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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廿九,雨水,长安城西九十里马嵬驿,艳阳。
天公好像为了大阵仗而作美,本应是绵绵细雨的日子,从辰时开始便是一片艳阳,天蓝的像是湖水倒置,甚至没有一丝云彩。
有什么好事,能让半个中原的名人异士不拘一格,齐聚在这处早已荒废经年的驿站里。
杨妃墓就在驿站不远的地方,朝廷早年间发布过禁令,此地乃百步耕耘之禁,老百姓不能耕作,这里便荒废的更厉害了,刚过了冬日,野草便开始疯长起来。
这破败的驿站此刻早已被人修缮一新,陈旧的木梁和瓦壁上悬挂着崭新的大红绸缎,沾满苔藓的青石板也铺上了一层由波斯远道而来的羊毛毡地毯,再加上周围装饰的奇石鲜花,就算认作是皇上临时的行宫也不足为奇。
但这些劳师动众的所为只为了一个人,长安城四十年来最有名望的大侠,镇三秦杜冷。
而今天正是杜大侠的金盆洗手大会。
杜冷杜大侠今天已经六十有二了,从他第一次和搭档丁值破获翠柳庄神剑奇案算来,也经过了四十二个春秋。
此时的他已经是长安城最有名望的人之一了,而他的搭档冷面客丁值更是一手把悬红会做成了江湖上最大的组织。
对于他来说,那些波澜的岁月与荣耀早已抛之脑后,现在他对于余下的人生,只想静静度过,安心受领。
面对着大厅门口高高悬挂着的六把名剑,身穿素衣的杜冷只是在腰间别了一枝辛夷花,含锋新吐嫩红芽,势欲书空映早霞。
这六柄剑高悬在大门之上是丁植的主意,他希望自己在当下这个身份和地位里依然能时刻保持警醒,不要忘了自己的初衷。
丁植是个优秀的人,也是个好朋友,杜冷常常觉得这一生有丁植这样的朋友陪伴,早已死而无憾了,老天竟还眷顾着他度过了一次次艰难险阻,让他能平平安安的金盆洗手,也不知道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行。
有人说过,当你踏上一段荒唐至极的旅程却还有人同行,是多么让人嫉妒啊!
杜冷微微笑着,满带欣慰的看着这六柄剑,看着它们周身的累累伤痕,这不仅代表着岁月,也代表着他这一生之中的荣誉。
由右至左第一柄剑,剑身长二尺八寸,通体银白,剑柄缠着金线,剑穗是杏黄色的,大抵因为岁月的洗练,这杏黄色已经微微发白了。
这柄剑名叫麟游,是他初入江湖便和丁植联手打破翠柳庄奇案后,金城剑侠张浪和铸剑大师赵鍮一起送给他的。
借大诗人杜甫的名句,来表达对杜冷的感谢和期许,并是天上麒麟儿,四海之内畅遨游。
这柄剑杜冷最为珍重,他一用便是八载,这八年间麟游伴随着他经历了无数场风雨,也见证着他一步步走向武者的巅峰。
直到那一场盛夏,最热的一天,确是杜冷离死亡最近的一天,他面对着他这一生中最强大的敌人,猎剑游魂独孤印,在和对手大战了四个时辰后,杜冷的右胸被刺穿,而他麟游剑的剑尖也被独孤印的利刃劈断。
那一刻杜冷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如同坠入了冰窟一样,万幸丁植来了,不但他来了,全天下最有名剑也最锋利的剑客马如斯也来了。
猎剑游魂生平击败了二十六名剑客,他的背囊里装着二十六个剑穗,可在马如斯面前,他就像是被从河里捞出的一尾游鱼,扑腾了几下,就彻底僵住了身子。
马如斯一边用手里的利剑挑起独孤印的背囊,一边感慨着说,可惜了这二十六柄剑。
不是二十六柄,是二十七柄。
杜冷心灰意冷的说道。
我们感叹夏日漫长,却一瞬间秋凉,就像我们年轻时候感慨青春,却在青春消逝后闭口不谈。
时间把争辩的勇气都转变成了闭口不提,就好像一碗冰镇的桂花酸梅汤静置了一整个下午。
陪伴了杜冷八年的宝剑麟游被妥善封存在他长安城里的宅院中,而他手中又有了第二柄剑。
四君子,就是此刻高悬在麟游旁边的那柄。
四君子剑是早年间马如斯从九命驼张剑手里得来的,此剑由铸剑大师何宝生取精铁所炼,剑长二尺六,剑托、剑握、剑锷上分别绘者兰、竹、菊,而剑身上自然锻造的纹理形成了梅树枝桠的形状,沾染鲜血后,刚好就像盛开的梅花。
马如斯一直没有佩戴过这柄剑,他觉得一个人一但过于依赖外物,自己就会变得懈怠,他从来没有翻越过身旁的两座高山,所以他一刻也没有过懈怠。
但他觉得这柄剑很适合杜冷,杜冷勇敢,豁达,敢做敢当,当然最重要的是善良,这柄剑最应该交给到他的手里。
杜冷本不愿从马如斯手里接下这柄剑的,因为这柄剑太重了,他不但承载着江湖第一名剑的声誉,也承载着江湖第一人的期盼。
但他又不能拒绝,因为他的命都是马如斯捡回来的,对他,杜冷讲不出拒绝。
杜冷手执利剑,化身掌剑人,在佩戴四君子剑的这五年里,杜冷只用过它一次。
这柄剑上的梅花也只短暂的盛放了片刻。
那是正月初二,无星无月的残夜,四君子剑的寒光点亮了洛阳城,这柄剑的剑尖洞穿了杜嘲风的喉咙。
而这杜嘲风正是号称不破东风的龙头会扛把子,金榜组织第一高手。
现在提起不过是风轻云淡的一段往事,可当年的惊心动魄只有当事人才能知道,所以杜冷不愿再想,虽然他一剑刺穿了杜嘲风的喉咙,可四君子剑的剑刃也多了二十一处缺口。
看着高高悬挂在门梁上的四君子剑,杜冷干涩的眼睛竟有些湿润了,想想他也已是年过六旬的老者了,沟壑也爬满了他曾经不可一世的脸,但杜冷并没有沮丧,他的嘴角微微上扬,这何尝不是人生。
杜冷依次看着接下来的剑,流风、钿星、九州殊口,这三柄宝剑无一不是陪同杜冷出生入死,剑身上的伤痕证明着它们历经的无数场大大小小战役。
一路看到最后,最左边的那柄剑却看着格外不同,这柄剑剑身无光,像是锈蚀了的铁条,剑镡化身一簇铁做的荆棘,看着并不像中原的制式,和前面五柄寒光闪闪的宝剑相比,这柄剑看起来不像是杜冷佩戴的,反而像是乡下铁匠打废的一柄残剑。
但这柄残剑却陪伴了杜冷最近的十载,这柄剑叫无刃,索性杜冷已不需锋刃了,因为他的名就是锋芒。
杜冷左手托在右手上,像端详婴孩一样端详着这六柄剑。
今日之后,我将永远与你们作别。
杜冷抬眼看向门外,他的眼神又恢复了锐利,看着一个身穿华服的青年快步流星走来。
青年边走边说道:“师傅,宾客们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