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6

　　女服务员把陈家栋要的咖啡端了上来，放在他的面前，陈家栋慢慢地喝着，过了一会儿，女服务员又把他点的炒粉也端了上来，对他笑笑说，“您慢用，不要觉得中式炒粉配西式咖啡奇怪哦，还有什么需要的，就叫我。”
　　陈家栋谢过女服务员，心里的温暖和感动持续着。
　　炒粉的味道真的是不错，咸淡也合陈家栋的胃口，陈家栋本来不觉得饿，但是，他竟然把一盘炒粉都吃完了。
　　陈家栋坐在那里，眼睛盯着窗外，慢慢地喝着咖啡，心里在想，他回来虞山镇的决定是不是错了。
　　陈家栋家的房子和父亲的店面都空了很长时间了，也都很破旧了，需要装修，但是，陈家栋对父亲留给他的这两个遗产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感觉他对虞山镇真的是一点归属感都没有，这里所有的一切对他来说都很陌生。陈家栋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这次回来要干什么，但是他知道，如果选择继续留在这里，他首先要接受本地人的不友好，甚至是厌恶，陈家栋又想到了这几天找工作的遭遇，他在心里这样问着自己，‘这里所有的人都对他都不友好，那他还有必要继续呆下去吗？’
　　陈家栋考虑着，是不是还有其他的选择，或者他应该像钱坤建议的那样，去大城市，即便是去南昌或者九江，在那里，至少他是匿名的，没有人知道他是谁，没有人在乎他是谁。但是，他又想到，他以前曾经从这里逃了出去、从他的过去逃了出去，这种逃跑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处，也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反倒几乎葬送了他的一生。陈家栋心里很清楚，目前，他没有别的选择，他不能再逃跑了，他必须留在这里，不管有多难，不管前路会遇到什么，他都要留在这里。
　　马路对面，陈家栋看到一个女人从安居乐业的办公室走了出来，向着这个饭店走过来。她身穿一件黑色长大衣，里面可见深红色的毛衣，下身穿深色紧身牛仔裤，脚上套了一双长筒靴。
　　陈家栋看着这个女人往这边走，一开始没有认出来，后来发现，她就是自己的邻居。陈家栋看着她，估摸着她的年龄，大概30岁出头左右，瘦瘦高高的，波浪形的披肩发，刚刚长过肩膀，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出巧克力的棕褐色，随着她走路的节奏在肩上跳动。
　　她走进饭店的门，直接走到柜台旁边坐了下来，她笑着，对着那个女服务员说着什么，陈家栋听不到，但是那个女子的笑容却深深地吸引了他，可能是因为，那个女子的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跟那天陈家栋送狗回去的时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时候，陈家栋唯一的感觉就是她的冷漠疏远，还有紧张恐惧，可是现在，陈家栋却看见了她的另一面，温暖和友善。陈家栋心想，这应该是她的常态吧。
　　和这个饭店里的其他几位女性相比，这位女子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长相和气质都显得有些出类拔萃。陈家栋想，估计在整个虞山镇，她应该也是个佼佼者，与之相媲美的人应该寥寥无几吧。
　　看到她说话时雪白的牙齿反射出的光，让陈家栋想起了肖静怡。那是很多年前的记忆了，陈家栋想起了肖静怡的双手软软的放在他的脸上，想起了肖静怡把自己的头靠在他的胸口，他的手臂环绕着肖静怡，感觉着肖静怡皮肤的温暖和滑润，突然，陈家栋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被凿开了一个洞，当他望向里面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他知道，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不知道怎么回事，陈家栋突然感觉到手中的杯子烂了，没有喝完的咖啡撒了一手、一桌子，那个女服务员赶快拿着抹布走了过来，陈家栋对她连声说着对不起，她说，“没事儿没事儿，你的手没有伤着吧？我们这里这种杯子多着呢，没关系。”女服务员看陈家栋没有说话，担心地看了陈家栋一眼，又说，“你没事吧？”语气里可以听出关心。
　　“我没事，我没事，谢谢你。”陈家栋说着站起身，意识到大家都在向他这边看，他又说了一句对不起，放下饭钱，就匆忙离开了。
　　林丽在后面叫陈家栋等一下，要找零钱给他，但是他应该是没有听见，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饭店。
　　“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当林丽把碎掉的杯子扔进垃圾桶的时候，赵顺英问林丽。
　　赵顺英从窗户向外看着陈家栋离开，她感觉到了当陈家栋的杯子烂掉的时候，饭店里一片寂静，但是，现在又恢复了嘈杂。赵顺英也感觉到了陈家栋离开之后，饭店里的气氛也发生了变化，那是一种紧张被释放之后的感觉。
　　“我感觉他好像脑子里有很多事情。”林丽回答。
　　赵顺英轻声叹了口气说，“是啊，能理解，我们要是他的话，估计也是一样，他经历的太多了。”
　　赵顺英可以听到不远处，王顺在对李福说，“前几天我在报纸上看到，有人带着刀，在学生放学的时候跑到一个小学校门口，刺伤了几个学生。”
　　“所以你说啊，这些人啊，你都不知道，当他们做这种事情的时候，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你看到他刚才的样子了吗？”李福回答。
　　“你听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啊。”赵顺英愤愤不平地对林丽说。
　　“唉，也不能怪他们，这些事情确实时有发生。”林丽说。
　　“可那本来就不是一回事儿。”赵顺英争辩说。
　　林丽看着赵顺英，没有说话。
　　“你看着我干嘛？我说得不对吗？还是你同意他们的说法？”赵顺英继续反驳说。
　　“我不是同意他们，我只是觉得，我们要理解他们的想法。”
　　“但是，不能说一个人曾经住过医院，你就说这个人永远是个病人吧。”赵顺英接着说，语气中带着为陈家栋的辩解。
　　林丽用理解的目光看着赵顺英，然后把手放在她的胳膊上，说，“你在想阿军，对吗？这不是一回事儿，顺英。”
　　赵顺英摇了摇头，声音中听起来有些许的伤心，“我不知道，可能吧。我听到别人谈起阿军的时候，就好像因为他不说话，就认为他脑子不正常，我真的是很担心阿军。也不仅仅是这些了，大家对待那个陈家栋的态度也真的是不公平，他因为曾经有病做错了事，现在已经改过自新了，也不能被公平对待。”赵顺英停了一下，又说，“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
　　“好吧好吧，那你就说说，你和你那个警察男朋友怎么样了吧？”林丽笑着说。
　　赵顺英叫道，“你呀，林丽，你是越来越坏了。”说着，看了一下表，“好了好了，我也不跟你说了，我该回去上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