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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听了川信风的话，先是讶然，而后有些不知所措，最后竟发出了一声悲笑。
笑过后，他眼中又渗出些湿气来。掌柜的显然不习惯在人前表露除随和笑脸之外的表情，吸了吸鼻子，全做遮掩。
“这位大侠，不是谁死了都配得上报仇的。”
掌柜一句话说罢，脸上又摆回了随和贴心的讨好表情，他接着说道：
“不光是碧山派的十几条命，我这些乡亲们，死了起码有二十来人。其中有一户是老实的猎户，全家被杀，听说只剩个女儿长得俊俏，留了条命，只怕生不如死。”
掌柜的说到此处，手攥在袖中，不自觉地捏紧。
“可，就算如此，我这些乡邻们，谁敢提杀人偿命呢？说来不怕客官见笑，若不是这伙山贼拦死了东北向到大城翁元的路，许多人断了生计，大家根本不会凑五两银子，发这张启事。”
说到这，掌柜的又讨好笑笑，手中空空反令他一时无措，只好又拎起茶壶，将川信风的半杯茶斟满。斟过茶后，掌柜的嘴唇欲动，而后又闭嘴忍下，双唇颤动，不知他想起什么，最后还是开了口，声音低得就像自言自语一般。
“山贼传信说两不相犯，碧山派居然就点头了。我恨碧山派的窝囊，可灵州城一个小城，除了他们还有谁来护？世道乱了三十年，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掌柜的话说到最后，神色已归寻常，脸上写尽麻木的习惯，话里有的那一丁点怨恨也已消散殆尽。
川信风握着茶杯，茶水还烫，握得太紧，温度传递到他的掌心，烫得他本能一颤。
寻常百姓的这副样子他好像见过，却已在记忆中模糊不清。今夜看着掌柜的脸，记忆中的沉渣泛起，川信风望着客栈掌柜，却看到了第一次去买炸黄角时见到的那个老板。
掌柜还陷落在川信风记忆中的七年以前。
而从现下的安义城来的川信风，早不习惯这些过去的陈腐味道。
天下之大，为何只有一个荆从楚？
川信风想叹一口气，却不想惊扰掌柜，只是举杯饮一口茶，将叹息与茶水一并咽下。
咽下之后，回过来的余味只有苦涩。
川信风将茶杯放下，站起身来，边将行囊递给掌柜，边问他：“掌柜，客栈几时闭门？”
掌柜接过川信风的行囊，有些不解，却还是答他：“城门关闭后再过三刻，一般等最后入城的客人们在大堂内吃些简单饭食，暖了肚子，就闭门了。”
“时间够了，掌柜，你且守着我的行囊等我回来。”
川信风边说着边将荆从楚给的剑囊拆解，取下腰间新得的佩剑，与沁沙一同扣好，背到背上，向门外走去。
“客官，这么晚了，要往何处去？”掌柜抱着川信风的行囊，紧两步追在他的身后。
川信风余光察觉掌柜跟来，干脆右手掐做剑指，回身朝那道启事隔空一点，一道剑意贯出指尖，倏然扩散，如海潮般席卷整张启事，一番激烈震荡，启事被卷下墙来碎作数片。
客栈中人全被他惊动，客栈掌柜更是愣在原地，寸步难动，抱着川信风的行囊呆如泥塑。
纸片纷飞中，川信风只留下一句回复，“去提人头来，换这五两银子。”
而后头也不回的出了客栈。
掌柜的这时才恍然从梦中惊醒，赶忙奔到门口朝川信风的背影大喊：“大侠！城门此时已关了！”
川信风却没理他这句话，抬头望过星月，定了东北方向，一路飞身掠过无数屋檐，游上城墙，望清东北方向上此时还亮着火光的山头，直奔山中灯火最亮的一点而去。
夜间的秋风，萧瑟地在山中穿行。枯树枝头簌簌，惊起老鸦聒噪着冲天飞去。川信风站在树下，望着这座被山贼盘踞后随意处置的破旧山寺。
山寺倒塌石墙的最外侧，有遮雨的几个简陋茅草棚。数名山贼打着火把，守在此处，握紧手中的兵刃，也正紧盯着骤然出现，站在树下的川信风。
川信风一步一步地逼近茅草棚。没人问川信风来这是干什么的，只紧盯着他背上的双剑。
川信风突然停住脚步，撤步负身将剑出鞘。
数名山贼喊声震天齐攻过来，才奔出五步，川信风一扫千军的剑上光寒已至，数人喉裂声歇，兵刃落地，人也倒地，自咽喉处涌出的血液溅在地上。
川信风跨过火把，踢起死尸旁的兵刃，凌空用剑一勾一转，将兵刃穿向茅草棚内几处构建。
几声碰撞撕裂的异响，被打碎结构的茅草棚轰然倒下，川信风步履不停，在茅草棚触地之前，已站在了破败的山门前。
倒下的干枯茅草触及火把上未熄的火焰，一路燃烧，在川信风的身后烧成烈火。
火海之内，川信风一撩衣袍，执着荆从楚赠他的剑，抬脚迈进了这座被改得四不像的破落寺院中。
山门之内，这番动静早惊动了其他山贼。两侧厢房外，山贼们已列成阵，候他进院。
川信风迈步进了院内，缓步前行，等的就是这伙山贼将他的后路也围起来。
等身边一周都被人围堵得水泄不通，川信风飞身先破左上，一剑破风，川信风穿了对方咽喉后拔剑一脚踢出，借力旋身，攻向右下，剑气横扫，连断三人命脉，将包围破出缺口。
川信风看也不看，右手一转，将剑负回身后，来人数口兵刃劈下，都被他这手挡住。起手旋身，浩海之力灌注剑尖，一声清鸣如海上凤声，抵到他剑上的兵刃都被震断，震得一时敌方数人吐血。
川信风将剑一转，反手直刺身侧一名山贼的心口，长剑贯穿，剑格抵在对方胸膛上，川信风再施力道，推着这具刚失呼吸的尸体快步后退穿破方才被他破出的缺口。
脱出人群后，川信风将剑一拔一振，剑鸣又响，血散在地，尸体应声倒地。
此时的一声剑鸣在一众山贼耳中，比阎王殿上鬼差的催命铃还叫人憔悴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