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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晟离开西城的时候,赵老大送了他很远。
夜色降临。
他们居然喝了一天一夜。
本来赵老大还要送他两坛子酒,被他拒绝了。
他说以后要喝随时过来,大家一起喝才有意思。
赵老大只得作罢。
崇晟笑着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但他心里却是无比沉重。
他的共情能力很强。
他可以设身处地的感受别人的心情。
所以他本来是去杀人的,反而和要杀的人做起了朋友。
他们太不容易。
他们就像地上的蚂蚁,渺小而又顽强。也许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知道,也没有人会去关心他们。
韩平说他能力类似于读心,叫他好好利用。
二小姐却说这是一种诅咒,这一辈子他都会生活得非常痛苦。
他当时不明白二小姐话里的意思。
但他现在确实很痛苦。
他看到了太多为了生存,努力地和命运斗争的人。
他觉得他们太可怜。
但是他又能怎么样呢?
他自己又比那些人好到哪里去?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只是天地间的一粒沙,又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以他的身份,说起来还是镇南候世子、白虎门门主,和赵老大,和西城的人比起来,似乎要更容易快乐一些。
但是他快乐吗?
他从小离乡背井,四处漂泊。
还要隐姓埋名,卧底在他乡。
他连他自己的命运都掌握不了。
他和西城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十年时光,千思万想,父母到底在哪里?
他刚学喝酒。
宿醉还未完全醒。
但是他又想喝酒了。
喝酒果然上瘾。
一个想喝酒的人,如果去找酒,一定会找到的。
他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呛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这酒很烈,就像火一样烧着崇晟的喉咙。
也烧着他的心。
崇晟剧烈咳嗽着,却立马又猛灌了一大口。
这样子喝酒,就算酒量再好的人,很快都会醉。
何况是酒量不好的人。
崇晟很快就醉了。
这时,一个极为美丽的少女闯了进来。
在这里不打招呼就横冲直闯的女子,就只有明静了。
上次的相见应该是一个月前,自从明静进了皇宫,他们两个之间好像很久都没有再过见面。
连她哥哥明镜也很久没见到过了。
明静是从皇宫里偷偷跑回府的。
她冒了很大的风险。
要是被宫里的人知道,绝对会受到责罚。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回来看看。
此刻她现在正在愣愣地看在崇晟。
她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和他讲。
现在看到崇晟这个样子,却又不知道要从何讲起。
崇晟头痛欲裂,这应该是他喝得第二场酒,第一场喝的慢,这一场喝的快。
他眼神迷离,感觉整个屋子都是旋转。
特别是闭上眼睛的时候。
他看见明静进来了。他想认真地看看她的面容,却怎么也看不清楚,明静的脸始终模模糊糊,而且从一个变成两个。
他本来也想说点什么,但是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头晕晕沉沉,他后来只想睡觉。
所以他就睡觉了。
直勾勾地往地上一躺。
明静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去地下拖他。
他好重,她拖不动。
她好不容易才把他弄到床上,替他盖好被子,然后就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他。
明静从小就没有朋友,娘亲死的早,二娘从来对她都没有过好脸色。小时候父亲还偶尔陪陪她,父亲走了后,她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她的小时候,只能玩着那些被她早就玩腻了的玩具。
姑姑是父亲的亲妹妹,他们两个之间的感情很深。那天父亲去世的时候,姑姑抱着她哭了很久很久。
后来姑姑就把她从父亲住的地方接到了这里,当时二娘和姑姑还吵了半天。
姑姑是个很强势的人。
姑姑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那个时候听说很多人暗地里都喜欢姑姑。无意间听白伯伯说起过,姑姑喜欢的却是当时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白伯伯名字叫迦勒。她听其他人都是叫他白龙,更多的人都是叫白护法。
但是她喜欢叫他白伯伯。
她当时托着她的小脑袋问白伯伯,那个人有多厉害。
白伯伯说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她又问道为什么后来他们不在一起。
白伯伯说那个人突然就不见了,神秘地消失了。姑姑找了他很久,也没有找到他。
姑姑后来一直就一个人。
明静从小一直也是一个人。
明静小时候想出去玩,姑姑不让。姑姑很溺爱她,但是对她也很严厉。
从她能记事起,姑姑就要她穿男孩子的衣服,特别是在白天,特别是姑姑带她出府的时候。
姑姑告诫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是女孩子。
姑姑当时很严厉很严厉,她被吓得只能不停地点头。
所以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和姑姑才知道这个秘密。
所以她根本没有哥哥。
明静是她,明镜也是她。
那天她偷偷地听到姑姑和别人谈话,说这边的屋子里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睡觉的时候也在说话。
她就突然好想去看看。
有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在这里,就已经让她很开心了。
她实在孤独的太久了。
她求了韩伯伯好久,韩伯伯最后才答应她,并且告诉她千万要保密,不能告诉她姑姑。
后来她被韩平带到了那间屋子,屋子墙壁上还有个洞,韩平说那是他们专门用来观察那个男孩子的。
她的眼睛通过小洞望向对面的屋子。
她观察着那个男孩子穿衣吃饭练功。
她觉得好好玩。
比她任何一个玩具都要好玩。
她后来经常一个人偷偷跑着去,偷偷地去看。
她去了很多次。
那个男孩子白天看起来正正常常的,晚上睡着以后却经常说话,说的有些她听不清,也听不懂。
还爱哭。
好像晚上睡着之后,他总是很难过很难过。
晚上睡着时候和白天简直是两个人。
她慢慢地,开始觉得他好可怜。
他和自己一样,也是没有别的小朋友陪伴的,所以可能才会那么不开心。
明静愣愣地看着已经睡着的崇晟,脑子里想的全部都是过去。
崇晟睡得很沉。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做梦了。
但是他昨天做了个梦。
他梦见了大长老,梦见了福伯,梦见景丛,欧阳响,他们都直挺挺的躺在地下,无论他怎么拉他们,叫他们,他们都没有反应。他急得大哭起来。
然后突然他们都不见了,他又来到另一个地方,他小时候经常去的父亲的书房。书房里放着一个绿翡翠,他觉得好好看,想上去拿,突然弄翻了桌子上的砚台,墨汁洒得到处都是。他吓坏了,正准备跑,父亲突然出现了,却一句话没讲,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正当他呆呆地杵在原地的时候,父亲也慢慢地消失了。
他突然感觉有一种莫名的悲痛涌上心头,就像失去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冲上去想拉住他,心里一阵难受。
这种情绪以至于将他从梦境中拉到现实里面来。
他就这样醒了。
刚醒来都还能感觉得到在梦里悲痛的那种心情,很难受很难受。
然后他想喝水。
嗓子很干,口好渴。
然后他就看见了明静。
明静坐在小凳子上,趴在他的床边,好像坐了一夜。
现在已经睡着了。
他愣愣地看着她。
看着她漆黑茂密的头发,忍不住将手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