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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春雨终于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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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童王朝京城,进贤道。
  那条小巷口,有几个年轻人刚从酒铺出来,勾肩搭背,都有些脚步飘飘忽。
  四人出了巷子,已是月明星稀时,偏僻小巷的街道上几乎已经没什么人影。
  潘夏宝搀扶着严子正,其实两人都已经喝到差不多模样,谁扶谁也说不准。
  舒仁帅与另一人走在一起,两人比身旁两人稍好点,醉意没那么浓,两人并肩走着,舒仁帅率先开口,“歪哥,这场牵动极大的风波?”
  被称为歪哥的年轻人一身朴子领长褂,此时正双手插在宽大袖袍内,听到身旁询问,脸色有些为难。
  舒仁帅也不是个官场雏子,立马补了一句,“这事既然都能传到机造司那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没什么好藏着掖着了吧。”
  青年身材健壮,仅比严子逊色少许,是邢部那位邵姓尚书大人的独子,倒是没上过战场,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便凭自己本事在户部任了职。
  当时京中还有不少人对此颇为不解,老爹是刑部尚书,儿子却进了户部,奇了怪哉。
  不过两年后这种声音就慢慢消失了,直到这时,朝中那些公卿这才缓过味来,合着人家爷俩是商量好的,刑部户部一手抓?
  就连监司大人某次登门都跟那位坐镇刑部多年的邵老尚书打趣一句,“老子拍板,儿子抄家,你父子俩衔接得挺好啊。”
  老尚书言语谦虚,“哪里哪里,人各有志,延用那小子心野,不愿来跟着我这老头子吃闲饭,听闲话,一气之下就自己跑户部去了,我跟户部那老小子要过几次人了,是户部也不放人,儿子也不愿回来,我这心里酸楚呐。”
  宫洵当时看着老尚书,笑着骂了一句,“行了行了邵老儿,你能不能先把脸上的笑给憋回去再跟我说这话?”
  现如今不过二十五便身居户部郎中的邵延用,六部那边更是有传言此人用不了多少年便能坐上侍郎那把交椅。
  这其中自然是有刑部老爹的功劳,不过这位邵郎中的本事,倒也确实能够胜任那个高位,此人自进入户部以来就一直跟随前任侍郎,负责全国赋税和边军俸饷,真正的官职不大,权柄不小。
  就拿赋税一事来说,熙童王朝内六郡赋税这么多年来的那些亏空,正是这个才上任不久的年轻人给一郡一郡追缴回来的,年轻人雷厉风行,手段更是不弱,那些郡官老爷有几个肯乖乖将亏空给填上的?
  不过等这位年轻户部郎中亲自挨个登了次门后,那几位郡守大人就先坐不住了,一个个带头,再压着手底下的官员们,连夜将所有账簿给对了一遍,不过数日就将那些亏空赋税给缴到了户部。
  年轻郎中登门仅是带了几本郡守大人这些年来做空的假账本,放到郡守大人眼前,皮笑肉不笑,“今儿我要是不能把那些亏空带回去,明儿郡守大人府上怕是得有点亏空了,我抄家的本事,山高皇帝远的,郡守大人要是没听过,我身边带了几个京中官员,请他们过来给郡守大人好好补补课?”
  结果就是一场收缴赋税,雷声大,雨点更大!那些郡官们无论是中饱私囊,还是接了烂摊子平白受了无妄之灾的,全部自掏腰包将那些亏空给填上了。
  那些郡官老爷对此不是没人嘴上怨怼,心存怨恨,只不过人家身居要职,又有个不俗出身,谁敢真的跟他撕破脸皮?
  此次的国舅爷温崇突然被皇帝陛下亲自下旨查抄,户部那边负责接手清点温府家产的便是这位才入官场没几年的年轻郎中。
  由此可见户部那边也是打定主意要大力培养此人的。
  邵延用略作犹豫,终于还是小声道:“怪就怪在这,按理来说牵涉到皇亲国戚的案子,怎么都该先由大理寺先行接管,待到查明之后才会将案子移交中书省上报陛下,陛下点头之后才会下旨让户部与刑部共同接手查抄,可这次看大理寺卿和中书省的反应来看,很明显是直接绕过了大理寺和中书省的。”
  舒仁帅停下脚步,压低声音道:“那就是监司大人亲自出马了,否则出现这种情况中书省和你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邵延用不置可否,其实朝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除了那位监司大人其他人没这么大胆量,更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权柄。
  他接过话,“不过更奇怪的还是尚书省的反应,尚书令居然是直接下令,言语之间丝毫不避讳,大概意思就是让我们快刀斩乱麻,不用有什么顾忌,越早结束越好。”
  “换做其他人,这个时候出面其实是非常不合适的,谁都怕啊,怕跟那位沾上关系,到时候洗都洗不干净,按照以前我们查办的经验来看,这次也是很不正常的,按理来说国舅爷这种大人物出了事,下面应该跟着死一大片才对,可偏偏一个人都没牵涉到,连温府内的家眷和国舅爷那几个嫡系重孙都只是被陛下下令带着家眷离开京城,这明显是不对的。”
  舒仁帅其实不知道这么多内幕,有些不解,“你的意思是...陛下那边...徇私?”
  邵延用摇了摇头,“应该不会这么简单,这么明显的偏袒陛下敢开这个头,那些本来就没被牵涉进去的官员会像现在这样一声不吭?”
  舒仁帅摇了摇头,想不明白就不想了,这种事不是他这个机造司小小机造郎能管的,也就是最近京中风刮得实在太大,几乎人人自危,这才在自己兄弟这边探个嘴。
  没再多聊,两人就这一会功夫已经走出去好一段路,现在回过头身后哪还有严子正和潘夏宝这哥俩的身影,两人相视一笑,同时转过身,原路返回,去找被两人远远抛在身后的兄弟俩。
  邵郎中其实是不怎么出门跟这哥几个厮混的,一来是公务繁忙脱不开身,二来嘛,前些年没到户部任职的时候,就因为跟严子正他们这哥几个厮混,整天花天酒地不务正事,被老爹给劈头盖脸骂了一顿。
  这次也是因为严子正要远赴边关,潘夏宝要随着粘竿处那几个老泥鳅出京,到处去物色修道种子,哥俩一时半会肯定是没法回京了,这顿酒算是送行酒,再聚头就不知还有无机会,何年何月了。
  都说少女长大后就如被风吹散的飘絮,四处飘零,其实反观少年也是差不多的光景,都得自顾前程,各奔东西。
  多年不见的好友,就像一坛坛没来得及开封的老酒,放的时间越长反而酒香越醇正。
  再聚首后感情寡淡与否,就得看各自劝酒的力度了。
  其中倒是没有酒力多寡之分,喝得不好就下次再喝便是。
  喝得好了,细柳楼就能多一笔银钱入账,花魁和老鸨都得在三楼多留几个位子。
  两人折返回去,终于在一颗道边桐树下发现正蹲着嗷嗷叫的难兄难弟,用哥几个的黑话来说,这就是学了龙叫了,是得被嘲笑个几年的。
  折腾半天才将两人给送回府上,临分别前,舒仁帅眯着眼,盯着京城内那些繁华街道,轻声道:“可惜了,涛弟这么久不回京,总待在东边战场,马粪就那么好闻?”
  年少得志的邵郎中其实极少会皱起眉头,此时的他正双手插袖,看着远处,声音弱不可闻,“谁知道呢。”
  戒备森严的皇宫内,老皇帝姬晨独自坐在御书房中,手上盯着那份户部才呈递上来的奏折,怔怔发神。
  老皇帝其实生来就不曾知道什么叫亲情,从小衣食无忧,前途无忧,从皇子到太子的路走得顺风顺水,所以即便是当年坐上那张龙椅,亲自下旨处死了试图与自己争夺皇位的亲弟弟也没半分心软手软,这么多年吊着最后一口气硬撑着,也不过是想等这一战打完,有机会的话他也想亲眼看看自己治下没战可打的国泰民安的景象。
  老皇帝缩了缩身子,苦笑一声,破天荒有些羡慕那些不知山下寒暑的神仙老爷。
  随后老人抬起头,也不管身边有没有人,但好像就是笃定有人能听到,“监正大人,过来喝一杯?”
  祁天宫上的老人浅浅一笑,“来了陛下。”
  这天清晨,许近欢刚出家门,就遇上了那个奇怪邻居,老人绷着脸,努力了半天终于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脸,向着少年招招手,“小子,过来。”
  许近欢其实是有些怕这位老人的,老人脾气古怪,平日独来独往,从没在他脸上见到半点笑脸。
  许近欢怯生生靠近老人,不过走到跟前后还是耐着性子喊了声爷爷。
  老人极力笑了笑,点点头,转头看向巷尾的那丛绿竹,问道:“喜欢吗?”
  许近欢不知道老人怎么会突然这样问,他是记得的,小时候巷子里那个姐姐曾经贪玩去掰过一小节竹条,就被怒气冲冲的老人给抓了个正着,耳朵都被揪得红肿,那天小姑娘是被老人一路提着耳朵给送回家的。
  听娘亲说这丛绿竹自他们出生起就在此地了,老人照顾了一辈子,从不舍得有人去动分毫,所以今天老人突然反常开口,许近欢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老人也不急,耐心等着。
  许近欢犹豫了大半天,终于点点头,“喜欢。”
  老人得到答案,好像有些开心,指了指小小的竹林,“以后我不在了,就拜托你帮忙照看一下了。”
  少年闻言一愣,呆滞片刻,这才连忙摆手,“江爷爷,我照顾不了的。”
  老人习惯性掏出旱烟杆,握住烟杆放在手上磕了磕,“没事,以后你说了算,要砍还是怎样,都由你拿主意,只是记得不要贪图一时的便宜卖人了就行,多少钱都不行。”
  许近欢一时有些心急,他哪敢砍啊,小时候巷子里那个姐姐的事,他至今都还记得。
  小姑娘就掰了一小截竹条,细细的一根,被老人送回家后当天夜里便不行了,一直发着烧,胡言乱语。
  小姑娘家跑遍了镇子,找遍了镇上的大夫情况都没能好转,后来还是街头那边的张奶奶让小姑娘他爹拿上火把,带上了小姑娘的两个叔叔,连夜跑了一趟并道峰,好说歹说才将那位住在道观里的老道长给请下了山。
  老道长来了后,一言不发,让急得满头大汗的汉子抱上小姑娘,前往竹林前搀扶着磕了几个重重的响头,又喝了老道长给的一副药,回家躺了几天这才好转一些。
  之后小镇里就有传言,竹节巷这片竹林是小镇山神居住地,小丫头是因为贪玩,得罪了山神犯了冲,这才被山神老爷给教训了。
  这次事情之后,老人曾经找过那家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居然将那户人家给劝走了,甚至都不是搬个家那么简单,而是直接离开了镇子,再也没有回来过。
  其实有件事,镇上的人都不知道,许近欢算是唯一的知情之人,那就是小姑娘被抱来磕头的时候,整条竹节巷的人大多都来看了,倒是没敢凑太近,远远的看了个热闹。
  只有许近欢一个人偷偷摸到了脾气古怪的老人家院墙根,他分明听到小姑娘磕头的时候,老人在屋里说着一种听不懂的古怪言语,最后好像没谈拢,还摔了个碗,当时缩在墙后的少年听得清清楚楚。
  所以此时哪敢接这片竹林,死命摇头。
  老人抽着旱烟,时不时砸吧砸吧嘴,“你那位萧先生应该跟你说过,有山上修道人这么一说,甚至可能已经教过你一些东西了。”
  少年不知道老人怎么会知晓这种内幕,这件事他跟谁都没提过,先生教的那份口诀,他当然有练过,不过都是背着人偷偷在练,连他娘都不曾知晓。
  见少年不说话,老人磕了磕烟斗,“你不用怕,我没什么恶意,也不会戳穿你的秘密。”
  少年盯着老人,看了半天不似作伪,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江爷爷你也是山上人?”
  老人闻言明显有片刻失神,过了会才回过神来,点点头,又摇摇头,“一半一半,算是也不是。”
  少年面露疑惑,不过还是没敢多追问,因为老人说这句话的时候,那种神态,少年看得出来,老人好像.....很伤心?
  老人灭了旱烟,收起烟斗重新别回腰间,“我知道你不久就要跟你先生出去,要到外边去看看,你只要答应这一件事,我答应你,你临走前我会送你件东西,不值什么钱,但对你应该会有些用,算是作为你帮我照看竹林的报酬,谁也不欠谁的,怎样?”
  老人怕少年太过为难,又补充了一句,“你可以不急着答应,或者你可以先去问过你那位先生,再来答复我。”
  许近欢终于点头,“江爷爷,我倒是不要您的东西,不过我还是想要再仔细想想,您放心,答应或是不答应我都会来给你答复一声的。”
  老人轻轻点头,转身回了院子。
  一路飞奔赶到学塾,萧先生已经开始上课了。
  许近欢冲到大门口,萧先生回过头,看向站在门外的少年,笑了笑,“先进来。”
  得到先生允许,少年快步跑向自己座位,掏出先生亲自用黄皮纸包好的书,放到桌面上,认真听着先生授课。
  一堂课没多久便结束,先生让小家伙们自己自己看书,他出门一趟。
  坐在许近欢前边的于欣回过头,“许竹竿,一会下了学有没有时间?”
  许近欢抬起头,问道:“应该是没事的,怎么了?”
  于欣脑瓜子四处转了转,看了看没人注意到自己这边,这才压低嗓音道:“近客峰那边有不少山跳蝴蝶,我想去抓几只,你一起吗?”
  许近欢想了想,点头,“好,那一会我回家拿两个青篓,一人一个。”
  于欣深深看了少年一眼,有些睥睨道:“原来你有现成的青篓啊?”
  许近欢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脸一下子就红了下来,赶紧说道:“那是我自己留着用的,你的我会很快就给你编的。”
  于欣点点头,“那行,一会下了学你去拿青篓,我回家到铺子里偷偷带点吃的,省得一会饿。”
  竹节巷,老人的巷子里,萧中策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来势汹汹,质问道:“怎么?这么快就要不讲规矩了?”
  老人抽着旱烟,面无表情,“不讲规矩?不是你先不讲规矩的?”
  萧中策双手负后,“我讲不讲规矩,轮不到你一个囚徒来品头论足,倒是你们,我现在还是比较有耐心的,若是再有下次,我就掀了你们的棋盘。”
  说完萧中策不等老人说话,身形消失不见,已经离开小院。
  老人嘴里吐着烟雾,整张脸埋在烟雾里,显得云遮雾绕的。
  萧中策返回学塾,站在屋外对着许近欢招招手。
  少年会意,合上手里的书,起身离开屋子。
  来到先生身边,少年有模有样,低头作揖,“先生。”
  萧中策点点头,将少年拉至一旁,开门见山,“竹林的事,我知道了。”
  许近欢错愕,“先生是如何知道的?”
  萧中策笑了笑,指了指自己耳朵,“只要不是刻意为之,你跟他说的话我都能听到,当然,我们现在说的话他也能听到。”
  少年眼中熠熠生辉,“这么厉害?”
  萧中策笑着点头,“以后你出去了就会知道,山上人的神异之处,其实远不止这些。”
  “当然,那片竹林你要接管与否都可以,你想答应先生自然不会反对,你不想要,他也不能强压我的学生收下。”
  许近欢小心问道:“我如果要的话,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以前难说,但现在既然我来了,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还有,他答应要给你的东西,你尽管拿着便是,天底下没有白干活的道理,他是过来人,给地主家打工得给工钱,这道理他自然懂的。”
  少年高兴点头,“知道了先生。”
  萧中策笑着问道:“就这么相信先生?”
  少年一脸自得,“那自然,先生学问那么大,懂的自然就多,对我又那么好,我怎么会不相信先生。”
  先生笑得合不拢嘴,让学生先回了屋子。
  少年离开后,萧中策若无其事的转过身,背对少年,神色复杂。
  万年前的一场自问自道,任凭天上仙人术法落人间,罪魁祸首,正是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读书人。
  而一场地仙如鱼龙登门,自地而天,去天看地,罪魁祸首,又是竹节巷那个老人。
  曾经的远古大地,曾有天人放豪言,“此身天地一虚舟,何处人间不自由。”
  也是出自那位做了万年囚徒的老人。
  又是一场授课结束,这次萧先生与小家伙们讲的,正是道苍域那边某人的一篇《论物》。
  正是前几句: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
  临近下午,终是下了学,萧先生收了书,也没给学生们留课业,走到门口一个个看着学生们出了门。
  苏山涧与姐姐苏洽出门的时候,被萧先生给叫住,“山涧,你等等。”
  苏山涧抹了抹刚刚上课时偷偷睡觉黏到脸上的口水,说来也怪,小家伙突然发现,自己唯有在学塾睡觉那个王八蛋道人才会放过自己。
  萧先生笑着看向小家伙,蹲下身子,耐心给小家伙重新扣上一颗脱了扣的衣扣。
  扣上之后帮小家伙整理了一下,“以后要是扣子再扣不上,就拿到学塾来,先生帮你缝紧一些,外婆眼神不好,难免会有疏漏的时候。”
  小家伙也不客气,狠狠点了点头,“先生,家里边还有两件,上次我扯太用力了,都开线了,我明儿一起给你送来。”
  身旁的苏洽皱着眉,一脸不悦的喊了弟弟一声,“山涧!”
  小家伙缩了缩脖子,看向先生,萧先生笑着看向姐姐,“没事,让他送来吧,先生不差这点功夫。”
  小丫头绷着脸,虽然还是觉得太麻烦先生不妥,可终究还是没再多说什么。
  少女于欣从院子里冲出来,肩上跨着那个绣有一片荷叶的布包,脚步飞快,见了萧先生也只是含糊不清打了声招呼,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萧先生含笑看着街道。
  许近欢也离开课堂走到了院门口,他每次都是最后一个离开的,雷打不动,经常会主动帮先生收拾乱糟糟的课堂,今儿因为有约,所以算是走得最早的一天。
  见了先生,本想解释几句的少年突然把话咽了回去,先生可说了,他们说的话先生其实都能听到,那应该也知道自己与于欣相约的事了。
  萧中策面色温醇,安慰道:“没事,去吧,注意别跑太远,早去早回。”
  许近欢如释重负,先生还是先生,从来不会让学生为难,跟先生道了别,心情大好,又有些紧张,脚步轻快,很快就取来了两只做工精致的小青篓。
  两人约好了在桃李巷后巷碰头。
  许近欢到的时候历来风风火火的少女已经赶到一会了。
  见了许近欢,抬起手,“这边这边,许竹竿。”
  许近欢一脸无奈,埋怨道:“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许竹竿。”
  少女吐了吐舌头,“你长得跟竹竿似的,又住在竹节巷,不叫你竹竿叫什么?”
  许近欢一脸无辜,“长得高点长得瘦点也不行啊?”
  她围着少年转了一圈,啧了啧嘴,摇头晃脑,“要是再高点,再瘦点,就可以拿去给我编青篓了。”
  许近欢闻言气笑了,“你这什么道理?大活人编的青篓你敢要啊?”
  于欣扬起嘴角,点点头,“敢要啊,怎么不敢,你能编?”
  许近欢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不能。”
  少女也不再跟他扯嘴架,抬起粉嫩手掌拍了拍自己装得鼓鼓的布兜,随后抬手一挥,豪气干云道:“走,进山!以后跟姐姐混,保准你吃香喝辣,不会亏了你。”
  许近欢跟上前方身影,总觉着方才的话怪怪的。
  两人进了山,好在这片儿还在耕田范围内,偶尔还会有镇子上的人会过来,倒是有条小土路,窄窄的,刚好够两个人并排着走。
  不过之后的路就有些难走了,其实从小到大在春茶街长大的少女是很少有机会进山的,才这么一会时间便有些气喘吁吁,但嘴上却不服输,明明都快跟不上前方少年脚步了,却还一直催促道:“许竹竿,你走快点,再快点啊。”
  一开始许近欢没想这么多,以为她是嫌自己腿脚慢,还刻意加快脚步,慢慢的才觉着不对,回过头,少女已经离自己很远了。
  他这才停下脚,站在原处等着少女跟上来。
  于欣见这死脑筋终于开窍,隔得远远的,笑得很开心。
  等到了许近欢近前,这才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气呼呼道:“跑啊许竹竿,这么能怎么停下来了。”
  许近欢自知理亏,摸了摸头,傻笑着。
  主动侧过身子,让少女上前,看着前方肩上跨着个大布包走得很辛苦的少女,这才追上去,试探性问道:“于欣,要不换我来背?”
  少女停住脚步,回过身,蓦然笑道:“许竹竿,我刚刚还在想,你这种猪脑袋以后会不会娶不到媳妇呢。”
  随后她伸出小手,食指和拇指缓缓闭拢,只留下一小条缝,“哈,现在放心一点点了,你好歹还是有那么一丁点脑子的。”
  许近欢被他说得面色通红,一时语噎,半天说不出话。
  少女索性也不再逗他,从肩上取下布兜,递到少年手中,这才觉得轻松不少。
  再次往山里走,土路已经到头了,接下来就真的进了山了。
  许近欢手里提着两个青篓,背上跨着那个布兜,跟在前方蹦蹦跳跳的少女身后。
  一路摸着进山,少女突然停住脚步,脸色为难,转过身,等着许近欢。
  许近欢跟上去,略微想了想,便知道了缘由,知道她这是很少进山,开始不认得路了。
  于是就换做他在前,少女在后,慢慢往山里走。
  许近欢以前经常会跟父亲来挑竹子,加上前段时间才跟萧先生来过,倒也算轻车熟路,两人走的路不算太过难走,没一会就到了上次他和萧先生休息的那块青石处。
  许近欢放下东西,提议在这休息会,少女想也不想就答应下来,她早想休息了,要不是将东西全都扔给了许近欢,并且看他还这么生龙活虎没叫累,所以才拉不下脸来喊休息的。
  两人坐在青石上,一人一边,身子离得远远的。
  许近欢倒没什么感觉,毕竟早就是家常便饭了,这么点路还难不到他,加上萧先生教的那份听说可以运气的口诀,自己也练了不少遍,自然不怎么觉得累。
  于欣偷偷揉着脚踝,她也没想到爬这么一趟会这么累人,这可比看一天铺子累多了,看来这次回去爹娘再让看铺子,可不兴喊累了。
  于欣取过布兜,将上面的漂亮绳结解开,从里边取出几块栗子糕,递给许近欢,“来,吃点东西,我可喜欢这个了,可惜我娘不怎么做,要不我天天吃。”
  许近欢伸手接过,轻轻说了句谢谢,于欣瞥了他一眼,心里骂了一句,“不愧是能跟萧先生走这么近的,身上那股子读书人的气质,是真像!”
  许近欢拿着糕点,还没开始吃,于欣追着问了一句,“上次送你的吃完没?要是没了跟我说,吃得惯我明儿再给你带点。”
  许近欢一时没回过神,啊了一声。
  于欣好像抓住了什么,突然转头,“啊?你不会是没吃吧?”
  许近欢脸色尴尬,他确实没舍得吃,全都被他留给他娘了。
  见许近欢这表情,于欣算是知道答案了,气鼓鼓的,“不喜欢吃你直说,不要就还我,我自个儿想吃都还得省着点呢,你可别扔啊。”
  许近欢感觉道歉,“没有没有,你别误会,我是留给我娘了,她最近身子不好,饭都很少吃。”
  于欣这才想起来许近欢家月前才发生的那场变故,心知自己失言,赶紧道:“啊,我不是那意思,没事,阿姨要是喜欢吃你跟我说,你带回去就行。”
  许近欢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娘说她很喜欢,不过她也吃得很少,等她吃完了,我跟你买。”
  少女闻言一瞪眼,“买什么买?我说了送就是送,大不了一会你帮我多抓两只花斑蝶,我送你,你也送我了,咱俩扯平,谁也不欠谁。”
  许近欢默默听着,觉得有理,就点头答应下来。
  一块酥糕下肚,少女终于补足力气,脚腕也终于不再像刚刚那么酸痛,站起身,“走了走了,再耽误下去,一会下了山该天黑了。”
  许近欢默默蹲下身,重新将东西收进布兜,扎好绳结,挎到背上。
  又走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两人终于来到一片开阔草地,此处刚好处在山腰,也不知怎么留下了这么块平地,许近欢抬起头,正好可以看到那座羁神山半山腰,再往上便看不清了,全是白色雾气,要是以前倒不觉得有什么,可自从上次跟萧先生去过一次后,他应该是小镇所有普通人里唯一一个知道上边有什么的人,所以还是有些许敬畏之心。
  察觉到许近欢视线,于欣伸出手,在他面前摆了摆,“许竹竿,发什么呆呢,快把青篓拿出来。”
  许近欢回过神,难得打趣道:“我看见神仙老爷了。”
  少女撇撇嘴,“哦,那神仙老爷有没有啥指示?咱俩要不要就地磕个头?”
  许近欢闻言,也不知哪来的胆气,脱口而出,“磕什么头,又不是拜天地。”
  于欣听了这话,一瞬间便羞红了脸,背过身,“许竹竿,你在瞎说什么?”
  许近欢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脸也是霎时间变得通红,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好在于欣没多计较,跺了跺脚,气呼呼的撂下一句,“快点,给我抓两只翅膀贼好看的花蝴蝶。”
  许近欢木讷哦了一声,将青篓递了一个给于欣,另一个系在自己腰间,两人在草地里上蹦下窜,追着一只只山跳蚱蜢,还有花草间的蝴蝶。
  过了好一会,许近欢腰间的竹篓里便装得满满当当。
  于欣那边就少得多了,小姑娘不太喜欢地上那些虫,反而只盯着飞得又高又快的蝴蝶,难抓不说,还挑三拣四,嫌这个翅膀花纹不好看了,嫌那个长得不壮了,一会又嫌自己抓的蝴蝶笨,怎么别的都不让我抓到,就你傻乎乎的,都不知道跑的?
  许近欢有些无奈,只得将自己的青篓从腰间取下,小心盖好,和于欣的布兜放到一块,然后挽起袖子,开始给少女当苦力,少女指哪只便去追哪只。
  玩了好一会,两人都有些累了,不过好在收获颇丰,也算不虚此行。
  许近欢正收拾着东西,于欣开心摆弄着一只大花斑碟,小心翼翼抓着肚子,唯恐把翅膀上的漂亮花纹给蹭掉。
  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许近欢抬起头,觉得不对,按理说这时候才接近申时,饭点都还没到,怎么会突然感觉天快黑了。
  思索片刻,许近欢加快手上动作,对着一边玩得正欢的于欣催促道:“于欣,快,要下雨了。”
  于欣闻言也是一愣,下雨?近一个月没下过雨了,怎么这么倒霉,早不下晚不下的,偏偏自己上山就下。
  于欣也是有些急,还没经历过这种事,手忙脚乱帮许近欢收拾好东西,少年把东西往肩上一甩,催促道:“快点跟上。”
  于欣点点头,嗯了一声。
  两人脚步飞快,许近欢抄了条近道,也顾不上没来时路好走了,带着于欣在树丛里飞快的蹿着往山下赶。
  可一场春雨,来得极快。
  两人都还没跑到歇脚的青石处,头上的大雨便倾盆而下。
  许近欢一边跑一边提醒道:“小心脚下的路,会滑。”
  雨太大,于欣没听清,反而就这一愣神的功夫便脚下一滑,摔了下去。
  察觉到身后动静,许近欢立马停住脚步,回过身,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于欣,赶紧折返回去,将于欣给扶了起来。
  小姑娘此时已经全身湿透,加上刚刚摔了一跤,脸上雨水夹着泪水哗啦啦的就流了下来。
  许近欢知道这么跑下去不是个事,四处看了看,找到颗巨大的松树,也顾不上男女有别,拉起于欣的手便跑了过去。
  来到树下后才稍稍好点,于欣脸上还全是泪水,好在有雨水帮忙遮掩,这才没让许近欢给看出来。
  两人躲在树下,于欣突然冒出一句:“许竹竿,你没干过什么坏事吧?”
  许近欢满脸疑惑的转过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
  于欣一脸正经,“我娘说了,下雨的时候躲在树下,会被雷劈的,我寻思着老天爷应该也不会劈好人吧,所以就问一下你有没有干过什么坏事。”
  许近欢被她给气笑了,“你在说什么啊,我没干过什么坏事,你放心。”
  于欣闻言松了口气,片刻后赶紧双手合十,嘴中念念有词,“老天爷,我承认我经常偷吃铺子里的糕点零嘴,再嫁祸给于小二一家,但我不是成心的,我保证回去后就给他们一家供上一块栗子酥,我绝对不再偷偷咬一口再放上去了,您放心,您大人大量,就别劈我了。”
  许近欢听得一脸懵圈,问道:“你在这念叨什么啊?什么于小二老天爷的?”
  于欣放下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我在给老天爷道歉悔过呢,于小二是我娘前几年收养的花猫,我给取的名。”
  “那什么偷吃,什么供上,怎么回事?”
  于欣好像被戳穿什么事,脸颊通红,“我每次偷吃铺子里的东西,都会跟我娘说是于小二带着它的几只猫崽子偷吃的。”
  “不过你放心,我没白白让它们家背黑锅,我每次冤枉完它们家我都会再偷偷给它们点吃的”,她声音越来越小,后边的话许近欢即便离这么近都几乎听不到了,“只不过我每次给它们吃的的时候,我都会先偷偷咬下一小口。”
  一场春雨不知还会下多久,于欣全身湿透,平日里哪遭过这种罪,此时的少女已经脸色发红,感觉头晕脑涨的,迷糊得不得了。
  许近欢有所察觉,伸出手在她额头摸了摸,“于欣,你头好烫。”
  于欣意识模糊,“我会不会就快死了?”
  许近欢一下子急了眼,吼道:“你瞎说什么?”
  山下学塾,萧中策从屋里取出两把油纸伞,看了眼天,将伞夹在腋下就要出门去。
  不过刚走到院门口,不知怎么突然停住了脚步,往近客峰方向看了看,忽然折返回去,不再出门。
  山上,于欣意识愈发模糊,都已经开始小声说着胡话了,许近欢着急得不得了,取下身上的东西,全往地上一扔,蹲下身子,拉住少女的手,“于欣,我来背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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