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南国公子

　　收拾好行装，二人驾着马车下山来到河谷镇，镇中穿城而过的一条大河名唤莽江，是大滦河延伸到北方的支流，河谷镇也因此得名。
　　莽江是北国南下、南国北上商船的必经之路，河谷镇就是莽江在贺兰州内最大的码头。大量产自悍北的兽皮、药材、矿石、木料、石料在此装船南运，也有来自大隆的瓷器、古玩、书画，渝昌的云锦和茶，西恒的珠宝和香料由此上岸，黑市里还有军方禁售的乌晶交易，整条莽江两岸，此起彼落布满大大小小的机械木臂，这些重型器械由乌晶驱动不停地重复着机械动作，而小商贩们索性就在江边开始叫卖和交易，因为商行林立，自然少不了酒肆、客栈和青楼，有些曾经纵横大隆国的过气花魁青衣罗衫招摇过市，本打算在江边酒肆前吸引北境土豪们的注意，万万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里的温度，别说酥胸半裸，即便包裹的和这群悍北鞑子一般严实还是瑟瑟发抖。
　　相传当年天山仙人降临，不仅传授了武林秘籍，还留下了乌晶的使用方法。溪源大陆上的习武之人，可以通过修炼身体和精神，提升自己吸纳天地能量的效能，这些储备在人体内的能量被称为“气韵”，气韵经过身体的转化和调度，再结合适当的操控技术，会爆发出巨大的破坏力！而乌晶本身就是吸收和储存天地能量的载体，因此习武之人可以直接吸将乌晶中的能量吸纳到自己体内，快速的提升功力。[数学公式]
　　随着悍隆第三次南北战争的结束，九州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和平，四大国的能工巧匠与武林人士汇聚一堂，围绕乌晶的使用发起了溪源大陆上新一轮的技术革命！
　　既然乌晶本身就蕴含着现成的能量，结合习武之人最基本的调度和操控能量的能力，就可以输出更多的能量作为动力，相当于通过消耗乌晶来即时放大习武之人的气韵！这样一来，就连最基本的武人也可以通过乌晶操作巨大的机械设施，亦或是军队中只具备初步武学基础的士兵，也可以操作拥有巨大气韵攻击的兵器。
　　这样一来，大量的初级武者纷纷转职成“气匠”，他们放弃了对武学的深入追求，转而日以继夜的奋斗在建筑、农耕、采矿、货运的工地上赚取高昂的报酬，随之而来乌晶的需求也与日俱增，黑市中更是一晶难求，据说拇指大小的一块乌晶作为路费川资，已经足够走遍溪源九州的天下。[数学公式]
　　于此同时，习武也变成了一条更艰难的道路，顶级的武者如果没有门道搞到乌晶提升功力，就只能看着同道门迎头赶上，或者担心有朝一日自己会被手持乌晶武器的军中小兵欺负。因此山野间穷苦的闲散修士们逐渐被江湖淘汰，人才和资源越来越集中到九州八门。[数学公式]
　　悍北国民风淳朴，事事追求一个实惠，所以每有其他几国的使团来访，都热情的要求对方携带商队通行，无论规模大小，到了地方就地摆摊，丰富本国百姓的日常生活，本次也不例外，据说这回来自青州的隆国使团，携带了大量的本地特产在河谷镇南的市集上售卖。
　　采办了必需物资后，老袁提议去镇南市集上隆国的展位转转，申屠勋点头随行。
　　悍北国贺兰州幅员辽阔，但大部分地区水资源稀缺，河谷镇是个例外，莽江汹涌的穿城而过，给此地的生活带来了有别于北方雪原的勃勃生机，使得河谷镇的市集也琳琅满目。河流带来的冷水稻和鱼货，成为市集的一大亮点。沿河而居的农家，将他们精心种植的稻米摆在市集上。这些稻米晶莹剔透，是当地制作米酒和各种米食的上佳原料。从莽江中捕捞的鱼类也十分丰富，因为江水冰冷，这里的鱼类适应了寒冷的环境拥有更大的体型，鲜活的鲤鱼、鲑鱼、白鱼、鲫鱼、狗鱼，还有非常珍贵的贺兰白鳝鱼，都整整齐齐摆放在在市集之上。
　　市集上还有一种极具特色的贺兰陶器。这些陶器以当地特有的细腻河泥为原料，经过匠人们巧手制作，成品不仅坚固耐用，还有着光滑的手感，尤其河谷镇距离北方边境很近，受到关外寒鸦九部的影响，陶器上的图案呈现出古朴神秘的关外风情，贺兰陶器不仅在悍北国备受欢迎，也成为了能够代表悍北驰名溪源大陆的手工艺品。
　　来到隆国使团的展售区域，从精致的青州瓷器、绚丽的丝绸，到各种鲜艳的果蔬和香气扑鼻的南国小吃络绎不绝。商贩们的叫卖声、乐工弹唱的曲子、还有小贩煎炒食物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和寒冷的北国冬天形成一种独特的和谐。这个市集也吸引了一些北国的江湖人士，他们或许在寻找特定的草药和武器，或者只是在享受这片生活的喧嚣，市集中还有些卖艺的人，吞火、耍剑、变戏法，他们的表演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群。孩子们兴奋地指着杂技表演，而他们的父母则在讨价还价，试图买到心仪的商品。
　　走过一个齿轮零件的摊位，老袁进屋讨价，留下申屠勋在路边看着马车，血灵兽乖乖躲在勋胸前的口袋中，时不时伸出头来四处张望。
　　这时一身华丽隆国贵族服饰的公子哥和十几个随从路过。公子哥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挺拔健硕，眉目英俊但双眼精光四射，头戴束发金冠，全身上下是产自云州的朱红色云锦劲装，青色护腰上悬暗金色大带，腰佩长剑[数学公式]。公子哥身边的随从里，有个腰悬双剑、身材消瘦的青年，此人面容清秀但脸色惨白、不时咳嗽一两声，一[数学公式]眼就发现了申屠勋口袋中的血灵兽，立刻叫停了衣着华丽公子哥低语几句，公子哥听罢喜笑颜开，大摇大摆的走到申屠勋面前定睛观看，确认了申屠勋胸前的灵畜就是血灵兽之后大声问道：“多少钱？”
　　申屠勋胸前的血灵兽被吓得一个激灵，把头缩入口袋，申屠勋微微皱眉，回道：“你说什么？”
　　公子哥依然直勾勾的盯着血灵兽，双眼放光，高声问道：“这畜生，卖多少钱？”一边问一边伸手掏向申屠勋的口袋。
　　申屠勋侧肩挡住了公子的手，默不作声，顺势转身走向马车。
　　公子哥从未被如此忽视，一把扯住勋后背的背囊，不客气的说：“出个价！这血灵兽本公子要了。”
　　申屠勋没有转身，压低声音说道：“放手。”
　　随即肩膀微微一抖，崩开了开了公子哥的手。
　　公子哥踉踉跄跄向后退出几步差点摔个跟头，手腕上传来一股电流，不由得高声骂道：“你这个鞑子，跟你好好说话你听不懂是吧！你敢跟本公子动手！”
　　身边一众随从齐齐上前把申屠勋包围起来，剑拔弩张之时，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放肆！”
　　老袁一声爆喝镇住了一行人，全然没了在谷中一天到晚贪酒小老头的样子，此刻的夜不收老兵背着单手缓慢从店内踱步出来，每一步似有千斤之力，踩的地面的石板路咔咔作响！
　　老袁皱着眉挤着眼角，嘴角裂开，似笑非笑的提高了调门：“怎么着？这还没太平几天呢，隆国的蛮子就敢跑到我们悍北撒野了，你们是不是活腻歪了！”
　　一句话引得周围忙碌的悍北子民纷纷停下手里的工作，近处几个武族装扮的年轻人甚至直接抽出刀走了过来。
　　悍北国自古民风彪悍，尤其贺兰州大半是北境边防军的军户，没见过大滦河南岸的灯红酒绿，当年悍北庆帝和大隆武帝和谈停战，北境从小到老一个个都老大的不愿意，还有退役老卒搬出了伤痕累累的浮屠战甲[数学公式]横街抗议，很是让北院镇抚司头疼。此时看到一群光鲜亮丽的南朝少壮，围着衣衫破旧的悍北老兵发难，不算宽敞的市集通道上瞬间聚集了百十来人，不只精壮小伙，一边卖胡饼的五旬大姐都从墙边抄起双手猎刀向这里围了过来。
　　公子哥骑虎难下，眼神示意身旁一个面露凶相的光头和尚和一个腿上带着铁蒺藜的蒙面护卫准备迎战，却被距离最近的双剑青年摇头拦下，那青年用眼神点了点老袁腰间的露出的铭牌，那是一块手掌大小的赤铜包边黑色玉石质地的牌子，用铜丝和鹿皮筋螺旋盘扣记在腰间，斑驳密集的灰色水纹上刻着一个篆体的“夜”字[数学公式]。公子哥看到这块牌子表情巨变，微微手掌向下按了几按，暗示身边的随从从长计议。
　　老袁眼毒，瞬间明白了他们的意思，咧嘴打个哈哈，向前一步讥笑道：“怎么着？南蛮子也有人识得夜不收？”
　　听到这三个字，周围一片哗然，人群中一多半抽刀指向半空，高喊：“贺兰死战！横行北疆！夜不收！”
　　夜不收隶属悍北防卫寒鸦九部的边军，是精锐中的精锐！每逢战事，都化整为零突入关外的万里雪原，刺探情报、设伏暗杀，给敌人造成致命的打击，以至于寒鸦九部俘获夜不收，都不经审问直接残忍的折磨致死！夜不收的生存条件极其恶劣，在没有任何补给的前提下，往往需要独立生存数月才有机会完成任务，只还不算他们需要面对的凶残的寒鸦遗民，因此夜不收的战损率常年维持在六成以上！但他们依然义无反顾，不畏生死，这种精神也为夜不收在悍北国乃至整个溪源大陆获得了无上的荣耀。尤其在靠近边境的军镇河古城，夜不收就是悍北子民无条件尊崇的信仰！
　　眼见周围群情激奋，双剑青年微微侧身护住公子哥，小声说道：“不宜多事。”
　　眼看着隆国一行人无计可施，老袁转身向周围人抱拳，“老少爷们儿，散了散了，别把人家南边来的娇客吓着！”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轰笑，众人刀剑归鞘，纷纷向老袁抱拳施礼，然后恶狠狠的瞪着南国公子一行人，才骂骂咧咧的逐渐散去。老袁看都不看一眼，拉着申屠勋跳上马车扬长而去。
　　望着远去的马车，公子哥咬着牙对周围的手下低声说道：“找到他们，我必须要得到那只血灵兽！”
　　众人快速围成一个小圈，微微躬身施礼，低声道：“谨遵号令！世子殿下！”
　　回到幽冥谷后，老袁去墓园南侧的军所交割物资，申屠勋在故人堂安置好血灵兽的吃食，独自上山。
　　来到后山雪林中的石棺处，申屠勋绕到隐蔽的石门前，微微闭目运功，石门有所感应，徐徐向侧面展开，露出了里面的山洞，申屠勋举步进入石棺里面，石门在身后慢慢合上。
　　洞内和故人堂大小相仿，四壁笔直平整，摸上去材质似石非石，似铁非铁，左侧有一个石床，右侧靠墙有一个铁柜，铁柜上层挂着半人高的金属和竹子拼接的箱笼，铁柜下层有一个上了锁的铁箱，箱内是申屠勋收藏的数十块乌晶！在悍北国私藏乌晶是杀头的重罪，所以这个洞穴申屠勋连老袁都没告诉过。
　　想起十年前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申屠勋陷入了深思。
　　幽冥谷的夜色已深，故人堂内老袁正在研究白天带回来的零件，趴在门前的血灵兽似乎听到什么动静，溜到院子里东张西望，突然间被凭空撒下的一张捕兽网兜头套住，血灵兽大声嘶叫起来，老袁闻声冲出了屋子......
　　入夜，申屠勋做了一个噩梦，被梦中血灵兽的痛苦的哀嚎惊醒，还没定下心神就被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他快步走出石棺，只见山下故人堂方向火光冲天，暗叫一声不好，飞身下山。
　　故人堂门前的灶台已经烧毁，菜地被踩了稀烂，青砖小瓦房的火势正盛，老袁瘫坐在水井旁，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申屠勋顾不上灭火，飞奔到老袁身旁，用手搭在老袁的手腕上查看伤情，老袁缓缓睁开双眼，颤颤巍巍说道：“血灵兽……”又昏厥过去。
　　申屠勋目光一凛，用双指在老袁的后心灌入气韵护住心脉，然后将老袁背起，奔向幽冥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