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疯癫的布丁

　　布丁似乎天生就是为了这份恶劣而生的。
　　她不停地伤害着最亲近的一人一鼠，心里一边期盼着他们伤心难过甚至哭泣，另一边又不断地道歉愧疚于心不忍。
　　每当铲屎的想亲近她，她总要呲牙咧嘴地攻击一番，弄得对方见了血才收手，那一刻她的灵魂都像是被点亮了一般，整个鼠笼罩在兴奋暴虐的氛围中。但看到对方失落的表情，因疼痛微蹙的眉、紧抿的唇，想斥责最终只是叹了口气的神态，她又在心里不停地道歉。
　　她就是这么矛盾，但她并没有为此所困扰，反而乐在其中。
　　停不下的癫狂，止不住的愧疚，两种截然相反的情感在她小小的心脏里交织纠缠，直至再也分不清彼此却又拒绝真正的同化。
　　如果不是这番身躯所困，以布丁的性格，她可能会成为被计入史册的骗子，比如说欺上瞒下欺软怕硬用尽花言巧语将皇帝耍的团团转的奸臣。但仔细想来，她演技那样好，自是不能让人白白这么骂的，倒是更可能将那至高无上的人变成手中的傀儡，顶着温和无害的面具，名垂千古。
　　她命好，生来就被一个好脾气的人买来好生伺候着，隔壁又是一个对她满是信赖崇拜的金丝熊。
　　这一人一鼠对她的无限宽容，不停填补着她性格上那一块黑黝黝的无底洞。他们遣散了她的寂寞，用最诚挚的情感留住她内心为数不多的清明，这一切都在阻拦阴霾布满她的双眼。长久以来布丁灵魂中的阴暗与清明都处于一个微妙的平衡中，原本这份平衡该维持到她走到这短暂生命的尽头。
　　但那个人消失了。
　　布丁隐隐约约知道外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个人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那人死亡的可能性像是狂笑着的恶魔加入到阴暗的队列中，单凭米熊一鼠带来的温暖无法与之抗衡。
　　森冷终于挣脱温善的桎梏，在那灵魂深处扎下了根，发出了一颗阴冷幽森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幼芽。
　　“哈哈哈哈哈哈哈！！！”布丁在米熊关切的问候中突然笑出声来，她笑得是那番畅快淋漓，整个鼠都在颤抖，眼睛甚至流出了泪水。
　　米熊被吓得有些呆滞：“布丁你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布丁喘了口气，又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好一会才忍住。
　　抬头，已满脸泪痕。
　　她就那么直直地盯着米熊，嘴角带着痴狂的笑容，语气中满是悲伤：“呐，米熊，我们去找那个铲屎的吧？”
　　米熊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缓过劲，又被她突然的变脸弄得不知所措，她哪里猜得透布丁的想法，只觉得布丁不对劲儿，顾不上多想，她只好百依百顺：“好，好好好，我们现在就走，现在就走！你别这样。”
　　布丁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大喊道：“骗子！”
　　米熊连忙解释：“我……我没骗你，我们真的现在就走。”
　　布丁的反常让米熊很是担忧，但她空有比布丁强壮的身躯，脑子却是锈的。
　　“根本就出不去！我们只能待在这个笼子里等死……”
　　米熊只觉得这样下去不好，忙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们能出去的呀！”
　　她边说着，边跑到二楼平台，身子一跃，两只前爪已然勾住了笼门，后爪牢牢地抵在平台边上。
　　米熊闷哼一声，后爪一蹬，前爪猛地发力，竟是将那门扣推开了。
　　瞧这动作之娴熟，绝对不是第一次干了。
　　后爪一松，米熊整只鼠朝笼门荡去，顺着她的力，笼门逐渐打开。米熊松开前爪，安稳落地。
　　她向来是个小孩子心性，此时内心早已被成就感填的满满当当的。她兴奋地在笼外跳来跳去，扭着她上下一般粗的小肥腰，眼睛里写满了“快夸我快夸我”神情，“布丁你看！我们真的能出来！你不要伤心啦！我这就帮你出来，我们一起去找他吧！”
　　布丁沉默地看着她，幽深的视线落在努力开鼠笼的那个身影上。
　　那鼠纵使在费劲地开笼门，嘴里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休。
　　“布丁！我马上就打开了，很快的！”
　　“布丁布丁！你不要害怕啦，我保护你呀，没人能打得过我的，你看我连笼门都能打开！呃……我马上就能打开了！”
　　“布丁布丁布丁！我们一会往哪儿边走呀？我想去看看他说的小炮台。”
　　……
　　米熊一边安慰着布丁，安慰着安慰着又说到了自己想去的地方，过了一会又是好玩的好吃的，都是从铲屎的嘴里听来的。她的语气越来越轻快，满是对未来的希冀。
　　真的是……吵死了。
　　布丁勾起嘴角，眼眸渐渐恢复清明。
　　“咔”一声脆响，笼门被米熊硬生生用蛮力打开。
　　喂喂，真的假的啊……布丁无奈地扶额，这货是天生神力么喂！
　　什么鬼啊！布丁摸了摸自己上次被卡在鼠笼的地方，暗自顺了顺毛。
　　米熊因着惯性被甩到地上，她没心思管屁股上的疼痛，一个咕噜爬起来乐颠颠地朝布丁大喊：“布丁你快出来呀！我们出发咯！”
　　她就像是第一次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兴奋，一刻都不想浪费。
　　布丁看着她那傻样，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说你没有脑子你还不信，把笼子里的鼠粮塞颊囊里，不然你出门就能饿死。”
　　“塞颊囊里不够吧……”米熊苦恼地爬回笼子，郁闷地往嘴里塞着鼠粮，塞着塞着突然心上一计：“啊！我可以把整个食盆拿走嘛！”
　　觉得自己十分了不起的米熊用天生神力愣是把全瓷的食盆从笼子里弄了出来，又屁颠颠去把布丁的食盆拽出来。
　　她推着两个食盆朝前走，跟上布丁的步伐。
　　看着布丁的背影，她又忍不住嘻嘻地笑了笑，惹得布丁嫌弃地骂了一句蠢货后，她突然大声喊道：“出发咯！”
　　吓得布丁腾地跳了老高，她又哈哈笑了起来。
　　这天的小插曲只是让米熊坚定了寻找铲屎的的决心，她认为布丁的反常只是因为铲屎的的失踪。
　　很久以后，当她再一次看到陌生得让她恐惧的布丁时，她才知道今日的她有多天真。
　　然而那时，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