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石桥村

　　康南府，横豕县，石桥村。茅草屋中，婴儿呱呱坠地。
　　“恭喜李先生，恭喜李先生，是个男孩。”稳婆急忙忙出来报喜。
　　屋外鬓发早白的男人听见喜讯，皱巴巴的眉头也稍微舒展一些，他走进屋内，刚出生孩子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他母亲旁边。
　　“这孩子真乖啊，一下子就不哭了，以后一定是个有能耐的，李先生这是有福了啊。”稳婆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夸赞着，有些讨要喜钱的意味。
　　李甫家中虽然不富裕，但还是用红纸包了些钱币给送了过去，稳婆得了红包后喜笑颜开，不久就离开了。
　　他看了看生产后的妻子，又望向一旁的孩子，神情有些恍惚，今年的院试又落第了，而他已经四十岁，鬓发早已斑白，老来得子，自己却还只是一介童生，连个秀才的名头都没有，是不是，该放弃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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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年后。
　　李来福，很普通的一个名字，他爹只是个童生，但好歹也是个童生，多多少少也算是个文化人，按理来说怎么也能取一个更好点的名字。
　　没错，其实他也有个好听一些的名字，叫李婴垣，他爹取的。但世道不济，生活困苦，人们都信奉给孩子取贱名好养活，于是村里叫狗子、狗蛋的孩子一堆又一堆，本来李来福他娘也准备这么叫他的，但李来福他爹坚决不同意，两人吵了一架，最后折中得了来福这么一个小名。
　　因为李来福他娘总是“来福、来福！”这么喊，而李来福他爹又不喜和乡亲们接触，所以大家也就只知道他叫李来福。时间长了，李来福介绍自己也就只说自己叫李来福了。
　　小溪边，李来福丢掉还没用完的蚯蚓，收起他那半米长的鱼竿，旁边的小盆里二十来只小鱼在清澈的溪水中里面游来游去。李来福向不远处的菜地喊道：“娘，我钓到了鱼，我玩累了，我先回家去了。”
　　菜地里，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劳作，正是李来福他娘，听见儿子的呼唤，她抬起头应了一声，也就任由他离开了。
　　李来福拿着他的小鱼竿蹦蹦跳跳地跑回去。至于钓到的鱼呢？肯定是等着李来福他娘去收拾了，他喜欢钓鱼，但不怎么喜欢吃鱼，当然，他娘是不会浪费这些食材的。
　　钓鱼玩的累了，李来福就会去他爹书房看看书、写写字，可能是他自小就比较乖巧，没打翻过砚台，也没撕坏过书页，所以他爹也没管制他进出书房。要知道这年头书籍还是很珍贵的。
　　李来福和寻常孩子不太一样，不哭不闹，半岁开始就会说话了，而他爹又有给孩子启蒙的习惯，每天半个时辰，带着李来福摇头晃脑地朗读文句，当然，李来福只学了字词，没学那浮夸的动作。
　　从《三字经》开始，到《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千家诗》，还有《声律启蒙》《笠翁对韵》等等，老父亲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所以李来福两岁就能说能写了，不过他没表现出来，练字都是自己蘸水偷偷在地上写的。会的多、做的多，万一被他爹发现，指不定就要开始培养他去参加科举了。
　　父母会和孩子讲道理的很少，想当初李来福为了做个鱼钩偷偷拿了他娘一根绣花针，他爹知道了，二话不说就是两巴掌。当然，鱼最后是大家一起吃的。
　　读书肯定是好的，但天天只读书就很不好了，他可不想天天都被关在房间里。
　　老父亲倒是很有耐心，地里不忙的时候，一天十二个时辰，他能有十一个时辰都待在家中，而在这十一个时辰中，除去吃饭睡觉的时间，其余时间他都安安静静地待在他那书房里钻研那些圣贤书。
　　只偶尔村里县里有人请他帮忙写信或是干些其他什么小工的时候，才能看到他出门的身影。
　　李来福做不到那样，他宁愿在有树荫的草地上半晒着太阳睡上半天，或是去钓鱼，或者做个小陷阱捉鸟，或者提根木棍去摧残野花杂草，再不济就陪他娘去地里忙，无论什么时节，他娘总是能找到活干。
　　他静不下来。
　　村里有很多年纪相仿的孩子，但都不喜欢找他玩，只有一个例外。
　　李来福在草地上晒太阳的时候，她静静坐在一旁，偶尔有风吹落树叶，掉在李来福熟睡的脸上，她会小心地帮李来福一一拿开
　　李来福在溪边钓鱼的时候，她帮忙守着装鱼的小桶，看着李来福不断抛竿收竿，中了鱼时也会微微笑，好像和她钓上来的一样。
　　李来福在田地里捕鸟的时候，她就和李来福一起藏起来，偷偷看着麻雀慢慢靠近。
　　她比李来福大两岁，叫李翠儿，是邻居家的孩子，遇见有什么事情的时候，两家经常拜托对方帮忙照顾一下，而农忙时节顾不过来的时候，就放任两人在院里一起玩耍。
　　虽然一身粗布麻衣，但她有着非常精致的五官，看起来很可爱，所以李来福也是很乐意和她玩。
　　她比较害羞，也不喜欢说话，但对于读书写字却是很有兴趣。她是李来福的朋友，李来福不希望她长大后只懂得洗衣做饭，所以两人独处时，也会教她识字，给她讲一些典故。
　　只是和男孩子不同，这时候的女孩子从小就要学着做家务了，所以她也只有干完活才会过来。
　　而女子也是不能参加科举的，她家里人以后也不会供她去读书，她也就只能从李来福这里学一点。
　　可能是因为年纪小，理解能力不太好，很多东西她学起来比较慢，但她对学习这件事特别有兴趣，比李来福勤快多了，所以几年来也学了不少东西。
　　特别是对于写字这一方面，她很有天赋，虽然年纪小，但学得很快、写得很好，第一次她写好后叫李来福过去看的时候，着实把他惊艳到了。
　　而她也不爱说话，就让李来福自己看，不知道是在害羞还是在骄傲。
　　书法是需要训练的，李来福那时候练得少，写得不如她，他就静静不说话，后来翠儿去干活了之后，他就自己偷偷在地上练。
　　第二次翠儿再拉李来福去看她写的字的时候，李来福也不说话，只是在旁边把这些字又写了一遍，当然，写得更好。
　　只有这时候能看到翠儿抿嘴皱眉，气呼呼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