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毕协已经两天没有合过眼了，他的周身本就散发着阴郁的氛围，布满血丝的双眼让人看着更加触目惊心。
　　他以为太阳升起后就会被警方找到，结果等待扑了空。他既感到庆幸又压力倍增，前方真的是他应该前进的吗？他真的有资格往前再继续吗？
　　带头大姐注意到毕协的状况，询问起身边人是否有药物。
　　在现实生活中跟她要好的同事递给她几种感冒药，消炎药，反正一堆常备药，悄声疑问“瑞丽，那小伙子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病别再中途犯了，我们会不会摊上事啊。”
　　他弟弟扔给她一盒安定片，“喏，那小子不知道在搞什么，学生就是麻烦。”
　　瑞丽大姐给了弟弟一记锐利的眼神，警告他不要再多言。
　　“孩子，你的脸色真难看，是生病了吗？前天的聚会你也没有参加，你来的时候脸色就不怎么好，对你照顾不周，如果坚持不下去还是回家吧，啊！对了，我姓闵，是你的父母辈了，你可以叫我闵姨，我们的群里有署名，怕你不记得。”瑞丽在找上毕协时说话的语气再正常不过，她可没心情对着这么没精气神的孩子表达她内心的锣鼓喧天。
　　毕协接过那些药盒，“劳烦你们操心了，我只是……有点私事。”他很感激。
　　“啊！你是高三学生吧，放心吧，你长得这么聪明，努努力肯定会考上不错的大学！”瑞丽想到这小孩应该是经历着学习困苦也就多少理解了，她女儿高考的时候她也跟着上火，女儿憋出了青春痘，她倒急出了阑尾炎，从那以后她就觉得无论什么事情还是任由其自由发展罢了，反正自己是不能再跟着操心，年龄是个问题，心态更是问题。
　　“我今年参加的高考。”毕协深沉的说。
　　瑞丽大惊，“你还没到十八就已经参加高考了啊，早学了几年啊？跳级？看看，我就说嘛，你这小孩聪明！”她心理想着居然高考完了怎么这幅德行，前两天高考成绩就下来了难道是失败了？带着这种情绪来骑行也是要了命了，我们这帮大人还得看着这孩子的眼色行事不成？
　　毕协看着瑞丽说完一堆话在那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接话，想想还是算了。
　　过后瑞丽便嘻嘻哈哈着没有想问毕协成绩的意思，两个人就这么单调的一唱一和。
　　尴尬的时刻熬过去后，毕协又深深的陷入无尽的自责，现在又多加了一份与这个团队的格格不入，年龄上的差距，心理状态下的差距，他来参与这次骑行终归是错误的。
　　纠结之中一根香烟出现在他眼前，“你抽烟吗？”问他的是个长相俊郎的大哥，身材纤瘦，二十出头，比他矮五厘米左右，留着两撇怪异的胡须，像是随时要掉下去，他的鼻子特别挺拔，特别好看。
　　“我不会。”毕协害羞的摆了摆手。
　　“也是啊，都说吸烟有害吸烟有害的，可惜如今连很多未成年都开始随意买烟抽了。”严军的话不像在讥讽，倒是像在感叹他自己。
　　毕协没有接话。
　　“你身体抱恙还是怎么回事，活像个呆子。”
　　长得好看说话就能尖酸刻薄了吗？毕协震惊，他真心没有心情跟这帮大人展开无聊的对话，“马上又要出发了，我们准备准备？”
　　严军轻扫了毕协一眼，那气势完全没有因为比他矮几公分就减弱掉了，反而盛气凌人。
　　“有事情可以找我商量，毕竟我们是同龄人，那些大爷大妈就算喽~啊，还有，团建时候有集体活动咱们俩可以组队。”说完摆摆手潇洒的不留下一点脚步声。
　　毕协总算知道这个严军莫名其妙找自己的原因了，他在这其中也感觉到了不合群，所以得找个跟他差不多的家伙，万一后续骑行出现活动类的东西多条后路就是路。
　　这个团队，人多口杂，毕协真后悔在他最慌乱无助之时选择了这种逃避形式，待在这种团体中不是会更压抑，送他的药谁知道又是出于什么原因，八成希望他不要拖后腿吧！他猜对了。
　　他只能忍耐住他原始狂躁的个性，踏上车子紧随大部队向目的地……想到这里毕协内心又燃起一团火，后来他才得知这个团队连目的地都没有定下来，大家目标不统一，带头大姐又是个随性而为带着更年期综合症的妇女，经过协商，大家一致认为向前骑就ok，骑到天涯海角，骑到海枯石烂。毕协真的有苦难言，他认为如果开会的时候他在一切都不会像现在这么糟糕。
　　甘影得知目的地如此随意的被这么定论下来后，满脑子充斥的是，‘何为天涯海角，何为海枯石烂？’鬼扯的地方哦？她下定决心只要到达了一个自己不熟悉和感觉掌握不了的地方她就选择全身而退，反正她只做好了出行一周的装备和资金，而且爷爷奶奶还在家等着她。
　　向前骑时甘影看到毕协的肿脸着实吓了一跳，她没等到日出就已经困了，虽说劝着毕协去睡觉，但她并没有注意他是否真的有去睡觉，现在一想自己也是个不负责任的姐姐啊。
　　“你的脸……像僵尸一样硬邦邦。”甘影轻快的骑着车与毕协同行。
　　“嗐，咱们能不能别都注意脸，看看内在好不好？”毕协无语，你难道见过僵尸？
　　“你还是把你的大眼镜戴上吧，太难看了，看着非常影响心情。”
　　“你们！”毕协真想大喊，让他们别来烦自己，但他忍住了，现在让他大吵大闹耍泼胡闹实在提不起劲。他不打算理睬甘影。
　　“你还真自己等到了日出？”
　　“是啊。”
　　“有毅力！下回有机会我绝对陪你一起看。”甘影信心十足。
　　毕协瞄了她一眼，“可别，做不到的事情别轻易说出口。”
　　“也对。”甘影轻松的回答，“你准备回去对后悔的事情进行弥补吗？”
　　毕协真的被这位大姐的直接噎得气息不稳。
　　他审视着四周生怕被人听到，昨天晚上他还希望自己的秘密能与他人一起承受，现在却害怕了。
　　“放心吧，没有人能够听到。”甘影语气稳重，目视前方，因为他们俩在骑行队伍的最后一排，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事情让毕协如此紧张兮兮。
　　“一直在准备，而且该来的总会来，现在我不知道还应不应该向前骑，压力蛮大的。”
　　对着这个旅途中算是唯一的朋友，毕协也打算试着敞开心扉，毕竟她相信自己的秘密。
　　“看得出来你的压力，凭着你无精打采，张皇失措的样子。”
　　“哎，你觉得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你既然觉得后悔，但是现在还在纠结，说明目前对你来说不是挽回损失的最好时机，不过你要是等待时机找上你，那就不算你自己在解决事情了，是逃避后的曙光罢了。”甘影分析着。
　　“我倒是希望尽快回头。”
　　甘影斜看他的同行者，“那你何苦呢？倒不如现在立刻马上回去，你没有勇气？”
　　“你遇到让你后悔的事情能有勇气马上去面对解决？”
　　“也对，但是我首先不知道自己遇到怎样的事情才会像你这么后悔又纠结，还有针对的对象是谁，这些都必须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甘影像在分析推理剧一样头头是道。
　　毕协被绕的云里雾里，感觉谈话的焦点完全改变了，他又再次叹气。
　　“万事皆有因果，万事皆有可能，可能你认为最令你后悔的事情其实并没有发生，你就……不对，看你的样子已经发生了，那你真的可怜。”甘影面对嫌疑人能说出这番话来也是心大，不清楚知道真相后她会是怎样的表情，还会这么轻松的与毕协交谈吗。
　　毕协被她的话弄得尴尬至极，如果人没死他受的罪怎么算？如果人没死那他现在到底在承受着什么？如果人没死，他该如何去面对活着的人？如果人没死，那真的太好了。
　　“一切都未必是你想象的那么糟，不过你做的事还是需要你自己去负责。”
　　“废话。”毕协吐槽。
　　“跟我说说话让你轻松些吗？”甘影是这个目的。
　　毕协唇角动了动，以表礼貌回应，“嗯……挺好吧，能有一个人跟我聊聊天，不论聊的是什么都挺好，我都觉得有点困了。”
　　“咳，不礼貌的小朋友。”
　　中午十分，骑到休息区域，大家又纷纷开始拿出自己准备好的食量，有些人不知道是没准备还是已经不想尝试自己的‘猪食’居然打算订外卖。
　　瑞丽嘲讽，“你们是有病吗！骑行是什么？锻炼意志力的活动，你们的行为真是令人不齿！才完成了十分之一不到就又想回去过大少爷大少奶奶的生活了？现在的年轻人真的不堪一击！报了名又做不到！趁早回头滚回家！”她今天的火气很浓重，毕协认为她应该是更年期综合症紊乱导致内分泌失调。
　　她弟弟一直在旁边扒拉她，让她闭嘴。
　　“我们想参与就参与，想订外卖就订外卖你管得着么你！”
　　“就是，是你举办的骑行队伍，但你又没花一分钱给我们买吃的，我们又没花你钱，订外卖还碍到你了？”
　　此起彼伏的不满声音，让毕协不再想看热闹，他不是个爱八卦看是非的人，这种情况他第一次遇到，一个小团体，二十几个人如果再闹下去会出现什么意外吧？但是他该怎么做？这种场合适合他出面吗？一个孩子……对于在场的大家来说他只是个不懂事没用处的孩子。
　　“你们可以订外卖，可是这种地方谁会给你们送外卖呢？”甘影利落的声音在毕协耳旁响起，“大家既然准备齐心协力共同奔向一个没有预定的目标，那为什么要选择互相刁难？如果累了，觉得辛苦，不服气了，可以退出，改日你们自己去完成预计的骑行不是更好？”她的声音不大，却让很多人静下来听。
　　“孩子说得对啊，不要因为这点小事闹得不愉快。”一些和事佬开始做表面文章了。
　　“小姑娘家家的，敢教育起我们来了？”一些在生活中就不是会妥协的好鸟的家伙依旧想斗个你错他对。
　　毕协头疼，他脑中出现了一地碎纸片散落在他眼前，那些纸片似他的心，再也难以如从前，也许他的心就如那些纸片一样脆弱吧。
　　瑞丽看形势不对，为了这个自己聚集成的集体她选择妥协，“大家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就好，关于订外卖，你们可以试试，外卖如果能到我掏钱，晚上的集体活动也是由你们说了算，我负责结账，大家都和平相处，我这个人唠叨，遇事急躁，但作为总负责任我有信心带领大家体验到生活的美好，还有，最重要的是我希望我们从开始到结束都能一起出发再一起回家，如果有人真的中途先折返了，我还是会自责和不安的。”她的话有了真诚的味道。
　　甘影对着带头大姐微笑，并且率先表态，“说得好！”并且鼓了掌。
　　紧接着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的掌声居然响起来了。
　　“啊……送不了啊，好。”居然还真有人订外卖……
　　通过这个插曲带头大姐算是记住了甘影，没事就来烦她，打听她的家庭啊，学识啊，包括她有没有对象。
　　“哎呦你这孩子真好啊，可恨我没有个儿子嘞~”
　　毕协真是对大人的世界有种迷离看法，他们在这虚伪的世界有着这么得天独厚的人情世故做陪衬真不可思议。
　　他也对自己该在什么场合说什么感到不甘，他缺乏勇气，缺乏一个男子汉应有的胆量，不仅仅因为自己的年龄，是内心，他看向甘影，那位大姐才二十出头居然敢在陌生人面前大言不惭，也许她的话有道理，也许她的话只能更激愤众人，不说出来的话永远不知道结果，如果早期时候，他的家庭教育像她一样大胆，或许他与父亲的关系就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或许就不会发生一件有一件令他心寒的事情了，沟通，他是否能真正的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