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年灵堂

　　飘雪城中。
　　凌家旧宅。
　　四处白布翻飞，不知是雪花拍打白布，还是白布拍打雪花。
　　偌大的凌家宅邸，荒无人烟，杂草丛生，冷风呼啸而过，刮起阵阵低鸣。
　　一扇木门在风中摇拽，吱呀作响，像是在述说着一段伤心的往事。
　　凌家宅邸中央，一个大大的灵堂静静矗立。灵堂前端放着一块灵牌，上书：雪国战王凌诺风！
　　一位白衣女子愣愣站在院中，看着白布后面若隐若现的灵牌，美目盼兮，尽显三千柔情与思念。
　　“诺风，凌家破落了，我已经尽力，对不起，我真的尽力了。”
　　少女轻起朱唇，不经意间真情流露。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她孤独地守着凌家宅邸十年了，守着她心中最爱的人也十年了。
　　即便只是一个灵堂，她却一直守护着。
　　她，影夜，沉落域郡的群主之女，是雪国公认的第一美人，与雪国第一天骄凌诺风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十年前，墨崖传来凌诺风陨落的消息，她受不了打击，晕厥了过去。
　　十年来，凌家一再破落，她为了曾经所爱之人、如今的一杯黄土，苦苦支撑着凌家。
　　凌家还是倒下去了，经不起雪国新认第一天骄的手段，默默退出国都——飘雪城。
　　这些年来，凌家宅邸荒芜杂乱，没有了当年的霸气辉煌。
　　不过飘雪城所有人都知道，有一道倩影，每一天都站在凌家大宅门前，遥遥凝望远方，时常一站，就是一夜。
　　她在守护着一个灵堂，十年如一日，不曾让人动过灵堂半分。
　　她有时也无助，也彷徨，也会幻想，或许有一天，他会在路的尽头姗姗来迟，对着自己笑，那笑容，她一辈子也不会忘。
　　这……也正是飘雪城人感到悲凉的原因。一个再也不会出现的人，另一个人却一如既往。
　　一阵脚步声响起，打断了这静寂的夜，影夜收起凄苦的容颜，转身看着来人，她消瘦了太多。
　　“影夜，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八个少年踏雪而入，来到摆灵堂的院中，看着影夜，正是其中一人话语。
　　影夜邹眉，有些不待见来人：“墨白，你们来做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们。”
　　墨白，墨家的嫡系子弟，墨崖的堂兄弟，元侯境强者，即将封侯。
　　“我知道这里不欢迎我，我也不想来这里找晦气。”
　　“不过……我是奉命行事，墨王要在这里建造一座练兵场，我是来拆灵堂的。”
　　影夜瞬间愤怒，人已经没了，连安息之地也不能有吗？墨崖与凌诺风也是生死之交，她就不明白，为什么墨崖这么狠心？非置凌家于死地？现在连好友的灵堂都要拆。
　　“你们敢！”
　　影夜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如若不是她拼死守护灵堂，或许早被拆了。
　　按理说凌诺风的灵堂应该布置在皇家园林的，他可是一代战王，战功赫赫。
　　“我有什么不敢？你别忘了，现在是墨家第一，凌家已经不存在了，墨王不斩尽杀绝已经很仁慈了。”
　　影夜很无助，凌家被冤枉私通敌军，差点被满门抄斩，如果不是她冒死觐见，搬出凌家赫赫战绩，或许……凌家早没了。
　　“你们谁敢动一下试试？”
　　影夜转动单薄的身体，寒风吹起耳边发丝，抽出手中长剑，剑指墨白！
　　“影夜，你这又是何苦？十年了，你难倒还放不下凌诺风？他……已经死了！”
　　他！
　　已经死了！
　　墨白的话如同一根利针，狠狠扎在影夜心房，她脸色苍白，不禁向后退去。是啊，他，已经死了，不会再出现了。
　　没有人注意，一道眼神涣散的身影，背着长剑，拖着断臂，正站在院子入口，泪水早已泛滥。
　　“墨王还叫我告诉你，想要保住灵堂，可以，只要你答应这门亲事，墨王不但留着灵堂，还向雪皇求情，让他进入皇家园林。”
　　影夜露出一个绝望的自嘲，手里的长剑坠落地面，转身走向灵牌，坚定忧伤的话语响起。
　　“你回去告诉墨王，他不要白费心机了，我影夜早在十年前就死了，今日这身皮囊，也是时候舍弃了。”
　　墨白一惊，立刻出言阻止。
　　“影夜你要干什么？你如果这般选择，那我们拆的就不止灵堂了，凌家可还有许多后人。”
　　影夜身形一顿，转头看着墨白，一股杀意弥漫院中，她也是元侯境强者，早在十年前就是元侯，不过这十年，她荒废了修为。
　　“不要欺人太甚。”
　　墨白一看有用，果然，墨王料事如神。
　　“你想清楚，我不着急。”
　　墨白说罢，抱起手中长剑，开始打量起院子来，他坚信影夜会作出明智的选择。
　　院子入口处，断臂人眼中一时柔情似水，一时又杀机毕露。
　　踏！踏！踏！
　　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响起，院中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个破衣烂衫的少年，拖着一只断臂，正缓缓走来。
　　长发飞舞，遮住了少年半边脸庞，叫人看不清晰。
　　“站住！”
　　墨白毫不在意地发声，可是，那道身影根本没有停住，而是直直走向灵牌。
　　“我叫你站住，没听到吗？”
　　墨白有些愤怒，抽出长剑，正欲刺杀而去。
　　就在他抽剑那一刻，那道身影却是停顿了一下，踢起脚下石头，继续抬步而去。
　　石头突然化作一道长虹，对着墨白激射而去，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看清。
　　噗！！！
　　“你……？”
　　一颗石头，径直穿过墨白脑门，剑都没能拔出，一脸震惊，恐怖的表情不曾流露，便应声而倒。
　　跟着墨白进来的几人一愣，目露恐惧，随即转身就逃。
　　咻咻咻！！！
　　又是几颗石头激射而出。
　　呃！
　　几声闷哼，所有人倒地死亡！
　　院子中只剩下两人，影夜，以及断臂人！！！
　　在一切刚好结束的一瞬间，断臂人已经来到灵牌前，伸出仅剩的一只右手，轻轻抚摸着灵牌。
　　影夜内心不解，竟然还有人愿意来看诺风？诺风在生之年，确实有许多朋友，不过自从凌家破落后，再也没有人来祭拜过。
　　“阁下，你是诺风的朋友吗？”
　　影夜露出一个苦笑，问着断臂人。
　　断臂人抬头看着灵堂，白布翻飞，尽显凄凉，凌家破落了。
　　只见他拿起灵牌，右手一用力。
　　啪！！！
　　灵牌应声而碎。
　　“你干什么？”
　　影夜立刻拿起地上长剑，飞身上前，这是凌诺风的灵位，谁也动不得。
　　然而，断臂人的一句话，深深让影夜制止了身形，落在地面。
　　“影夜，你……瘦了。”
　　影夜愣愣看着断臂人背影，心里莫名空洞。
　　“你是谁？”
　　断臂人背对着她露出一个惨然的笑，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跟她说话。
　　“我是谁？”
　　“我……是一个离家十年的不孝子。”
　　影夜浑身一震，长剑掉落地面，身体从头麻到脚。
　　我……是一个离家十年的不孝子？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
　　影夜哭了，她本以为这些年泪流干了，不会再有泪了，这一刻，她却哭了。
　　“是啊，整整十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