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温暖的年夜饭

　　“长得应该还可以吧。”
　　虽然有些无语，但钱佑抽出床腿后，还是用床腿指着青年丧尸，回答道：“这家伙是五楼的住户，什么职业我不知道，但经常会大半夜带各种各样的女人回家，长得都还可以，外边那个女丧尸应该就是他带来的。”
　　从青年丧尸的胳膊来看，他显然是度过筛选期后，遭遇丧尸袭击而感染。
　　楼道内，除了那个女丧尸造成的声响外，并无其他声响传出，所以是谁咬的他不难确定。
　　再一结合这家伙平日里的行为，钱佑只想对青年说一句话：
　　你活该被咬！
　　三十晚上，不陪家人、朋友过年，反而从外面带女人回来乱搞。
　　不仅害了自己，还险些害死老子！！
　　话说回来……
　　钱佑看向王煜的目光变的有些古怪，这家伙居然会对女人感到好奇。
　　不对。
　　仔细想想，20岁的青年，正是男性荷尔蒙最旺盛的时期，他会好奇也很正常。
　　“钱医生，你在现实中见过美女吗？”
　　王煜有些好奇的道：“几年前在外病区，有个老头骂我是孤陋寡闻的小兔崽子，根本不懂欣赏美女，他说外面大街上全是身材好到爆棚的美女。跟我说，要是有机会离开医院的话，一定要好好欣赏一下。”
　　“绝对能让我看的双眼发直，心情无比激动、愉悦，恨不得立即扑上去。”
　　“从那以后，我就经常在走廊窗口观察外面街道的行人。”
　　王煜回想了一下，继续道：“但无论是街道上，还是医院内，好像都不存在他所说的那种，能让我双眼发直，心情激动、愉悦的美女。”
　　“而且我很好奇，看到美女与心情激动、愉悦之间，到底存在什么联系。”
　　在王煜那双纯真且好奇的目光注视下，钱佑突然想到一句网络上很流行的话：我真该死啊！！
　　至于王煜的问题，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但对于在现实中见没见过美女这个问题，钱佑下意识的便要回答‘当然见过’四个字。
　　可话到嘴边……
　　钱佑很悲哀的发现，自己在现实中确实没有见过什么美女。
　　自己见过的所谓美女都是短视频里，将美颜开到背景畸变的网红，还有就是一些明星。
　　而在现实中，见过最多的则是自己老婆这种，不算美、也不算丑，但画了厚厚的妆后，看上去也不错的类型。
　　平心而论，哪怕他很爱自己老婆，认为自己老婆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他也没办法在王煜这么纯真且好奇的目光下，将自己老婆吹成是美女。
　　叮~~
　　就在钱佑纠结怎么回答时，电子提示音再次响起。
　　顾不得再去思考王煜的问题，钱佑握紧床腿，目光警惕的看着电梯门。
　　电梯门缓缓开启，门外景象一览无余。
　　空无一人的楼道，让钱佑心中松了口气。
　　单元门加上防盗门，正常来说只要不是恰好在筛选期时身处家门外，那就算是变成丧尸，应该也无法从家中走出。
　　基本所有防盗门都带有童锁，简单的误触，根本无法打开。
　　至于楼下那个女丧尸，就算听到声音，短时间内应该也爬不回来。
　　砰~~
　　然而，钱佑刚松了一口气，电梯左侧防盗门便传出一声闷响，好似有什么人在撞击着房门。
　　防盗门上方，标牌的数字是……
　　902。
　　砰砰砰~~
　　撞击声不断响起，在寂静楼道内显得极为清晰。
　　钱佑看着自己家的房门，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但并没有再像之前一般畏首畏尾，而是迈步走出了电梯。
　　王煜则没有急于走出电梯，他在钱佑走出后，俯身抓住青年丧尸脚腕，将其双脚拖到开启的电梯门中间，确保电梯门不会关闭。
　　见到王煜走出，钱佑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一般，神色变的无比坚定。
　　“拜托你了。”
　　钱佑从牛仔裤后兜掏出一把钥匙递给王煜。
　　看着钱佑脸上神色，王煜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后，从其手中接过钥匙。
　　这种表情，王煜并不陌生。
　　他经常会在那些精神病家属，还有那些头脑短暂清醒后的精神病患者脸上看到。
　　绝望到极致后，将会是……
　　解脱般的寂静。
　　咔~
　　钥匙插入锁孔，王煜没有拧动钥匙，而是转头问道：“刚刚在小区入口时，钱医生你好像有说过‘妈’和‘晓丽’这两个词汇吧？你家中有几个人？”
　　此言一出，钱佑死寂双眼中出现了波动。
　　王煜见状，再次开口道：“从撞击声的频率来看，这门后只有一人。”
　　只有…一人吗……
　　钱佑没有说话，而是看向王煜，那双眼眸中满是血丝。
　　他知道……
　　王煜并没有幸灾乐祸的意思，只是以理性的分析来提醒自己。
　　但王煜却意识不到，这种提醒，对于一般人来说有多残酷。
　　人格异常者（psychopath）。
　　钱佑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一心理学术语，或者说在第一次拿到王煜病例，发现上边没有说明入院原因与病症时，他就已经想到这一术语，只是不愿意将其放在王煜身上罢了。
　　他们是魅力十足、善于操控、一生行事无情的社会掠夺者；
　　他们的身后残留着一地破碎的心、湮灭的希望、空瘪的钱袋；
　　他们毫无良知与共情之心，自私自利、为所欲为，对违反大众遵守的规则无丝毫忏悔与负罪感！
　　……
　　钱佑能够成为地下隔离区的主治医生，确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武力。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心理学方面的专业性不足。
　　事实上恰恰相反，哪怕在整个东山精神卫生中心，他的专业能力都能够排在前列。
　　虽然在进入职场后，钱佑并没有接触过类似患者，但他清晰记得学习过的相关记录与研究。
　　人格异常者被大致分为三类，分别为：原发型、继发型（或神经质型）、逆社会型。
　　当中只有原发型人格异常者是‘真正’的异常者，他们在心理、情绪、认知和生物学上均具有显著区别于常人与普通犯罪人群的特点。
　　而另外两种则混合了异质人群的反社会行为特质，这些特质也是大多数犯罪者所具有的特质。
　　继发型人格异常者，用于指称那些由于严重的情绪问题或内心冲突，做出反社会行为与暴力的人。
　　逆社会型人格异常者，他们的反社会行为则多是从亚文化中，也就是家庭、组织、帮派等处习得。
　　这两者的‘人格异常者’标签具有误导性，因为他们与‘原发型人格异常者’的行为和背景截然不同，都有非常高的累犯率。
　　提到原发型人格异常者，一般人最先想到的大概会是‘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因为两者的描述非常接近。
　　可事实上，人格异常者与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并不完全等同。
　　人格异常者与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相比，要更加明显而广泛，而且最重要的是……
　　反社会型人格障碍，其定义更多涉及犯罪行为，而‘人格异常者’并不都是犯罪者。
　　原发型人格异常者极为独特……
　　他们在神经、心理、情绪上都存在障碍，通常没有爆发性的暴力行为和极端的破坏性；
　　他们具有很强的社交魅力，并且健谈。
　　他们有可能犯罪，甚至事实上大多都会终生与规则为敌；可当中也有少部分从不与规则为敌，从不犯罪，只是认知有别于一般人。
　　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当他们直接或间接的施以暴力时，手段都会异常残酷！！
　　前者？
　　还是后者？
　　钱佑看着一脸平静的王煜，心中苦笑一声。
　　这还重要吗？
　　钱佑不得不承认，在这种末日中，有这样一个不会受到情绪影响的人在身边，确实会成为唤醒一般人意志的良药。
　　好比如自己！
　　“我知道了。”
　　脑海中念头百转，实际上不过是一瞬间，钱佑便已经举起手中床腿。
　　“开门吧。”
　　王煜仔细观察着钱医生的神情，心中没由来的松了一口气。
　　咔~~
　　锁芯转动，当转到底端的刹那，一股推力顿时从锁舌转移到王煜双臂之上。
　　砰——！
　　王煜用力抵住防盗门，让门扉只开启一道缝隙，一道能够让钱医生看到门内之人的缝隙。
　　“…妈……”
　　一声轻唤，从钱医生口中传出。
　　这一声轻唤，很温暖。
　　王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用温暖二字来形容言语，但这确实是他此时最真实的感受。
　　明明意识很清楚，现在应该去催促钱医生。
　　再等等、再等等……
　　隐约间，好似有人在耳边不停述说，让王煜在这一刻，哪怕因用力过猛而憋的脸颊通红，也没有出声去催促钱医生。
　　“啊啊啊~~”
　　门内的丧尸是一位老人，她穿着一身家居服，身上套着围裙。
　　浑浊灰色眼眸，锁定在钱佑身上，一双满是老茧的手掌从缝隙伸出，不断的抓向眼中目标。
　　“钱医生…有句话我之前忘记说了……”
　　王煜迎着钱佑的目光，通红的脸上勉强勾起一抹弧度。
　　“过年好啊。”
　　过年、过年，阖家团圆。
　　过年、过年，驱邪攘灾。
　　过年、过年，纳福祈年。
　　过年…过年……
　　辞旧…迎新……
　　“嗯，过年好。”
　　话语间，钱佑松开手中床腿，转而脱下身上白大褂，用双手将其折叠拧做一捆。
　　“王煜，让开吧。”
　　砰~
　　防盗门被推开，让王煜的背部狠狠的撞上墙壁。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从屋内冲出，落入钱佑的怀抱当中。
　　“妈，过年好。”
　　王煜耳边传来钱医生温和的话语声，当中夹杂着‘咔’的一声清脆声响。
　　推开防盗门，王煜看向钱医生所在。
　　只见钱医生拥抱着怀中之人，手中拧做一捆白大褂，缠绕在其头部。
　　而他怀中的那人……
　　身体已经软下，只有白大褂缠绕的嘴部，在无力的进行微弱活动。
　　王煜看了眼钱医生怀中之人的颈椎部位后，收回目光，捡起地上床腿，迈步向房间内走去。
　　房间内漆黑一片，仅能够借助楼道的灯光，看到进门是一个客厅。
　　沙发、茶几、还有熄灭的电视。
　　砰~
　　防盗门关闭，让房间彻底陷入黑暗当中。
　　在王煜站在原地，适应黑暗时，钱医生已经轻车熟路的进入客厅，将怀中人轻轻的放在沙发，将一旁的毯子为其盖上。
　　双眼逐渐适应黑暗，王煜借助窗外月光观察着客厅，最后目光锁定在一扇被撞碎的木门之上，还有那木门下屏幕碎裂的手机。
　　透过缺口，映入眼帘的是洗手池。
　　卫生间吗？
　　王煜拎着床腿，向着卫生间走去。
　　卫生间不算大，来到门外时，就已经可以看到卫生间全貌。
　　洗手池、马桶、还有……
　　表面遍布血手印的钢化玻璃淋浴房！
　　而在那长宽一米左右的淋浴房中，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蜷缩在当中。
　　借助有限的光芒，反复确定淋浴房玻璃与门锁并未损坏后，他才看向沙发旁钱佑，轻声唤道：
　　“钱医生。”
　　王煜的话语声在卫生间内回荡，让那蜷缩成团的身影一颤，埋进臂怀中的脑袋猛地抬起，于黑暗中看向卫生间门口的王煜。
　　“阿佑？”
　　略显嘶哑的声音，让已经向着卫生间走来的钱佑步伐一顿，随即立即冲了过来。
　　王煜很识趣的让到了一边，开始在钱医生的家中走动起来。
　　客厅、卫生间、主卧、次卧，然后进入了厨房与餐厅。
　　刚一进入餐厅，一股很香、很香的菜肴味道便扑面而来，让王煜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来到餐桌旁，看着那一盘盘菜肴。
　　王煜立即拉过旁边塑料圆凳坐了下来，上次吃饭还是昨天中午，而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一点多了，王煜肚子已经开始报警。
　　无视了客厅中两人的私语，王煜一个人坐在餐桌旁，享受着丰富的年夜饭。
　　与医院提供的食物不同……
　　很好吃，也很温暖，哪怕早已经凉了。
　　这是那双手主人所做的吗？
　　王煜并没有见到那双手主人的样貌，但从这些菜的味道来看，她应该是一位面容很温柔的人。
　　哒~
　　餐厅灯亮起，钱佑带着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走入餐厅。
　　女人长的不算漂亮，属于那种很耐看的类型，身上穿着军绿色的上衣与牛仔裤，双眼满是迷茫的看着餐厅内旁若无人、大块朵硕的王煜。
　　“他叫王煜。”
　　钱佑苦笑一声后，走上前从橱柜内拿出三个碗，来到电饭煲旁开始盛饭。
　　“晓丽，过来一起吃吧，吃完我们再走。”
　　凌晨，餐桌旁。
　　三人宛若一家人般，尽情享受着温暖的年夜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