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八

　　眼前的这个人，她并不是真正的阮西北，这一点覃思慕相信他们之中没有人比代若涔更清楚。她是谁？阮家为什么在那个关头将她找回来？她嫁给代若涔有什么目的？那些目的会不会对代若涔带来不好的影响？这些谁也说不准。
　　自家五哥不是白痴，他比任何人都要聪明。这些个连自己都能够想到的问题，他不信代若涔没有想过。若只是为她的舒适考虑而询问她的意见，他可以当作那是代若涔的绅士风格，可是这照顾着吃饭，甚至还负责处理吃剩下的东西的作为，就跟绅士完全沾不了边儿了吧？
　　覃思慕默默叹一口气，想了想还是抬起粥碗，和代若涔一起慢慢就着小菜吃完了一顿饭。撇去有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在身边看着自己吃饭的不舒适感，这顿饭覃思慕吃的还不错。唔，兴许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一次“粗茶淡饭”，便会觉得味道新奇吧……
　　四月的巴黎气温并不高，出门的时候代若涔特意提醒阮西北加件外套儿。覃思慕看了直摇头，心里默念：“就是太慈悲。”
　　代若涔看他一眼，见阮西北还未出来，便压低了声音说：“我既然娶了她，就应该要对她好，这是男人该有的担当，以后你就会懂，你甭这么看着我……”想了想，又说，“而且，她还小。”
　　“屁！”覃思慕不假思索的道。什么还小？若是还小，为什么还要嫁给你？若是顾及她还小，你还娶她干什么？
　　覃思慕见代若涔皱了眉头低声叹了一口气，略微思索，正想开口说：“可是她有自己的目的。她是假的阮西北，真正的阮西北已经死了，死后还要被人利用自己的身份儿，这对她而言是多么的不公？”
　　但是他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他看着阮西北披了件灰色针织衫，不同于对待他时的促狭和不在意，她慢慢走到代若涔身边，一副乖巧听话儿的模样。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所有的话都梗在了喉咙。于是他终究，什么话也没能说出口。
　　代若涔一面伸手理了理阮西北的衣领，一面不着痕迹的跟覃思慕对视了一眼。覃思慕知道他的意思，他不想在她的面前谈论这些事情。覃思慕皱了皱眉头，什么都没有说。
　　阮西北似乎不太习惯跟人牵着手走路，代若涔一面给她介绍景点，一面观察她的神色。倒是没有不耐烦和恐惧，只是眉眼之间带了一些些疲倦。他们在一家咖啡馆小憩，出来之后代若涔稍加思索，还是没有继续牵着她的手。她于是慢慢从自己的身旁挪到了自己身后，避免跟迎面过来的人有任何接触。
　　代若涔时不时回头看她，见她的样子比刚才好了一些，便微微笑了。
　　覃思慕看他一眼，忍不住想要叹气。
　　代若涔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他：“马上大三了，还不回学校上课？”
　　覃思慕头疼的皱了皱眉：“学校里说的那些个东西，你们不都教给我了吗？我还去干嘛？”
　　代若涔笑笑：“你那么不喜欢去学校，早些时候让你申请提前毕业，你又不愿意。”
　　“我又不傻！哦，我申请提前毕业了，一出来不立刻被我老爹绑去公司上班？等我开始上班了，覃太太就该念叨着让我谈恋爱结婚了。我的妈呀，光是想想就觉着可怕！我还想多活两年呢。”覃思慕假模假样的抖了抖。
　　代若涔好笑的摇摇头：“A大虽然富家子弟不少，但也不乏人才，叫你去上课，也不是光去上上课那么简单。你也是时候发展自己的圈子了，碰到了能力强的人，交个朋友，多好？”
　　“哎哟，我的好哥哥啊，你饶了我吧。我每次去学校都是一群女生围在教室外面，哪有什么机会发展什么圈子啊？烦都烦死了好吧？”
　　“那正好，趁机找个有好感的小姑娘，谈谈恋爱也不错。”代若涔一边打趣他，一边回头去看阮西北。
　　代若涔的笑就这么僵在脸上，像是想要确定自己的眼睛没有出错，他将一整个儿身体都转了回去。阳光倾泄在稍清冷的街头，有零零散散几个人走在街上，或疾走，或笑闹，只是那些人中，并没有阮西北的身影。他想起记忆中阮西北苍白的面色和单薄的身体，脑中一阵儿发热，他没有想起自己应该先跟覃思慕说些什么，只是一声不吭仿若潜意识驱使的往回跑。
　　覃思慕自然也了解了现状，但见周围人都用惊异的神情看着他俩，还是忍不住咒了句：“操，阮家人真TM的葛色！”一面咒着，一面却还是跟在代若涔身后往回跑。
　　阮西北其实也没离他们有多远，代若涔跑了两条街，一转弯儿就看到了她。她站在街角，神情恍惚的望着对面儿，仿若那边有什么对她而言极其重要的东西。代若涔忍不住跟着看过去，只是那边空荡荡的，分明什么都没有。
　　他慢慢走过去，还没有出声儿，阮西北已经转身看着他，然后笑着说：“对不起。”
　　冷阳下她的脸几近透明，她的眼里没有泪，代若涔却觉得她在哭。她的心里落了一场大雨，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半点儿什么情绪来。他想了想，走上前去抱住她，轻轻拍着她的头，像对小孩儿似的，嘴里却认真的说：“我才该说对不起，我该陪在你身边的。”
　　阮西北固执的在他怀里摇头，呢喃道：“不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覃思慕就站在一旁，他看着相拥的两人，脸色很是难看。不知过去了多久，阮西北从代若涔怀中退出来，她仿若没有瞧见自己，只是一副心不在焉、大受打击的样子。
　　代若涔重新伸手牵了她的手，这一次他牵得紧了些。她的手很冰，手掌很小，上面没有什么肉，握起来甚至有些硌手，代若涔于是有些心疼。
　　他转身，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轻笑着说：“六儿，我们回去吧。”
　　或许他不该带着她出来，或者说，不该那么急着让她走出来。那个时候他分明看到了她眸中掩不住的不喜欢和微微带着的顾忌，可是他想试试，想试试她对这个世界到底漠不关心到了什么地步。
　　事实证明，她并非是对这个世界漠不关心，只是能够令她失神，能够令她失常的人和物，他都并不知晓，如此而已。
　　她似乎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有她在乎的事物，此刻她守着那个世界的大门，不让任何人窥探其中秘密。从那个世界刚刚在她心里被建立起来，一直到现在她更愿意活在那个世界，这期间她一步一步往那门后退，一面退，一面小心翼翼的带上门。如今那扇门大抵只剩下一条缝儿，他若是想要她出来，便绝不能伸手从那条缝儿中强硬的将她拉扯出来，他只能像对待小孩子一般，宠溺着，诱哄着，让她相信自己，让她一点一点，再将那门打开。
　　只有那样，她阮西北，才能活得像她原本该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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