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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华凤饶有意味地看着我，眼光奇异，就像看见一个一直很聪明的人却突然犯了个大傻。
“西门公子，您难道没想过吗？段家父子死在姑苏朱氏府第，不论是什么原由，朱氏都要付出大代价去平息段家的怨怒。而如果西门氏公子也死在这里，您觉得临安西门氏又会要朱氏付出什么代价？何况还需一起除掉我，六扇门名捕，这秘密才能完全保住。但我六扇门难道也是好惹的吗？而且朱氏未必就会出手。”
“所以我们呆在姑苏朱氏府里时，反而是最安全的。”
我是不会去抱朱氏不会出手这种侥幸心理的。
人在江湖，防人之心绝不可无，宁愿多做些杞人忧天、庸人自扰的忧患考量，也绝不可侥幸大意而使自己陷入险地、绝境。
“而且我的伤很重，没有三五天肯定动不了手，没有半个月肯定是好不了。即使你带我出去，也只是一个拖累而已。”
“所以我们暂时最好还是呆在朱府。”
“不是我们，只是我而已。西门公子若是真心忧虑朱氏会出手，自然是自己尽快离开。毕竟朱氏暂时应该还没办法调用太多的人手，但随着时间后移，离开朱府后可能面对的危险就会越大。”华华凤看着我，眼神平静。
“我们还是小心点不要在府里中了些什么削弱实力或者多日后才会发作的暗门奇毒吧。”
我自然知道若我立刻离开华华凤肯定也不会有任何怨尤，但我自然不会就此离开。
与华华凤无关，我不会把一个虚弱的人陷于可能的险地，自己却置身事外。
这不是一个剑客应为，也不是一个西门氏子弟应为。
“小女子如今毫无反抗之力，倒要劳烦西门公子多所看顾了。”
华华凤脸上绽出了微笑，那不是一个老江湖的假笑，而是一个温暖、明亮、友善的笑容。
一个人只有面对自己的朋友或亲人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笑容。
“华捕头名传天下，西门也想听您讲讲经手破获的一些奇案大案。”我也笑了起来。
“放心，也不需戒备太久。我正好有个兄长在临安办事，我已让门中联络他，请他办完事就立刻赶来。只要他来了，我这便万事无碍。”华华凤说起这位门中兄长，倒是信心十足。
“临安办事？”我对临安自然是敏感的。
“办的事自是与西门氏无关。只是去试试一只老狐狸、看看一条龙。”
华华凤的声音给我的感觉，似乎这只老狐狸已经在她那兄长的捕兽陷阱中，那条龙也绝不会飞出她那兄长的掌心。
（注：相关细节宜先阅读古龙《七种武器·七杀手》）
“一条青龙？”
“不是青龙，但也是很了不起的一条龙。”
“你的兄长一定也很了不起。”我礼貌出声赞道。
“他确实很了不起。我甚至觉得他是这个世上最了不起的人！”华华凤的眼里已全是光，一个人只有谈到自己最敬仰的人时眼里才会有这种光。
华华凤当然不是一个一般的女子，虽然她才二十来岁，但一个二十来岁就成为当世三大名捕的女子难道不是很不一般？
何况她还刺伤了柳松云，见识过柳松云的可怕以后，我当然也知道刺伤他的华华凤武功也是年轻一辈中罕有的强悍。
所以，我很好奇谁能让这么年轻气傲、倔强冷静的女子这么崇敬。
“你这位了不起的兄长叫什么名字？”我忍不住问。
“他叫柳长街。“华华凤回答。
“柳长街，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名字。”我本来想用“奇怪”这个词的，但我是个有礼貌的西门氏。
“因为他姓柳，却很喜欢长街。他在一座小城里做了十几年的小捕快，平时就负责几条长街的安全。他和那几条长街上几乎所有人都是朋友，无论开店铺的老板、还是打杂的伙计，甚至倒夜香的苦力。长街上的所有人似乎都喜欢他，无论是精明市侩的老人、五大三粗的男人，还是美的丑的大姑娘、小媳妇、老太婆，以及还不懂事的小孩。他说最喜欢长街的人间烟火、人情世故，他很愿意一辈子守望这些长街，直到老死。”
“这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我真诚的赞叹。
一个有大本事的人能这样说已经很了不起，能这么做到更称得上这天地间最了不起的人。
华华凤这么敬佩的人自然必有大本事，这样的人却只是在一个小城当了十几年的小捕快，连捕头都不是的小捕快，守望着几条长街，无所怨尤，甘之如饴。
这样的人何其少！这样的人怎么能算不上世间了不起！
“他应该很快就会到了。”华华凤说。
……
柳长街已经到了。
看起来无论再怎么精明的老狐狸、无论多神异的龙，都不能耽误他太多时间！
五天后，他已坐在了华华凤的房里，坐在了我的对面！
柳长街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有张圆圆的脸，笑容很亲切，眼角虽已有了些皱纹，但一双眼睛却还是年轻的，带着种婴儿般的无邪和纯真。
无论谁都看得出他正是那种心肠很软、脾气很好，而且一定很喜欢朋友和孩子的人。
我在柳长街的身上感应不出任何江湖高手的气息，就像他是一个不会任何武功的普通人，他甚至不会让我感觉到一点危险！
但他必是会武功的！只是我感应不到！
圆融无碍，返璞归真！
这个柳长街是褚师之外我见过的最可怕的人。
“柳大哥你的事已经办完了？”华华凤的脸上满是温暖明亮的笑意。
“胡力死了，龙五还想请我喝几天酒，见几个花魁。但我收到你的急讯，便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过来了！”柳长街的衣服还有风尘，眼睛里还有血丝，脸上满是疲倦。
“天尊这次……”
“先不要讲天尊的事，这位公子可以信任吗？”柳长街抬手止住了华华凤的话，却是看着我问。
“嗯。”华华凤坚定地点了点头。
“嘭”的一声，柳长街的头趴在了桌上。
不到一柱香，却已发出了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