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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大日普照。
现在是戈壁最酷热的时候,也是茶摊最热闹的时候。
茶摊的伙计小东北,他的裤脚都已被汗浸湿,就连头顶都冒起了烟。
茶摊里一十六张椅子都已坐满,坐满了携刀带剑的江湖人。
没人知道天上的烈日什么时候才会落下,大家便只得在茶摊里歇着。
突然,一阵马蹄声急响。
一匹快马竟从远处径直撞了过来。
一时间,马的嘶啼混着人的骚动,好不热闹。
不过马上的青衣大汉却还是纹丝不动,大汉依旧是纹丝不动地坐在鞍上。
他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提溜着一对脑袋大小的铁锤。
大汉的脸煞白,面上连一丝须发都无。
这人的眼就像他手里的锤子一样,坚毅、深沉。
大汉的目光环视四周,随后盯着角落里独自饮茶的青年,沉声道。
“李青衣叨扰了,不知哪位好汉是沈矜沈兄弟?”
他说话的声音大且低沉,眼睛却一刻不离角落里的沈矜。
沈矜并不与他搭话,只是着迷地盯着手中的茶杯。
李青衣见状不再言语,双腿一夹,缰绳一提,胯下的骏马便心领神会地窜了出去。
眼见这匹骏马就要撞上沈矜,李青衣却仍旧不停,竟直挺挺地撞了过去。
沈矜并未起身躲避,他只是一伸手,就见那骏马已骤然停下。
停的突然,停的了无声息。
李青衣在沈矜伸手按住马头时,已翻身落地。一站稳,便冷眼盯着沈矜,还将手中的铁锤横在身前。
沈矜仍旧没有言语,手中也仍旧拿着茶杯,里头的茶水甚至都没有一丝波澜。
李青衣肯定地说。
“想来,你便是沈矜了。”
这时,沈矜收回了按着马头的手,那匹马就像是熟透的果子一样,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倒了下去。
随着这匹骏马的轰然倒地,激起的粉尘夹杂着重物坠地的声音传开,小东北好似受到了惊吓般,突然叫了起来。
“呔!”
“那个伙计!”
“你瞎叫什么!”
李青衣说完,快步上前,他揪起小东北后继续开口。
“你离得近,那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原来就这么一刹那,沈矜便已没了踪影。
“好......汉,大爷,您......先放下小的可好?”
小东北急的脸都红了。
李青衣闻言,思索片刻后放下了小东北。同时,他从怀里拿了块碎银。
“小伙计,你给我指个方向,之后这件事情便与你无关,我决计不找你麻烦,这碎银子也一并给你,不过要是你指错了方向,可就别怪我送你去投胎了。”
跌坐在地上的小东北大口喘着气,稍稍平复了心情后指了指东南方。
“大爷,那位爷一眨眼的功夫,人就没了,不过好像是往关内的方向去了。”
李青衣闻言,立马转身向着关内的方向离去。
李青衣并未食言,他将银子向后抛,抛给了小东北。
不过在离开茶摊的一瞬间,李青衣眉眼一低,疑惑地看了下刚刚揪起小东北的手。
暂时不想节外生枝的他,并未回头,而是径直往关内狂奔而去。
茶摊里,那些江湖人早已跑的没影。
茶摊外,李青衣踩起的烟尘仍未消散,茶摊里的小东北却忽然停止了大口地喘息。
他缓缓站了起来,身形慢慢地拔高了几寸。
他的面容还未有变化,眼神却已变得极肃杀,小东北沉沉地注视着二人离去的方向。
许久后,他呢喃到。
“沈矜,李青衣......”
黄石镇是边陲最大的镇子,镇上的街道本来很是繁荣,不过现在夜已深了。
残月如钩,淡淡的清辉铺在石板修成的街道上。
李青衣沐浴着月光,他站在街道中央。
当他到这里时,街上早已见不着人的踪迹了。
李青衣思索着,自言自语到。
“我想,像你这般不是酒便是茶的人,在饮过茶后,应该是会找个酒馆吧。”
“是的,看来你很了解我。”
李青衣突然听到了一声莫名的回答。
李青衣并不知这声回答是从何处传过来的,以他的耳力,竟然都无法判断出声者的位置。
“你也是人,也要睡觉,不过现在你应该不会在这个镇子里睡了。”
李青衣继续说到。
“当然不会,不过你可以试着再找找我,如果这次你能跟到我,或许我会有兴趣和你聊聊。”
沈矜淡淡地说。
李青衣想也不想地应声,他说到。
“现在你当然要走了,不过我猜你应当是要去找某个行踪飘忽的朋友吧?”
李青衣的话音落下,四周却未曾再有动静。
“咚”!
李青衣有些烦躁,将手中的铁锤相击。
一道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在小镇的街道上响起,这声响惊起了一阵骚动。
黄石镇外。
边疆的夜景总是这般月异星奇,那天上的残月领着闪烁的星,巡视人间。
雾,掩盖着那些星月身后的夜。
一辆四匹马拉着的马车,从黄石镇外的路口疾驰而入。
这辆马车顶上的四角挂着铃铛,铃铛响个不停。
氤氲弥漫的香风,随着马车行进的轨迹,晕染了整个小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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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车的刀疤脸大汉一言不发地抽打着拉车的骏马,一阵银铃般清脆,铜钟般压抑的女声从马车内传来,“柳余恨,你觉得他会在小镇上吗?”柳余恨道:“会。”
“他也只是个人,人自然是要睡觉的,何况李青衣来消息说了,他已饮过了茶,这会只怕是已在喝酒,而这酒一喝多,人就该困了。”柳余恨说到。
马车内又传来了那个女人悦耳的声音,“他若已留下,又会留在哪里?”
柳余恨不假思索地说道:“若不是在迎春阁,便是在镇子后头的桃花林。”他解释到,“他喜欢喝劣酒,这种酒最烈,饮下便如同吞火。他还喜欢美景,而这一处戈壁,只有那不知何人所栽桃花林算是珍奇的美景。”他继续说着,“迎春阁的女人最美,酒最劣,这事就连关内人都知道,他不会不知道,我想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会拿着迎春阁的酒,去桃花林里喝。”
“去迎春阁,我想看看是不是真得有男人能抵抗美色的诱惑。”马车里的女声决定到。
哪里会有男人能抵抗美色?
迎春阁门口的灯笼还亮着,大红的光就像是新娘子出嫁时的嫁衣那般动人,引诱着人们到这里来享受一夜新郎的刺激。
门大开。边陲的官府向来不作为。
驾车的柳余恨单掌前推,那大开的门就连同边上的墙壁一齐爆裂开来,马车横行无忌地冲了进去。
一个极英俊的中年男人端坐堂中,柳余恨在看见男人的那一刻,便拉停了马车,随后飞身向前,他的手里提着一柄细长的剑,这柄剑“咻”的一声刺向了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反应也不慢,他双手快速和十,将剑夹在掌心中,岂料那长剑却突然像蛇一样瘫软,一下便缠住了他的双手。
“咦?你是“跛脚玉面郎”程冠希?”柳余恨十分惊讶,“没想到你在黄石镇,我听闻安西公主招你做了驸马,没想到你居然拒绝了,还跑到这迎春阁当起了龟公。”
程冠希道:“若是你被杀了日夜相伴的妻子,强招去当什么驸马,你逃不逃?”
“看来你也是个苦命人,不过老话说得好,“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你也没得怪。”柳余恨感慨了一句后继续说道:“今夜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披散着头发的青年,和一个提着一对头一般大的铁锤脸色煞白的汉子来过?”程冠希的双手已被剑缠得鲜血淋漓,只得点头。
“他们还在不在?在哪里?”柳余恨追问。
程冠希答道:“在。”他用眼神询问柳余恨能否先放了他。
柳余恨收回长剑,道:“在哪里?”
“岁数小的那个青年,买了三坛子劣酒走了,提锤子的那个壮汉没问几句便追着去了。”程冠希回答,“我看着他们好像是都往镇子后头去了,当时我还纳闷,怎么这两人一个姑娘都不叫,便留意了一下。”
柳余恨一刻不停,凌空急退,拉起马车便往镇子后头的桃花林疾驰而去。
男人大多数是有病的,胜负欲一起,便根本顾不得姑娘了。
桃花林中的空地,四下散落着几个酒坛子的封泥,柳余恨驾着马车停下,他翻身飞跃向前,落在了一个人影面前。
这人直挺挺地跪着,头上顶着三个酒坛子,本来煞白的面色一下子红了起来,红得就像那姑娘身上的大红肚兜一样。
柳余恨怔住了,“怎么“顶天立地”的李青衣成了这副模样,居然会用这般新颖的姿势跪着,还跪在这荒郊野外的桃林里?哈哈哈!”他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随后便拔剑削去了每个酒坛的底部,李青衣一瞬间便好似戴上了三个“绿帽子”,“这样才好,看起来更顺眼了些。”
“无论你做些什么,我都无所谓,现在我只想去前面的林子里,一锤子砸死那个小畜生!”李青衣平静的可怕。
“哦,那你的锤子呢?”柳余恨带着些嘲讽的语气问。
“被那个小畜生拿去当枕头了!”李青衣的平静里确实带着些许不忿。
“走吧,我们......去找他。”柳余恨大口地喘息着,他笑得差点喘不上气了。
“我输给他了,天没亮前只能跪在这里。”李青衣淡淡地说。
柳余恨骤然止住了笑,仿佛就从没笑过,“李青衣果然是李青衣,“顶天立地”四个字绝没有说错,我柳余恨服了。”他似乎有些怒意,又说了句,“你且歇着,我代你去教训教训他!”
桃花林并不深,柳余恨很快便走了一圈,最后他是在马车附近找到了沈矜。
沈矜只是静静地躺着,在马车旁的树后安睡,枕着李青衣的一对铁锤子。
柳余恨缓缓地走近沈矜身旁,在沈矜身前三步时,他“嗖”的一声拔剑突刺,缠在腰间的长剑便劈开了月光,瞬间刺到了沈矜阖着的眼前。
也不见沈矜有什么大的动作,但柳余恨的剑已被他抓住,“扰人清梦。”沈矜甚至都没睁开眼,他淡淡地说到。
而他身前的柳余恨却已涨红了脸,就连脸上的刀疤都变得红了起来,好似溢出了血一般。
沈矜随手一拧,柳余恨的剑便成了麻花,而后他挥手击退了柳余恨,便侧过身子继续睡了下去。
柳余恨又怔住了,他呆立一旁,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也不是,做什么也不对,索性他便只是呆呆地站着。
“叮铃铃”。
二人一旁的马车轻微发出了些动静,只见一个女子缓步下了马车,女子的装束同大部分女人都不同,她的裙子连腿上的膝盖都遮不住,衣服连肚子上的腰都盖不下,胸上更是袒露着大半对硕乳。
她走到沈矜不远处停下,见沈矜没反应,迟疑了片刻,随后便屈膝跪下,当她跪好后抬头,就只看见面前的柳余恨那见鬼了一般的惊恐表情。
原来在她跪下的那一瞬间,沈矜便突然出现在了马车顶上,马车四角的铃铛居然连一丝丝声音都没发出。柳余恨何曾见过这般骇人听闻的轻功,自然是被吓得不轻。
沈矜在马车顶上打量着转头盯着他的女人,他见过许多女人,有美的,有的很美。但他发誓,这么美的女人他只见过两个,面前这女人是第二个。
她的长发并不是纯黑的,是那种淡淡的黑,有些往青色靠,像是那种淡淡的红褐色。
她的脸并不是那种娇弱的惨白,健康的血色充盈着她的脸庞,稍稍抬头的她用黑得发亮的眼眸盯着沈矜。
是的,盯着。
毕竟这么大的眼,只要它的主人对你感兴趣,看什么都像是在牢牢盯着。
除此外,这个女人脸上再没有别的装饰,身上也没有其它任何的颜色了。
她就这么静静地跪着,这时的沈矜浑身上下都有着一种异样的酥麻感,他感觉仿佛是整片天地都跪伏在他的身前了,夜色、月色,竟好似都忽然失去了颜色。
这份美绝不是人世间可以存在的美,她已是那么的超凡脱俗,那么的不可思议。
柳余恨好像确实是对她十分崇敬,因为他早已经背过身去,那高大壮硕的背影因为这个女人的存在,显得是那么的渺小。
沈矜早已经吸不上来气了,他的脸色好似都因缺氧而变得有些红了。但他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女人依旧像是孤注一掷般凝视着沈矜,眼里的光清澈得就像是空山新雨后林间清晨一般。
这样的女人绝不会在男人那里吃苦头,何况她的声音也清脆的就像马车上的铃铛一样,让人一听就仿佛成为了湖中的孤舟,而这道声音就是那徐来挽留你的清风。
但估计她的笑在沈矜看来可能会有些狡黠,不过显然是狡黠得十分可爱。她也确实正在对着沈矜笑,笑的神秘,神秘的就像是黎明前最黑时,从天地尽处传来的笛声,缥缈无迹,令人无法捉摸。沈矜甚至觉得她的笑就像是一朵温润的白云,悄然缓慢地将他整个包裹住了。
沈矜再也没法子在这里待下去了,他突然跳了起来,用力之大竟然连脚下的马车顶都整个踩得粉碎。
他的人就像是被砸倒的保龄球一般飞了出去,“砰”的一声撞断了一棵需要几人合抱的桃树。
柳余恨听到这声响连忙回头,他的下巴现在根本合不上,他完全无法想象这个跌跌撞撞的人刚刚才施展了那么惊世骇俗的轻功。
夜里的风顺着破碎的马车顶倒灌,星月的清辉从残破的洞里钻进了马车,沈矜却没了踪影。一个眼睛很大,模样看起来就聪明的少年斜靠在马车里,少年疑惑地看着洒落一旁的月光。
沈矜突然像见了鬼似的落荒而逃,这令少年十分奇怪,他悄悄地问,“姐姐对他如此恭敬,他为什么反而逃走了?他怕什么呢?”那女人并没有直接回答自己的弟弟。
她慢慢起身,轻抚着自己流云般的青丝,眼里闪烁着无比耀眼的希冀,不过她的表情确实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意思,过了许久,久到连柳余恨都把下巴合上了,都把马车整理完了,她才轻轻地说道:“他有病,可又有几个男人没病呢?不过似他这种有病的男人,反倒是更吸引人呢,特别是他的这种疯病。”她又继续开口,“真是个聪明人,绝顶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