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意谋北地

　　几经厮杀，尸横遍野，满目狼藉中不可计数的生命在落日西沉后的这四个小时中不复存在。此时夜空上厚重的云层终于褪去，洒落下了皎洁的月光。
　　月明星稀下的万国大军因杨柬章的败退铩羽而归，在大地上像是一片点缀满火光的黑影，渐渐的褪入了天际线下。
　　大获全胜后的徐烈鸿在穿峡关上看着这一幕却是怎么也安心不下来。心中一种莫名泛出的恐慌，让他总感觉这暗潮之下似乎还有什么埋藏的更深的阴谋在从中酝酿。
　　虽然从万国将士异常的表现中推断出了第三方势力诱发战乱的可能，但徐烈鸿在深思片刻后却没有再捕捉到任何能具体为线索的有效信息。
　　本来能用作剖析的尸体也在混乱的战场中化为了乌有。一阵烦闷的徐烈鸿不禁深呼了一口气，决定还是把当务之急处理好以后再论其他。
　　于是向身侧的谭济川说道：“谭将军，即刻派人凿石，打扫完战场后先将关前五百米尽数铺满巨石，之后再往后铺至千米。然后传书机工部，想方设法把三弓床弩给架在关上。”
　　对于徐烈鸿的安排谭济川心下了然，知道三弓床弩的架设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可用于击破双弓机弩无法突破的防御物。而铺陈巨石的目的则是为了防止这种极具威胁性的攻城器械的推进。
　　这种攻城器械因为体积的硕大，两侧全部装有大量的轮毂，因此只能在较为平整的路面进行推进，虽然前方装有挡板，但是也仅仅只能用作清除特定的障碍而发挥作用。
　　在面对沉重坚硬的巨石时，便会沦为无用的装饰品。而整个攻城器械就算是强行推进在嶙峋乱石之中，也只会因为巨石的参差不齐而导致左右轮毂架空后失去平衡而侧翻倒地。
　　铺陈五百米可以先行提供保障，而铺陈一千米就是万无一失了。
　　“我这就去办，不过……”
　　理解徐烈鸿目的的谭济川当即点头答应了一声，但在欲言又止的犹豫后贴近了徐烈鸿身侧，低声开口说道：“……徐将军，您不觉得杨柬章对我国机工部的研究成果了解的太过透彻了吗？”
　　“嗯。”
　　耳闻谭济川的怀疑，徐烈鸿只是点头应了一声，却是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谭济川有些诧异，略作沉思后，便抱拳行礼退下了。
　　在彻夜打扫战场之后的次日，有一众将士，以及身后城池内众志成城的百姓的驰援之下，铺石千米的目标仅用两日便完成了。
　　看着穿峡关再次变得固若金汤，徐烈鸿也不禁松了口气。现在万国除非能获得巴国的同意，经由鞳里境内行军至渝中之外，就不再对穿峡关具有威胁了。
　　只是这心情稍缓，徐烈鸿这胸口却再次泛涌出了一种类似于恐慌般的心悸让他一阵呼吸不畅。这种感觉就像是始终无法释放的压力，让气息堵滞在了胸腔之内。
　　徐烈鸿并没有多想，以为是前两日战斗中心潮起伏所导致的后遗症，毕竟杨柬章出神入化的一枪只差寸许就贯穿了他的胸膛。所以徐烈鸿只是捶了捶胸口，便走下了城墙，因为关后的城池里还有一场重要的会晤在等待着他。
　　穿峡关后的城池刚修建时规模并不算大，毕竟是以囤积粮草和整备兵马为目的而进行建造的。但后来在千川与渝中两地的贸易中开始有百姓倚靠城池修建民居，经年累月的逐步壮大下，就在城后扩展出了独立于军队的经济区与居住区。因为有军队驻扎在旁的庇护，所以之中的人口也算的上密集。
　　而徐烈鸿的这次会晤，就在夜幕下居住区的一间民居内进行。来者全都是二十三年前徐烈鸿所率私军中所提携出来的心腹大将，既是同乡亲朋，又是生死挚交。
　　叶睿、朱子平、熊宏硕、唐开霖、马飞翰，他们一行五人进屋后就先各自同徐烈鸿来了个熊抱。
　　当年徐烈鸿能组建私军，当得了一方将领，这五人可以说是功不可没，也就是因为他们的这番相助，徐烈鸿才有了能在帝城外截断万国大军去路的资本。
　　而且六人之间也不只是情深义厚，他们之间的信赖关系，就算手足兄弟都未必能与之企及，所以六人私下会面各自都以兄弟相称。
　　“徐大哥的骁勇可真是不减当年啊！依旧力敌万军，所向披靡！”
　　三弟朱子平率先开口，同徐烈鸿勾肩搭背的同时面目也不禁扬起了自豪。不过徐烈鸿却没有回应，只是拍了拍朱子平的肩膀，流露出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几人见此一时沉默，然后相继面目冷峻。五弟唐开霖压着声音沉声问道：“大哥，你果真决意如此吗？”
　　徐烈鸿深吸了口气，缓缓点头，油灯微弱火光下的面目明暗不定：“万国此时意与大宇为敌，正是率军强伐千川的大好时机，虽然之中似有诡谲，但机不可失，鸿鹄之志就在此际了。”
　　听闻徐烈鸿的一番话，之中决绝似乎已经没有了商讨的余地。五人各自看了一眼，眉眼间流露出的果断未经丝毫犹豫，二弟叶睿抱拳开口道：“那大哥如果心意已决，我等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其余四人也纷纷附和，抱拳说道：“没错，以徐大哥的文韬武略，本就该被天下人共尊，何必屈尊在林雍座下。”
　　“嗯，昔日宙宇上皇也是凭着问鼎天下的骁勇一统北地，今时有武神之资的徐大哥力压豪强，也自当走出一条天下大同之道！”
　　“说得对！今时我们强伐了万国，再做了林雍这个小崽子，收复㟙北、鞳里、岐荒不是易如反掌？”
　　……
　　眼见兄弟们义无反顾的支持，让徐烈鸿的嘴角也不禁展露出了笑意。几人围拢在屋内桌旁，相继把酒杯给满上。
　　兄弟六人一如当年义结金兰般以双手把酒杯捧至胸前，而叶睿致辞道：“敬天下大同！”
　　“没错，敬天下大同！”
　　然而就在几人碰杯之时，这酒杯碰撞的脆音却是在徐烈鸿的耳内变作了隆音震震。他耳内嗡鸣一片，同时感觉胸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淤积不散阻滞了呼吸。
　　立时脑中昏沉，眼前黑影浮动，一口气吸进肺腑，却是怎么也呼不出来了。上涌的虚弱感更是让他身躯一阵摇晃，想要扶着桌面缓一缓，手中酒杯却是跌碎在了地上。
　　然后徐烈鸿就突然觉得浑身无力，顷刻间整个人就被盔甲的重量拖拽的往后倒去，在勉强撑住身体后撤了几步后，庞大的身躯就在“哐当”巨响声后砸在了房屋正中的顶梁柱上滑落而下，随即身形一歪，竟然就这样躺坐在了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叶睿几人面色大变，立时将手中酒杯摔出，连忙将徐烈鸿扶了起来，想要拍打其面部试图让徐烈鸿清醒，却借着油灯的光芒发现徐烈鸿的面目上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布满了黑色的血丝，其眉眼紧闭，已经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