑女王决策的时候吧。我也不想偷听的，但是打扰你们那么温情的氛围，我想我会被她再度憎恶。”
“你和艾莉丝是有什么过节吗？不管哪边说话都像带刺一样。”
“与其说是我们的过节，倒不如说……她的行为早就让许多亲卫队成员不满了，我只是站了出来说过她两句而已。你们也大概了解她干了什么了吧，在跟着你们的时候。”
“像你说的……不回信息？”
“何止。她失联了整整一周，我们所有人包括女王以为她被[破隐者]袭击或策反了，结果最后才得知是和人类居住在一起，而且还是与任务无关的两个普通人类。”
“呃……”
让我回忆一下这周，无论是去做主线任务，还是去挑战某些副本，艾莉丝确实一直与我们待在一起。我们去了许多地方，去了森林、熔岩带、公园、繁华的村镇……但是不管怎样，我完全无法察觉艾莉丝有任何异样，一切就和往常一样。
莉莉艾露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摆出一副十分傲慢的语气学道：
“‘为什么跟那两个愚蠢的人类浪费时间’——正午女王质问时她没有给出答案。但是啊，在偷听到你们的对话之后，差不多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是……怎么回事？”
“关于这个，我建议让她自己解释。两位人类，这不仅是我的请求，也是所有希望她能长大，肩负起自己责任的姐妹们的请求：等她冷静下来后还请你们带着她，把一切和女王大人坦白清楚。心愿也好，反逆也罢，这是她成长道路上需要自己做出的抉择。”
“为什么……你说得她好像小孩子一样？”
“本来就是。即便成为了队长，还是改不掉以前的陋习，终究不过是个14岁的小毛孩罢了。”
什——
“你、你刚才……说什么？”
“嗯？我说她改不掉陋习……”
“不，不是这个。年龄！你说她几岁？”
“14岁。”
“那不是……”
那不是比我们还年轻吗，这个连高中都没上的年纪！
我和佳华大概是怔住了。那个举止端庄儒雅、武功高强过人，交际面极度广泛，还担任着少女人偶女王亲卫队队长的艾莉丝，竟然比我们还要小两岁！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她的行为举止怎么看都不像14岁吧！不，仔细想想在某些地方确实有点像……
“你也很意外吧，这个年龄的小屁孩居然当上了亲卫队的队长，何况还是一队。”
“等下，我姑且先问一句，你们少女人偶的时间……和我们是一样的吗？一年是365天，每天24小时吗？”
“你在说什么怪话？哦，稍等……”
她从口袋中翻出了一本破旧的笔记，对着其中几页上下浏览了一番，随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沃尔多斯大陆和你们世界计时单位一样，称呼不同而已。”
“那更怪了，她这个年纪凭什么能当上队长？”
“凭的是武力，以及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人脉关系。”
一念之间闪过的，是艾莉丝在[利勒]竞技场工作的身影，以及她在战斗中展现的超强能力。我承认自己略微有些情绪激动，或许这份激动的来源是看到了一个比自己年幼之人能功成名就而产生的嫉妒感吧。
“可是把她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女王这不是在拿自己的亲卫队开玩笑吗？”
“嗯……即便我们不认可她有充足的能力胜任这个位置，但她在这两年的表现还算差强人意，有她无法决策的事情女王和萝茵大人也会协助她，所以大家也没有说什么——直到这次的变乱。她就像是回到了过去一样，做事开始变得情绪导向、以自我为中心。”
“是因为……我们吗？”
“华姐，把们字去了，都怪你。”
“为什么是我，我什么都没干！”
“那也不可能是我干的啊！”
她扫了一眼拌嘴中的我们，不知为何“噗嗤”地偷笑了一下。
“自由、慈爱、豁达、要强，你们还真是有趣啊。”
“什么意思？真的是因为我们吗……”
“谁知道呢，你们自己问她吧。她如果真的有这份觉悟，不如听她自己——”
她突然停下下来，惬意的表情顿时烟消云散。随后，她划开了身前的交互界面。
“这里是[蓝镜]，收到请讲。”
“你说什么！为什么不拦住她？”
“该死，我马上通报女王！你们现在赶紧去找她，别让她下去！”
她匆匆忙忙地关掉了通讯窗口，然后抓起了放在一旁的外套。
“该动身了，两位。”
“怎么了？”
“内网通报，艾莉丝已经进入到了中央监狱，守卫没能成功拦住她。”
“中央监狱？她去那干嘛？”
“我不知道，但是没时间了。我先去通报女王，你们要在她做出傻事前阻止她！”
“等下，那个地方在哪？”
“行政楼东边，具体的你们到了就知道了！”
她打开了房间的窗户，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这个傻子，可别乱搞啊！走吧，佳华。”
“……”
“怎么了？你也想跳窗吗？”
“不，风哥，我想不用那么麻烦，我有更好的办法。”
她抓住了我的手，随后滑动了一下自己的交互界面。
[传送魔法]——目眩感涌上脑袋，我短暂地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