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中原八义

　　李寻欢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他梦见母亲抱着自己，父亲则牵着大哥，一家人追逐着天上的燕子在跑。
　　绿水绕着黑瓦白墙的人家，水清如镜，映照着奔跑的一家人，仿佛另一个世界中也有这么一家人在奔跑追逐着燕子。
　　也不知奔跑了多久，一阵春风忽来吹皱了春水，水里的倒影开始起皱散开，李寻欢发现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地上，母亲和父亲被风吹飞起来了，飞得好高好快，已经追上空中的燕子了。
　　李寻欢一急，顿时从梦中醒来，身畔桃花正艳，中年美妇在桃花树下焚香抚琴，他这才起来大哥去京城参加春闱，和父亲一起走的。
　　因为父亲喜欢桃花，每年桃花开的时候李寻欢和母亲都喜欢待在小山上的桃林中。
　　原来是做梦啊！李寻欢轻轻吁了一口气。
　　“娘！爹和大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中年美妇撩起被春风吹乱的一缕秀发笑道：“至少要等到桃花谢了之后。”
　　桃花谢完后，李寻欢每天午后都会跑到城门口去等父亲回来，同时也在等下雪，只要下雪了，父亲也就快回来了。
　　这一天李寻欢刚吃完午饭，准备和母亲打声招呼去城门口等父亲回来，却怎么也找不到母亲。
　　李寻欢问丫鬟、问管家、问护卫，大家都只是奇怪的看着他，却不说话。
　　李寻欢一急再次从梦中醒来，缓缓睁开了眼睛，有水滴落在脸上，微微发凉，再映入眼帘的是林诗音那张疲惫而憔悴的脸，此刻滴在脸上的正是林诗音眼中的泪水。
　　李寻欢脑中闪过母亲握着短剑的样子，原来自己做了两个梦，这时才回到了现实中。
　　看见李寻欢睁开了眼睛，林诗音手忙脚乱的掏出纯白手巾快速擦去脸上的泪水，憔悴的脸上浮现出喜意：“你终于醒了！”
　　李寻欢伸手抚摸着林诗音苍白憔悴的脸庞，嘶哑着声音道：“辛苦你了！”他知道林诗音的悲伤绝不会比自己少，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不开口问林诗音，他怕问了自己会难受。
　　眼见大哥和花七都没在，说明大哥还在昏迷中，小时候李寻欢发烧，李思乐都会紧张地守在他床边。如果李思乐已经醒了，这个时候必然在李寻欢床边。
　　她是怎么撑过来的？李寻欢心底掠过一阵痛楚。
　　李寻欢挣扎着坐起身子，才发现全身软绵绵的提不起半分力气，望着林诗音道：“我大概是饿了。”
　　“我去给你端。”林诗音快速起身，却被李寻欢伸手拉住：“我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一名少爷了，让别人去。”
　　此时的李寻欢手上自然没丝毫力气，林诗音却没挣脱他的手。
　　李寻欢大口大口喝着冰糖红枣燕窝粥，平时他最喜欢喝的粥此时在嘴里却毫无味道，但他强迫自己喝下去，李家总不能让林诗音一个人撑着。
　　林诗音才是最了解李寻欢的那个人，在他失声痛哭的时候没有去阻止，而是让李寻欢将心底的悲伤和痛苦全部发泄了出来。此时李寻欢内心依然悲痛，却已能控制住情绪。
　　望着林诗音倔强而疲惫的眼神，李寻欢点了她的睡穴，扶她慢慢睡下，然后他才开口问管家自己昏迷了多久，现在李园是个什么情况。
　　原来李寻欢已经昏迷二天了，昨天李思乐醒来过一次，闻听母亲的死讯又陷入了昏迷中。隐居李园的江湖客中有一名昔年江湖上的名医诊断出李思乐除了悲伤过度外，其实另有疾病在身。
　　无论李寻欢怎么询问，这名江湖神医再不肯说出李思乐的疾病，他越是不肯说，李寻欢越知道大哥的病情严重。
　　李寻欢去看了大哥，比躺在病床上的大哥更憔悴的是花七，往昔明艳动人的花七如今鬓发散乱，脸色黯淡。李寻欢不敢在大哥房间久待，那种无法形容的悲伤压得他差点窒息。
　　李谦的死讯震惊了朝野，惊动了天下，李谦不但在庙堂中声誉崇高，在江湖上也有不少故交，无数江湖人从四面八方赶往李园为李谦送行。
　　其中有一名身材魁梧，满面虬髯的大汉引起了李寻欢的注意，他总觉得这个人之前在哪见过。
　　虬髯大汉在灵堂前直直跪下，再也没动过分毫，别人就餐时，他也只是直直跪着，纹丝不动，劝他就餐时也被拒绝。
　　李寻欢上前道：“家父承蒙各位不远千里来为他送行，感激不尽，也请注意用餐歇息，餐食住宿，一切皆有准备。”
　　虬髯大汉哽咽道：“昔年蒙李老大人大恩，尚未及报，大人便已经仙去，铁某只恨没有提早来见大人。”
　　此时李园大门外有声音遥遥传来：“姓铁的，你敢做就敢当，有本事别躲在里面。”
　　李寻欢目光闪动，那人能将声音清晰传进来。显然内功修为并不低。
　　虬髯大汉霍然起身，大步朝门外走出。
　　望着虬髯大汉健壮的背影，李寻欢忽然想起此人是谁，想起了段檐的话：十余年前，那人被一群小混混揍得半死，被丢在垃圾堆旁，是李老大人救的他。后来他学了一身横练功夫进入锦衣卫，也是李老大人保举的。
　　原来这人竟是铁传甲。
　　铁传甲走了几步便再也无法前行，只因肩膀上多了一只手，李寻欢的手。
　　李寻欢道：“你既然是来为家父送行的，其他事就别管。”
　　铁传甲挣扎了几下，谁知李寻欢看似随随便便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竟有千钧之力，他再挣扎也无法前行一步。
　　铁传甲回头盯着李寻欢：“你莫非就是近来江湖上盛传的小李探花？”
　　李寻欢收回了手，道：“你既然到了李园，你的事就是李家的事，交给我处理。”
　　铁传甲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低头道：“是！少爷。”
　　李寻欢面色微诧，他没想到这名虬髯大汉竟称呼他为少爷。
　　铁传甲道：“昔年承蒙老大人恩情，我一直称他为老爷。”
　　李寻欢眉头舒展开来，道：“既然如此你更应该听我的。”
　　“是。”铁传甲恭敬道。
　　李园门口十余名手持兵刃的江湖人正围着大门，看着大门上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的对联目中有几分忌惮。
　　据说这是当今皇上御笔亲书的，见此对联如见皇上，谁也不敢在此造次。
　　当先一名身材魁梧的独眼妇人眼露凶光，满脸横肉，看见李寻欢出现立马大声嚷道：“让铁传甲出来！”
　　李寻欢靠在门口，淡淡道：“各位若是来为家父送行的，便请进，若是来闹事的，还请改日再来。”
　　一名中年文人模样的人上前盯着李寻欢：“阁下莫非就是小李探花？”
　　李寻欢笑了一下：“承蒙江湖朋友抬爱，看得起的称呼一声小李探花，看不起的阿猫阿狗随便。”
　　“李探花，我中原八义与那铁传甲乃是私人恩怨，你切莫插手。”中年文士道。
　　“中原八义？”李寻欢目光自几人脸上一一扫过，二年前铁传甲和中原八义老大翁天杰同行，彼此相互扶持逃脱段檐的追击，显然关系莫逆，为何如今中原八义跟铁传甲有深仇大恨似的。
　　李寻欢摇头道：“无论你们有什么恩怨，都不要在李园闹事。”
　　独眼妇人高声道：“江湖上盛传小李飞刀，例无虚发。但你又有几把飞刀，能杀光中原八义吗？”
　　李寻欢的指尖忽然多了柄寒光闪动的飞刀，缓缓道：“一把飞刀再厉害也不可能杀死几个人，但让中原八义变成七义六义还是有可能的。”
　　望着李寻欢指尖寒光闪烁的飞刀，凶悍的独眼妇人觉得咽喉一凉，不禁退了半步，死在这柄飞刀下的人武功并不在他们之下。
　　中年文人沉默片刻，拱手道：“既然是李老大人丧事期间，中原八义便不再打扰，但我们与铁传甲的事情还在，我们会再来找他的。”
　　李寻欢伸手道：“请便。”
　　中原八义率人转身撤去，马蹄声乱，眨眼间便已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