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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楚黎与秋掌柜道别之后，等到入夜，俯下身子来到了胡家小姐的窗外。胡家小姐的闺房在县丞家的二楼，隔着窗户楚黎便察觉到了屋内一丝诡异之气。屋内灯光微暗，胡家小姐的抽泣声时不时地飘出窗外，可楚黎贴在窗外半晌都没有看到胡小姐的身影，那声声微小的啜泣，似乎并非由人所发出。
“偷窥女子的闺房并非君子，阁下既然来了，何不进堂中说话？”一道冰冷的声音在楚黎身后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浓烈的杀意，似有万般利刃如雨点般落下。这道声音楚黎十分熟悉，他甩出佩剑，将迎面而来的暗器尽数弹飞。
月光下，一名黑衣男子立与屋脊之上，手中利刃，泛着寒光，正冷眼看向楚黎。
“仇家暗器，杀人无形，若不是仇先生方才留手，在下恐怕已经身首异处。”楚黎转过身来，毫无表情地看向眼前的男子。
此人名叫仇辉，与说书老者提到的仇长安是两兄弟。仇辉为兄长，以暗器见长，仇家暗器也因此名震天下。仇辉虽不在大晋十剑之列，但在江湖中的实力也是名列前茅。只可惜他与弟仇长安的性格可谓是大相径庭，弟弟秋长安爱憎分明，喜劫富济贫。哥哥仇辉却以利益至上，为此经常屈身于宦官、外戚手下，先晋的不少皇亲便是死于他手。
“能被大晋十剑排名第二的楚黎夸赞，是我的荣幸。换做平时，我自认不是你的对手，可是从刚刚的动作来看，你受了伤，别怪我胜之不武了。”仇辉语气稍有戏谑，他的话音刚落便出现在了楚黎身后。剑上的寒光拂过楚黎的脸颊，电光火石间楚黎便被刺中了两剑，好在他及时闪过，只是一些皮外伤。
“是这里的县丞雇你来的？”楚黎面不改色，“胡家的凶案你知道多少？”
“县丞？我想你是误会了什么，我来追杀你是无忧大人的命令。”仇辉从怀里取出一张通缉令，随后用剑将其砍成两半，“楚黎，南齐悬赏三千两白银，不论生死，要是砍下你的头，无忧大人额外奖励三千两。”
楚黎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这么说胡家的案子和你没有干系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问你。”
“你已是将死之人了，我就满足你这个愿望。”仇辉看向自己的左手，预先准备好的暗器还有剩余，楚黎的旧伤还没好，他有信心在下一次交手中取下楚黎的性命。
“仇辉，江湖上暗器的使用可以说无人比你更强。我想问，若是你，在只有少许血液滴落的情况下，能一瞬间杀掉十几口人，并将他们的器官尽数剥离么。”楚黎平静地问。月亮此时被云朵遮住，他的表情也藏在了阴影之下。
“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仇辉嗤笑一声，手指一动，埋藏好的暗器从死角袭来，他也迅速出现在楚黎的身后，朝着脖颈挥出长剑：“那种事情等你到了下面，见到了阎王再去请教吧！”
“你说的对。”楚黎缓缓抽出长剑，一道寒芒闪过。待云朵褪去，明月重新出现在夜空中时，仇辉已被一剑封喉。
“看来，胡家的血案可以坐实不是江湖中人所为了，得去和掌柜的说一下才行。”楚黎忽然感到一阵刺痛，原来是刚刚动用内力的时候让旧伤复发了，他强忍着剧痛，缓缓地朝茶楼走去。
且说秋掌柜这边。
串串？秋掌柜循声望去，进店之人是一位看似已是及笄之年的少女，但她的双髫却似垂杨般随风摆动。少女肤如凝脂，两汪湖水般的眸子也于常人不同，呈现出淡淡的橙色。她背着一个小竹篓，竹篓里放着一把赤红的油纸伞和一些说不上名字的物品。少女右手拿着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左手提着把桃木剑，腰间还挂着一面小小的八卦镜，可谓是全副武装。
“这是黄九？”秋掌柜愣了愣。
“掌柜的，黄九是男儿身。”一旁的食客小声地说。
“万一他学道几年遇到了什么变故···”秋掌柜讪笑一声，随后起身迎客，他朝少女拱了拱手，“这位道长，让你久等了，不知道长所说的串串，是何物？”
少女轻快地一蹦一跳地跑到了秋掌柜的面前，揉了揉眼睛，用淡橙色的眸子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秋掌柜眉头紧锁，他完全无法预料眼前这名少女下一步会做些什么。不过从她的打扮来看，应该是陪同黄九一同归乡的同门吧。
“掌柜的，你吾之前是不是见过面？”少女突然开口。
秋掌柜又看了少女一眼，他先前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一号人物。难不成真是黄九变了样貌？秋掌柜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黄九应该还在胡家大院里痛哭流涕呢。
“看来是对吾没有印象了。”少女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
“不知道长如何称呼？道长所说的串串又是何物？”秋掌柜单手扶额，他就一开茶楼的，和这种人能有什么交集呢？
“哦，你问吾的名字呀。”少女将口中的糖葫芦一口气吃完，随后将竹签随手掷到了茶楼的门柱上，一团黑气陡然出现。
“这是？”秋掌柜神情严肃了起来，这团黑气很显然是从外蔓延到茶楼的，顺着方向看去，它的源头竟不是胡家大院，而是县衙的位置。
“吾复姓九黎，名算天，乃是灵岛响当当的朱雀守护，今特来清理为祸一方的瘴魔。”少女拔出桃木剑，手掐诀，一簇火焰骤然冒出，顺着黑气便烧了过去。
灵岛。这个名字秋掌柜是听说过的。传说中，东之瀚海中有四座大山，分别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而这个灵岛便位于四山正中，有仙人居其上，每千年一现。先晋之时，历任晋国皇帝都曾派过大臣前往灵岛求仙，但都无功而返。眼前的这位小姑娘自称朱雀守护，看来身份非同一般。
“看掌柜的表情，是先前听说过灵岛？”算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那都是世人的杜撰，夸大了很多。”
秋掌柜并没有认真去听算天的解释，他对少女先前话中的一个词颇为敏感，“瘴魔？那是何物？”
“瘴魔，这个解释起来有些麻烦。”算天看着门外已被烧成灰烬的黑气略微思考了一会儿说：“这世间有正便会有邪，人有正气，自然中便会有邪气。万物均衡，邪气与人的正气形成一种平衡，此时并无害处。但人有七情六欲，每出现一种强烈的感情便会吸引这些邪祟依附其上，越是强烈的感情会让原本十分渺小的邪祟变得越加强大，从而成为能对人造成实质伤害的瘴魔。”
“这么说，这次胡家大院的惨状，也是瘴魔所为？”秋掌柜眉头微皱，既然不是人为，那县衙为何不予受理呢？方才也黑气也是由县衙里传出的，莫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掌——柜——的！”算天的声音拖的老长，“吾方才说的串串呐！吾要饿死啦！”
秋掌柜讪讪笑道：“这位九黎道长，您说的串串究竟为何物，咱这茶楼没这种糕点。”
“中原没有串串吗？那好，吾把做法告诉你，你给吾做一份。”算天从竹篓里取出一张纸，随后用笔在纸上涂抹了好一会儿。
“这是···”秋掌柜凑近一看，“用竹签将切成小快的食材串起来，放于配好佐料的锅中烫熟。如此简单便捷？”他眼前一亮，算天在纸上画的串串制作方法十分的清晰，甚至许多原料店内就有现成的，他将这张纸递给了正在煮茶的苏星皎。
“公子，此乃何物？”苏星皎有些疑惑地看向秋掌柜，“莫不是新的糕点？”
“此物名为串串，星皎你照着做便是。”
“那我尝试一下。”苏星皎对着纸上的步骤备好材料，不一会儿，一锅香喷喷的串串便煮好了，苏星皎本就有着丰富的煮茶经验，她还根据这些食材自发地加入了一些茶叶让串串的味道变得更加芳香扑鼻。
“好香的串串！”没等串串端出来，算天便出现在了后厨。
“公子，这位是？”苏星皎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造型与众人格格不入的女孩显的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地躲到了秋掌柜的身后。
“星皎你不必惊慌，这位是九黎道长，胡家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这位道长就是来降服在胡家大院里作祟的妖魔的。”秋掌柜左手端起串串，右手把算天推出了后厨，他小声地对算天说：“在下的娘子有些怕生，还请道长就在堂中就餐吧。”
“噢！原来是掌柜的妻子啊。”算天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没想到掌柜你年纪轻轻已是有妻室的人了。”
“算不上年轻了，我已二十有六了。此生并无他愿，只求在这乱世中守着这栋茶楼，和我的娘子共度余生。”秋掌柜端起一碗热茶，轻抿了一口。
“掌柜的，你的茶楼开了多久呀。”算天问。
“已有三年了。”
“那不正是北魏南齐刚刚出现那会么。”算天左右开弓，每只手上都拿着三串吃的，她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连珠炮似的向秋掌柜抛出问题。
“是啊，那会的生意很不好做，还好我先前有些家资，这才支撑了下来。”
“没想过复国么。”
“从未想过。”
“甚是无趣。”算天已将所有串串吃完，她擦了擦嘴角，再次用那淡橙色的眸子盯着秋掌柜，“对了，方才掌柜的问了吾的名字，却还没告诉吾掌柜的名字。”
“秋竹，秋天的秋，竹子的竹。”秋掌柜对这个有些话痨的少女有些应付不来，所以回答也有些漫不经心。楚黎怎么还没回来，胡家的案子既然已经知道了是瘴魔所为，他的伤还没好，独自调查是否会遭遇不测？
“那秋竹你姓什么。”
“姓栾。”这句话无意识地脱口而出，让秋掌柜顿感大事不妙，他神情凝重地盯着眼前一副计谋得逞笑嘻嘻的少女，下意识地将折扇抵在她的脖子上。
“吾曾经见过你的，只是你忘却了。”算天轻轻捧起茶碗，她的眸子微闭，将碗中的茶水饮下了三分。此刻，除了正坐堂中的二人已经在后厨煮茶的苏星皎外，店内再无第四个人。空气也安静了起来。秋掌柜没有说话，他在等着少女接着说下去。
“那一年，晋武殇帝栾英，亲率船队找到了灵岛，只不过岛上并没有传说中的仙人。这一沉痛的消息成为了压垮这本就病入膏肓的王上的最后一根稻草。船队到达灵岛的第二日，武殇帝驾崩。随行的大将军吴俊毅率领船队返航，将大晋皇帝的灵柩带回了故乡。考虑到皇帝的名声，大将军以皇帝之神魂已随灵岛先人遨游太虚词，托灵岛的一些人前往大晋主持皇帝的葬礼。”算天伸出手指头掰了掰，“距今刚好十年。”
秋掌柜，不，现在应该称他为栾秋竹了，为了在这种年代中平静地生活下去，他曾遗忘了这段往事，只不过，眼前的这位少女的橙色的眸子，让他重新回忆了起来。
“在大晋的国葬上，我们确有过一面之缘。”栾秋竹点了点头，随后收起了折扇。
“答对了，但也没有完全答对，不过好在你总算想起吾了。”算天志得意满般地点了点头，“不过吾还是觉得称呼你为秋掌柜顺口，这么叫着亲切。”
“好了，串串吃完了，道长也该出发去除邪祟了。”栾秋竹不愿再多说什么。
“吾自然要去除邪祟，可这世间仍有吾除不得你却能祓除的邪祟。”算天从竹篓里取出一把剑抛给了栾秋竹。
“这是？”栾秋竹大惊，“苍明剑，大晋历代帝王的佩剑，先父殡天之后不久大晋便遭内乱，我本以为此剑已散落于乱军之中，为何在你的手上？”
且说这秋掌柜的身份已经揭晓，而九黎算天又是从何处得到的帝王佩剑？旧伤复发的楚黎虽解决了刺客，但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乱世之中这小小的茶楼又将何去何从？欲知后事如何，诸君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