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两年多前，方小航刚刚接手宏凯这个项目的第一周，一个订单都没有接到，哪怕是几十块钱的小东西，都没有中标。后知后觉的方小航向前辈、领导取经，才得知宏凯的很多需求物料，都是和线下供应商合作的“定制型号”，所以在网上很难查询到相关信息，只能通过品牌追溯公司名称，然后祈祷对方至少是个颇具规模的企业，找到其官网。身为后来者的荣盛达，想要在其他集成商与厂家间插上一脚，并没有那么容易，有时候商业合作甚至比友情、爱情还讲究信义。
　　而待在办公室依托客户采购部门公开发布的需求物料表去寻源，往往比在现场收集到需求要晚一步，尤其是制造业，需求更多是从一线层层上报而来，有的厂家想尽办法进入客户企业车间、实验室着手地推，为的就是更好地和使用人进行有效沟通和达成初步合意，而集成商们也往往会派遣驻场人员待在客户厂区，及时收集需求信息，这样能赶在一线上报需求，采购部门释放需求前争取时间找到合适的厂家或产品，尽管这样涉嫌违规，但有些企业的采购程序严明繁琐，反而影响其效率，在不触犯法律法规的情况下，更多时候，几个部门之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契地推动PR向PO过渡。
　　当初方小航第一个月没怎么接单，实现从无到有的却是单笔金额十多万的拓展坞订单，当时有了驻场的合规身份后，方小航没有急着挖订单，报价系统上的需求正常参与的同时，他耗费了大量时间在莞城的几个宏凯厂区间来回跑，为的就是“刷脸熟”、“交朋友”。
　　文科专业出身的他，没有理工科底子，甚至连初中的物化生知识也早都忘完了，根本拼不过那些通过专业知识获得认同感的其他友商驻场，但MRO的本质上属于第三产业，他只要能跟使用人聊得来，满足对方的产品需求和时效要求，满足采购部门的物美价廉要求，足矣。
　　方小航本领不多，健谈算一个，尤其是和各种人都能聊得来，原因嘛，大抵是他短暂就职过“娱乐圈狗仔”，很善于捕风捉影，又或许是大学期间的应用心理学选修课，方小航综合成绩第一，通过聊天引导和获取有价值的信息这种事，对他来说可谓信手拈来。不过只有一开始的那两个月他有“处心积虑”，往后的时间，方小航发现真诚才是更持久的杀手锏。
　　方小航感慨：“接单一时爽，售后火葬场。”
　　于秋雅习惯性地问出：“为什么？”
　　方小航简单讲了讲那笔拓展坞订单的故事。
　　国内的拓展坞，主要有两个知名品牌，一个是“绿连”，另一个是“联翔”。
　　而方小航报价的拓展坞来源是福荣集团供应商资料库里找的一家位于北平的联翔代理，以大致相同的性能以及更优惠的价格，挖走了之前一直和宏凯合作的大湾市绿连厂家的订单，尽管绿连方面是其莞城市的代理商通过另一家集成商在供货，但方小航这种举动无异于目前犯，同时抢了友商和绿连代理的肉。
　　在拓展坞PO下单后的三天内，荣盛达全款垫资，让联翔北平代理商通过顺丰特快交付了上千台联翔牌拓展坞，可宏凯方面，却在收到货后的第三天发起了售后投诉，并且差点波及到当初给方小航释放需求信息的那位宏凯员工，具体理由和依据就是荣盛达供应的联翔拓展坞，无法与宏凯信息工程部门的电脑相匹配，且信息读取速度达不到使用要求，哪怕与原来相差不过2%。
　　第一次接单的方小航懵了，首单的喜悦被紧随而来的售后投诉冲的烟消云散，十几万的订单，说大也不大，但不是三瓜两枣，所以谨慎起见，在PO中标之际，方小航还连同代理商与宏凯方面进行了电话会议，关于信息读取速度这一点，当初宏凯方面的使用人兼工程师代表清晰地表达过，不是硬性要求，而且读取速度即便相差10%都不影响使用。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于秋雅好奇宝宝般看向方小航。
　　“还能咋回事，不就是友商连同宏凯内部的少部分使用人员在捣鬼呗，”方小航看了看周围，十步距离内没有宏凯的员工，但他还是降低了音量：
　　“即便是同一个部门，具体的使用环境还是会有所不同，确认订单的电话会上的哪位工程师和发起投诉的使用人属于一个部门下不同的实验室……问题也很好解决，至少对现在的我而言，跟电脑不匹配更新下驱动就行了，至于读取速度那事儿嘛……”
　　方小航话未说完，就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跟他打招呼：“方工，这边！”
　　两人循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一个身穿电工装，戴着黑框眼镜的平头男子正向这边走过来。
　　方小航微微撇了撇脑袋，靠向于秋雅的右耳，嘴皮不动，通过胸腔、喉腔发声：“别看他朴素略显憨憨，他开凯迪的。”
　　于秋雅一时间不明白方小航为何专门低声给她提前介绍，只觉得微风吹着发丝略过耳边有些发痒。
　　不远处的T型路口，一辆红色奔驰轿车正按照宏凯园区的规定，以十多迈的速度缓缓驶过。
　　灰色电工装的男子走近，方小航热情地朗声回应：“王总，好久不见，怎么今儿个您亲自过来了啊？”
　　王总笑呵呵地推了推镜框：“这不为了和方工并肩作战嘛，方工今天这么雅致，带了个美女来助阵哟？”
　　“我们公司的内勤，于小姐，今后要单独跟项目了，提前待她来感受一下现场。”
　　“幸会，幸会！”
　　“王总好，我是荣盛达的于秋雅。”
　　王总笑着伸手想要握手问好，“原来你就是沟通群里的那位于小姐啊！哇塞，大美女耶！”
　　方小航不动声色地握住王总伸向于秋雅的手，“王总，今天有备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