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人在江湖却潇洒自如
因为我不在乎”
○
“那么开始吧。”时间回到山洞避雨的第二天早上,南野琪因为追问丁雨和李群玉的关系,惹得丁雨生气,赶忙道歉,随后将话头带到正题上。
在此之前,丁雨邀请南野琪到自己暂住的所在饮猴儿酒,得知南野琪曾败在李群玉剑下,便相约研究李群玉的剑法,找出破解的法门。
闻言,丁雨看了看南野琪,问道:“你败在他哪招之下?”
南野琪没带剑,随手捡了一根树枝,刷刷几下,向丁雨演练剑招,奈何树枝不能承受剑招的刁钻,中途折断。
丁雨却已看出门道,暗道:“哥哥便是在拆了这招之后说自己输了的。”
南野琪扔掉断了的树枝,向丁雨抱怨道:“哎呀,这招也忒刁钻了,用树枝不能完全演练出来,可否借丁娘子的宝剑一用?”
“不必!”丁雨一口回绝,哼道,“我已经知道你败在哪招之下。”
南野琪“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瞧我的!”丁雨娇叱一声,拔剑出鞘,舞练起来。
南野琪观丁雨舞剑,虽然剑路略显生硬,但架不住气势绝佳,让人赏心悦目。
丁雨舞毕,收回剑势,满脸自傲,眼中的喜悦之光仿佛能照彻整个山林。
南野琪跟着畅快起来,抚掌赞道:“好身手!”
丁雨受到称赞,反而不开心,翘着嘴巴道:“厉害的还在后面!”
南野琪道:“已经很厉害了。”
丁雨鄙夷道:“怪不得你只排第三。”吐槽一句,转又安慰道:“不过败在‘崩玉’招下,你的第三名剑看来亦非枉自胡说。”
南野琪乐道:“那当然,毕竟是天下第三。”
丁雨白了南野琪一眼,寻思自己演练的剑招并无心法加持,“崩玉”最关键的一式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南野琪既败在此招之下,想必能看出来,“他为何不说出来呢?”丁雨觉得很奇怪,又看了一眼南野琪。
南野琪想的却是丁雨脾气乖张,在她兴头上泼一盆冷水恐怕十分不妙。
两人相对不语,气氛忽然有些异样。
“咳!”丁雨先耐不住,哼道,“你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吗?”
南野琪装傻道:“什么不对?”
丁雨气恼道:“我又不是李群玉,我使出的‘崩玉’剑招难道会跟他的一模一样吗?”
南野琪忙道:“你使的‘崩玉’剑招并没有什么不对,只是不如他使得流畅而已。”
“你……”丁雨挂不住面子,刚想骂人,却想到是自己问别人的,哼了一声,很不痛快。
南野琪找补道:“当然,他练习这招的次数远比你多。”
丁雨哼道:“都不是重点。”
南野琪道:“你使出这招,我或许可以破解。”
丁雨闻言,脸色转为温和。她想听到的便是这句话,只有这句话能让她看到希望。
“崩玉”的关键在于以内力控剑,剑尖勾起,直破而至时,真气矫直剑身,瞬间弹射,对方若用剑身格挡,剑身必然无法承受瞬间的寸劲而断为两截。
丁雨恍然道:“你的剑被他击断了?”
南野琪微微一怔,即道:“是。”
丁雨得意道:“我哥便破了这招!”
南野琪道:“可否赐教?”
丁雨不大情愿,哼道:“有什么用?你能破解‘崩玉’,难道还能破解最终绝招么?”
南野琪正想说既能破解“崩玉”,自然就有机会破解最终绝招,听到后一句,猛地收住溜到嘴边的话,改口道:“说的也是。”
丁雨很满意,忽道:“算了,我把破解的法门告诉你,好让你一窥门径。”说完果然说出破解之法,毫无保留。
南野琪连连称妙,赞叹丁晓年不愧是第一名剑,能在电光火石之际窥破剑招奥妙。
“哼哼。”丁雨很受用,偏要端着矜持的姿态。
接下来,不可避免地又要讲到丁晓年如何败北。
丁雨绝不承认哥哥输了,越想越气,骂道:“他使诈取胜,卑鄙之极!”
南野琪很冷静,挑出其中的疑点问道:“我不太明白,若真是使诈,丁庄主何以自承败了?”
这话问得突然,丁雨一时语塞,回答不上。其实就算让她仔细思考,她也未必能回答得上。
丁雨想不到合理的解释,随口应道:“就算他没使诈,那也是哥哥故意输给他的。出于某种原因,哥哥故意输给了他……”
“哦!”丁雨突然一拍脑门,大叫道,“我知道了!一定是使诈,他在比剑之前先找上我哥,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我哥答应输给他!”
南野琪见丁雨猛地一拍脑门,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不禁心疼,但是丁雨的“恍然”有点教他哭笑不得,不禁问道:“此话怎讲?”
丁雨道:“因为当时我哥说:‘我败了。’他回道:‘丁庄主,你以后不会再败。’你说,如果他真的是凭借剑法取胜的,那么只要他还活着,我哥怎么可能不会再败呢?只要我哥破不了他的剑招,只要他再次找上我哥,我哥就有可能再败呀,不是吗?婆婆说过,世上没有常胜将军,他站在胜利者的位置说那样的话,不是很奇怪吗?”
南野琪道:“是。”转又问道:“你能说说最后一招的情况吗?”
丁雨摇摇头,皱着眉头,良久才道:“最后那招他收回剑势,以指代剑,就这么轻轻一指,哥哥明明挡住了,却说败了,我搞不懂。”
南野琪追问道:“你能大概演示一下朝请郎当时是如何出招的么?”
丁雨被这话难住了,脸色有些不对。
南野琪怪道:“怎么了?”
丁雨既不愿承认丁晓年败北,又弄不懂李群玉如何出招,被南野琪再三追问,便觉得南野琪是故意挤兑她,怒道:“如果可以,我还说不懂么!”
南野琪自感确实不懂丁雨,竟尔连连惹对方生气。
但不得不承认,丁雨生气的时候脸色更加红润,令人望之生怜。
丁雨见南野琪看着她,更气了,斥道:“你看什么!”
南野琪撇开目光,道:“看来需要弄清楚这件事,咱们还要多方打探。”
丁雨道:“说得是。今日到此罢,回去了。”
南野琪已经猜到此前的蒙面人是李群玉,思忖丁雨喜怒不定,不放心让丁雨一个人走,便跟在后边。
丁雨不跟南野琪说话,却也不驱赶对方。
行到枇杷小院外,丁雨没有邀请南野琪进入一坐,而是独自推门进去。
南野琪看着丁雨进去,见丁雨仰头大喝,“你是谁!”当即抢进院里,抬头看时,却见一名雪衣男子坐在墙头上,翘着腿,温温笑着,丁雨的喝声对他似乎毫无作用。
南野琪却不当雪衣男子是聋子,因为雪衣男子看起来就不像是聋子。
那种笑令人愉悦,却让丁雨很生气。
南野琪心里通透得很,知道雪衣男子若是没有听见丁雨的喝声,就不会露出那么有针对性的笑脸。
不仅如此,在听到丁雨的怒喝后,雪衣人不仅露出挑衅的笑脸,还把手里的一颗花生仁高高地往上弹去。
因为雪衣人把花生仁抛得很高,丁雨不由自主地跟着望上看去。
南野琪则戒备森严。
“你是谁?”南野琪这句话夹着真气鼓荡而出,不怒自威。
雪衣人防备着,笑道:“我叫方云梦,偶尔路过,看到骏马,被勾了魂。”
空中的花生仁已落下,方云梦头一仰,用嘴接住,右手掌一拨、一弹,额前一缕发丝便飘飘飞起,潇洒极了。
柯柯。方云梦吃着花生,又剥开一颗,跳下来,看着丁雨,笑道,“娘子,想吃吗?”
丁雨确实看得出神,并且在方云梦咀嚼那颗花生仁时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但是不代表她会接受方云梦近似挑逗的言行。
“你叫方云梦?”丁雨蹙眉问道。
“不错。”方云梦仍是挂着那副令人愉悦的笑容,却不知在丁雨眼里——他吊儿郎当、玩世不恭。
丁雨觉得方云梦可恶,不满对方挡在她跟前,遮住了她的视线,教她看不到鸿雪。
丁雨伸手欲拨开方云梦,却被方云梦抢先一步。
方云梦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朵野花,放到鼻头轻轻嗅着,满脸怡然之色。
丁雨的动作顿时一滞,愕然地看着方云梦,忽地嗤了一声,讽道:“你一个大男人,却在这里嗅花,不知羞!”
方云梦笑道:“这话不对。娘子啊,你不知屈子满篇香草美人,他却绝不是女人吗?何况,我的名字很是大气哩。”
丁雨是受不住挑逗的人,她想不通“方云梦”三个字有什么大气的,不禁笑起来,鄙夷道:“哈哈,真是好笑,你倒说说,它大气在哪里?”
“听好。”方云梦收起笑容,一本正经道,“方吾生时,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放屁!”丁雨截住方云梦的话头,在她眼中,方云梦已经是个神神叨叨,没什么本事,只知浮夸的人。
方云梦似乎搞不清楚状况,伸手一递,把手里的花凑到丁雨面前,笑道:“娘子,你要不要闻闻,很香呢。”
丁雨吓了一跳,气极,扬手一拨。
方云梦却轻巧地躲开了,犹笑道:“莫伤花儿。”
丁雨自诩修为,看轻了方云梦那痴儿,不料出手第一招竟然落了下风,顿时怒道:“你还敢躲!”说着便欲拔剑,却被南野琪按住剑格。
“你干什么!”丁雨大怒。
南野琪道:“这位公子并无恶意。”
方云梦赞道:“兄台好俊的身手。”
南野琪道:“彼此。”
丁雨听得出来两人对话的意思,看着方云梦,有点不敢置信。
方云梦很得意,又释出他那副笑脸,向丁雨一揖道:“还未请教芳名。”
丁雨绝不肯输了气势,昂首应道:“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丁名雨,乃是天下第一剑客丁晓年的亲妹!”说完指着南野琪又道:“他是神秘楼的三公子南野琪。”
方云梦听到这段话似有些愕然。
丁雨察言观色,不由得得意起来。
方云梦向南野琪抱了抱拳,笑道:“原来是三公子,久仰啊。”顿了一下,又道:“南兄的剑法位列名剑榜第三,小弟恰好也会几招剑法……”
“你会剑法?”丁雨见方云梦空着手,好奇道,“那你怎么不带剑?”
方云梦看了看南野琪,笑道:“无他,在下曾在朝请郎的手上吃过败仗,不敢再拎剑了。”
“哦?”丁雨侧着头,表示怀疑。
方云梦极力做出一副风轻云淡而又幽默的样子,摊摊手道:“我很坦诚的,输了就是输了。”
丁雨道:“你们好巧都说同样的话。”
方云梦还以为丁雨只会瞪人、只会说些呛鼻子的话,此时见丁雨语气平淡,神色狐疑,假装不察,向南野琪道:“咦,南兄也败了吗?”
丁雨抢道:“那还有什么疑问?李群玉那厮使诈,连我哥都吃亏,排第三的算什么!”
方云梦不理会丁雨,却看着南野琪,赞道:“南兄不见生气,好气度。”
南野琪冷冷道:“在下复姓南野。”
“噢……”方云梦一时语塞,跟着一揖,改口道,“南野兄。”
丁雨哼道:“你连剑榜都上不去,败是无疑的!”
方云梦不像南野琪那样闷,怡然笑道:“榜上无名,也许只是神秘楼的人没遇上我。”说着看向南野琪,笑容里有一丝神秘,道:“南野兄,你贵为神秘楼三公子,可曾听说过我吗?”
南野琪道:“不曾。”
方云梦得意一笑,转又跟丁雨道:“娘子,在下确实非常厉害,你看不出来,南野兄却早已看出来了。”说完看向南野琪,笑道:“南野兄,是否?”
南野琪冷淡道:“恕在下眼拙。”
方云梦即道:“哎,南野兄,不好口是心非哟!”
丁雨气道:“厉害又如何?与我何干?”
方云梦不甘休,笑道:“我愿借娘子的剑与南野兄比一比,看看我是不是值得败在朝请郎的剑下,而非只能落得个‘败是无疑的’。”
“哼!”丁雨哼这一声,一则是不满方云梦语带揶揄,二则是心思敏感,她记得方云梦单说自己败北时是“在朝请郎的手上吃过败仗”,带着南野琪时却是“败在朝请郎的剑下”,上下之分,显然有抬高自己的意思,因此禁不住地不服气。
南野琪回绝道:“方公子身手了得,不用比了。”
丁雨绝不想把自己的剑借给方云梦用,因此对南野琪的话表示赞同。
不过方云梦的提议她倒是听进去了,她没心思去揣测方云梦提出比剑的动机是否就似表面那般,却有意教南野琪和方云梦比试一场。
她不知道南野琪是什么来路,也不知道方云梦是什么来路,但只要俩人干上一场,就能瞧出破绽。
方云梦偏偏说了借剑。
丁雨不肯,又想让俩人打起来,唯今之计,只能先留住方云梦,再找机会。
想到这里,丁雨的脸色瞬间变得柔和起来,逗起方云梦,“那个,你刚才说鸿雪把你的魂给勾走了,是吗?”
闻言,方云梦回头看了看枇杷树下的鸿雪,笑道:“她叫鸿雪吗?”
丁雨脸红扑扑的,欣然道:“是啊,怎么样?”
方云梦毫不犹豫,大加赞赏。
“不错,有眼光!”丁雨顺水推舟,改变主意,走到枇杷树下,松了马缰,回头邀请南野琪和方云梦出去饮酒。
方云梦和南野琪求之不得,却之不恭。
哼哼。丁雨为自己的计谋得逞而得意不已,牵着鸿雪,和方云梦走在前头,此时的南野琪似乎可有可无。
在别人看来,这番光景绝不是美女爱英雄,而是美女爱美男,美美与共。
实际上,丁雨的主意是留住方云梦,然后再找机会让方云梦跟南野琪比剑。虽然最后的一环南、方二人缺一不可,丁雨却管不了那么多,当下之计,她就想着怎么留住方云梦。
丁雨没有意识到在潜意识里她已经认为南野琪被她虏获了,即使疏离南野琪也不会离开太远。
“我们去洛阳酒楼,气派!”丁雨向来主动,拿了主意就不允许被拒绝,在方云梦表示没有任何异议后,颇觉神气,却猛然觉得应该询问方云梦想去哪里,违心地巴结一下。
方云梦虽有玲珑心窍,却还是想不到丁雨这个憨货会那么有“心机”,直言喜欢在小酒棚里饮酒。
丁雨惑道:“为什么?”
方云梦拨了一下额前发丝,笑道:“有味道。”
丁雨对方云梦这种张扬的个性很抵触,她喜欢南野琪的与世无争,至于原因,也许是因为她本人便是一个十分张扬的人。
然而方云梦眉宇之间散发出来的那股英气,俊雅风流,又令丁雨十分心动。
相较之下,南野琪总是戴着一顶破帽,眼眉低垂,生怕被人瞧见似的,似为自己面目可憎而自卑,又似心里头藏着许多事,教人压抑、不适,又令人同情,总之不痛快。
似此时,南野琪默默地跟在后面,丁雨既感到喜欢,又觉得不大舒服。
丁雨对方云梦心动,却不待见后者张扬,岔开话道:“那好啊,你带路。”
方云梦恭敬不如从命,把丁雨和南野琪带到一家小酒肆里。
丁雨发现进入小酒肆的巷子很深,人很少,暗暗留心。
方云梦殷勤有礼,熟门熟路,帮丁雨把鸿雪系在酒肆外头。
南野琪默默地看着。
系好鸿雪,方云梦伸手向丁雨笑道:“娘子,请。”
丁雨快活道:“好说了,你请客,我出钱。”
方云梦可不想吃软饭,但忌惮丁雨的脾气,点头应道:“妙哉,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丁雨知道方云梦的意思,很开心,入店,摆酒,三人对饮。
“哎,你刚才说有味道,是什么味道?”丁雨饮下一杯酒,没觉得在小酒肆里饮酒和在洛阳酒楼饮酒有什么两样,好奇问道。
方云梦笑道:“娘子的味道。”
“喂!”丁雨觉得被占便宜了,猛地一拍桌子,怒目相向。
方云梦连连摆手,解释道:“哎哎,小生绝对没有轻浮娘子的意思。我是说这里空间狭窄,娘子的体香扑鼻而来,让人无可抗拒,这是事实啊,不信你问南野兄。”
南野琪又被推出来挡枪,十分不爽,要不是碍于气质,绝对要给方云梦一个白眼。
丁雨早已嗅了嗅衣袖,狐疑道:“有那么香吗?我怎么闻不到?”
方云梦笑道:“酒也香,混在一起,你就闻不出来了。”
丁雨不服,哼道:“那你怎么闻得出来?你的鼻子难道比我的还灵吗?”
方云梦道:“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娘子天天闻着自己身上的香气,久而久之,自然不觉其香。非不香也,实浑然也。不信你问问南野兄,你是不是很香。”
丁雨不由自主看向南野琪,想问又不好意思,哼道:“我才不问呢!”
南野琪知道不说点什么肯定会被记仇,无奈道:“丁娘子的确如幽兰芳草,所到之处,芬芳迷人。”
丁雨笑了下,假模假样道:“感觉好奇怪啊,嘿嘿。”
方云梦笑道:“不是奇怪,是奇异。”
丁雨有点架不住,忙道:“哎呀,饮酒饮酒,不要一直说我。”
说不得,三人觥筹交错,宴饮甚欢。
酒过三巡,丁雨主动提起她跟南野琪研究《天鹿剑法》的事,方云梦当即表示出浓厚的兴趣。
丁雨顺势问道:“你想不想加入?”说着看了看南野琪,不甚满意道:“唐三公子连‘崩玉’都破不了。”
南野琪只能当个受气包,应道:“惭愧。”
丁雨转又跟方云梦道:“唐三公子的剑法着实不赖,你跟他彼此彼此,可见你多少有些本事,咱们三人一道,不愁不成事。”
方云梦道:“若说崩玉,我也破不了。不过娘子既有志向,在下岂肯落后。”
丁雨笑了笑,得意道:“我会教你如何破解‘崩玉’。”
方云梦谢过丁雨,看了看一直安静饮酒的南野琪,好奇问道:“南野兄怎么连饮酒都不摘帽子?”
丁雨抢道:“他就那副德性,甭管他。”
方云梦不是失礼的人,忙道:“小弟绝无此意。”
南野琪道:“在下貌丑,不想吓人。”
丁雨道:“方公子,你老早就该问了,这个时候才问却是你的不对了,罚酒三杯,快!”
“是。”方云梦认错,笑着罚酒三杯,言归正传,说道,“崩玉过后,便是最后一招。”
丁雨奇道:“你怎么知道崩玉过后就是最后一招?”
方云梦笑道:“难道我还能败得更惨淡么?”
丁雨道:“你猜对了。”
南野琪忽道:“方公子有何高见?”
方云梦的“高见”跟南野琪的观点相当,得知丁雨亲眼目睹李群玉使出最终绝招,却没有同样地请丁雨“大概演示”一番,而是直接说道:“咱们应该多方打探。”
丁雨问道:“如何打探?”
方云梦要的就是这一问,因为他早就想到了一个人,回道:“斋柳剑,孟西野。”
“孟西野?”丁雨在离开山庄之前只知道孟西野是名剑榜上的第六名剑,直到现在她尚不知李群玉曾以十招击败孟西野。是以听见方云梦提到孟西野,完全不懂其中有何关联。
方云梦道:“对。”
丁雨恼道:“我问你提他作甚,你对什么对?”
南野琪似乎很喜欢和事,插嘴道:“斋柳剑也曾败在朝请郎手下,丁娘子竟不知道吗?”
丁雨闻言一阵尴尬,反诘道:“我为什么要知道?”
方云梦用右手掌遮住侧脸,朝南野琪递了一个眼色。
南野琪领会,忙道:“方公子,你提他作甚?”
“你快说!”丁雨盯着方云梦,催道。
方云梦笑道:“据在下所知,孟西野败后曾劝说朝请郎不要贸然挑战丁庄主,其中原因不得而知。不过大可以猜测一二。”
方云梦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以为丁雨会被他挑逗,火急火燎地叫他别卖关子。
丁雨却瞟了他一眼,自顾饮酒。
方云梦吃了个瘪,捂嘴咳了一声,继续说道:“依在下浅见,斋柳先生名望颇隆,朝请郎出于对斋柳先生的敬重,在比剑时使出最终绝招也不是不可能。”
丁雨道:“有道理啊。孟西野以为李……那、那个他全力以赴才取胜,肯定打不过我哥这个天下第一!”
方云梦笑道:“差不多。斋柳先生败后,出于赞赏也好,感激也罢,以他对丁庄主的了解,或许是觉得朝请郎有可能会失败,因而出言相劝。”
南野琪只当方云梦在逗小女孩开心,不置一言。
丁雨却很不痛快,高声叫道:“什么叫有可能会失败?他根本就不可能战胜我哥。孟西野看得分明,但他想不到那贼厮最后会以诈取胜!”
方云梦笑道:“在下拙陋,不敢评鉴。按下此话不谈,娘子似乎赞成在下的浅见。”
丁雨心里另有计较,闻言即道:“不管!我们一道去探个究竟!”
方云梦应声附和,转又问南野琪的意思。
南野琪猜不透方云梦为什么要让丁雨离开洛阳,自忖拗不过丁雨,道:“我无可无不可,现下既无其他门径,便去一试何妨。”
丁雨急问道:“孟西野住在哪里?”
“岳阳。”南野琪和方云梦异口同声道。
丁雨看着那两人,暗暗一笑,一拍桌子,豪气道:“好,便去岳阳!”
南野琪和方云梦没有座驾,各自去马场里挑了一匹骏马,回来时,丁雨一看,竟都是黑马,不禁一笑。
“都是好马啊!”丁雨抚掌赞道。
方云梦道:“好是好,却配不上鸿雪。”
丁雨嗤笑一声,不搭这话,关好门窗,出了枇杷小院,再将院门锁上。
方云梦奇道:“咦,你把门锁上,又拿走钥匙,教屋主如何是好?”
丁雨轻快道:“我又没退房,还得回来呢!”
“还能这样啊?”方云梦报以一笑。
丁雨气道:“你笑什么!邪里邪气的,真不像话!”
后一句便似教训顽儿一般,让南野琪忍俊不禁。
方云梦一脸无奈,苦笑道:“我常自在笑,怎么今时才挨骂?”
丁雨被这句话逗乐,扑哧一笑,娇声骂道:“你活该!”
方云梦弹了一下额前发丝,扭头看了看南野琪。
南野琪跳上马,“嚯”一声,先行开路。
丁雨决定去岳阳,除了找孟西野外,便是想找个机会打探南野琪和方云梦的底细。
这女子自诩聪明伶俐,眼高过顶,却时常被方云梦吸引。
看到方云梦备了一大袋花生,丁雨便忍不住问对方带那么多花生做什么。
方云梦笑道:“据说我出生的时候正好是花生收获的季节,我爸和我妈觉得寓意很好,就帮我起名叫方花生,我也不负爸妈所望,从小便好这零嘴。”
丁雨虽知这话大半掺假,仍被逗得大笑不止,又问道:“你叫方花生,如今怎么却说自己叫方云梦了?”
方云梦没有立即回答丁雨的第二个问题,而是道:“咦,娘子,我们还没把方花生说完。”
丁雨嗤了一声,道:“别怪我嘴快,方花生三字又拗口又俗气,有什么好说的。”
方云梦顺手抛给丁雨一颗花生,笑道:“好吧,那就说说……”
丁雨抬手一挥,把花生格开了。
方云梦话未说完,“哎呀”一声,忙去将花生捡起来,剥开,吃掉,才笑道:“好吃。”即又递给丁雨一颗,道:“喏。”
丁雨竟然偷偷瞄了前面的南野琪一眼,南野琪察觉,扭开偷听的耳朵,丁雨转而一瞟,接过花生,放到嘴里一咬,咔的一声,接着两手并用,将花生壳分开,捡了里面的三粒花生仁放进嘴里,看着方云梦,脸上不由自主地堆起笑容。
方云梦没想到丁雨会用嘴巴咬开花生壳,因为他一直以来都是单手一捏,只有在小时候遇到特别顽固的花生时才会用嘴咬。
丁雨用嘴咬开花生壳的模样令他心动。或者说,令他怀念。
丁雨没有留意到方云梦的神色异样,因为方云梦笑得比任何时候都开怀,把异样的眼神盖过去了。
反而是南野琪竟然也在笑,这让人难以忽视。
丁雨戒备心重、故而多疑,猛然问道:“你笑什么?”
南野琪道:“我想起了我的妹妹。”
丁雨讶道:“你有妹妹?”
南野琪点点头。
方云梦插话道:“南野兄,你要不要?”
“不必。”南野琪断然回绝。
甚至就在当天,南野琪趁方云梦走开的空隙,告诫丁雨,“丁娘子,他来历不明,你胡乱吃什么?”
丁雨刚刚喜欢上方云梦,不满被南野琪训导般的语气,反击道:“我爱吃,你管得着么?”
南野琪出于好心,见丁雨生气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忙道:“抱歉,我不该多嘴。”
丁雨哼道:“知道就好!”
南野琪提醒道:“你不觉得方公子出现得很突然吗?”
丁雨反诘道:“你不也一样?”
南野琪顿时语塞,只当自己嘴欠,收声不再多言。
方云梦回来发现气氛不对,笑道:“我似乎错过了什么。”
丁雨哼一声,跳上马,双腿一夹,疾驰而去。
南野琪看了眼方云梦,跳上马,向前追去。
方云梦抬手一拨额前发丝,长啸一声,拍马追赶。
正是:鲜衣怒马正少年,意气风发绿野间。
过荆门,正有一片竹林。
丁雨四下看了看,下马削了两条竹枝。
方云梦好奇道:“你削竹枝做什么?”忽又一笑,戏道:“你不会想玩什么竹马游戏罢?哎,对哦,咱们这么投缘,补个青梅竹马也不是不行。”
“你见过削去枝桠的竹马啊?”丁雨把竹枝分给方云梦和南野琪,道,“你不是要跟唐三公子比剑么?就用这竹枝比罢。婆婆说,比试切磋不在杀伤,点到为止。”
方云梦看了南野琪一眼,转跟丁雨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咱们已经是合作关系,不必再计较。”
丁雨却道:“你不比,就甭跟着我了!”
哎哟!方云梦知道丁雨是当真的,南野琪也知道。
方云梦自负剑法了得,不介意比试一场,握住竹枝,看着南野琪,不说话。
南野琪道:“方公子,请教。”
方云梦不答话,斜向后步步退开。
竹林本来就有微风,浓绿的竹叶在微风中摇曳,清寒冷肃。
但很少会有绿叶从枝节上脱落。
现在却有。
丁雨看见一片竹叶在眼前飘落。
南野琪和方云梦手中的竹枝也在此时交接。
快得不及眨眼!
但丁雨看得分明,大喝一声,把整个气氛破坏掉——“喂!试探够了没有?别当我眼瞎!”
丁雨的话很重,方云梦知道不能再糊弄了,道:“南野兄,小弟要出招了!”
南野琪凛然不惧,化使李群玉的《天鹿剑法》,飘逸流畅,游刃有余。
丁雨但觉熟悉,又有一股莫名的恨怨,突然就走神了。
这边,方云梦落败,显得有些不甘,笑道:“南野兄,是小弟输了。”
南野琪收回指着方云梦喉咙的竹枝,淡淡道:“承让。”
“不算!”丁雨突然反应过来,南野琪化用的是李群玉的剑法,怪不得眼熟。但话一出口,又想到更深一层——南野琪胜过方云梦太多。
当此情境,丁雨忽又想起南野琪的自傲,想起南野琪对她的好……
“怎么会这样?”丁雨不由得看了南野琪一眼,即使不想往那方面去想,也不得不承认——南野琪对她的感情非同一般。
丁雨心潮翻涌,再观方云梦,虽笑着,却掩饰不住败阵的那股纠结。
“算了。”丁雨改口,不想再打击方云梦。至于刺探南、方二人底细的事,等以后有机会再说了。
方云梦摆弄着手里的竹枝,忽道:“我这根竹枝好像要短一些。”
丁雨闻言当即一恼,抢过方云梦手中的竹枝,忿忿不平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我向着唐三公子么?竹枝是长是短,比一下就知道了,不要输了还不认账!”
“哈哈哈。”方云梦仰起脖子,放声大笑。
丁雨急道:“你笑什么!”
方云梦答道:“我是真的输了,说句玩笑话逗自己开心,不慎得罪了旁人,对不住。”
丁雨哼一声,扔了竹枝。
南野琪把竹枝插在地上,道:“我去走走。”说完转身走开。
和丁雨独处,方云梦觉得很惬意。
丁雨则不然,仍有些忿忿不平,捡起地上的竹枝,转身又拔起南野琪留下的那根,仔细比对长短。
方云梦忽道:“你是故意的,对吧?”
这话来得突然,丁雨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心思被猜到,有些不痛快,哼了一声,反诘道:“婆婆说要与人为善,但也不能叫坏人好过。你们来路不明,我就不能试探啊?”
方云梦随口道:“你还真笨啊。”
“你说什么!”丁雨大怒,瞪着方云梦。
方云梦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自损道:“哎呀,满嘴跑火车,我真是该死的。”
面对这样的风流无赖,丁雨当真有气难使,皱眉问道:“什么火车?”
“哦!”方云梦应一声,煞有介事地瞎扯道,“一架独轮车加一把干草点上火苗,叫火车,推着它走,叫跑火车。”
丁雨的眉头皱得更紧,因为完全听不懂,嚷道:“什么跟什么呀!”
方云梦笑道:“瞎扯胡侃,不着边际咯。”
“你这……哈……哼。”丁雨想笑又觉得别扭,偏又发不出脾气,只能哼一声。
方云梦言归正传,“我问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的第一反应应该是,‘哎呀,糟糕,我的计谋被识破了!’然后就该想到,既然自己的盘算被别人窥破了,那别人就必有应变……”
“哦——”丁雨终于听懂了,长哦一声,扑哧一笑,翘着下巴道,“所以你绕了一大圈,就为了告诉我你并没有输,是吗?”
方云梦做出一副自得的样子。
丁雨笑道:“婆婆跟我说过……”
“停!”方云梦突然抬起右手,阻断丁雨的话头。
丁雨怪道:“干嘛?”
方云梦收回右手,笑道:“我数过了,这一路下来,你已不止十次提及这个婆婆,小生斗胆,敢问她是何方神圣?是历史名人,还是江湖名宿?”
丁雨白了方云梦一眼,不屑已极,“少见多怪!”
方云梦不服气,“你倒说说。”
丁雨笑道:“我偏不说!”
方云梦脑筋一转,即笑起来。
丁雨果然便上钩了,狐疑道:“你笑什么?”
方云梦道:“你不肯说,可见那是你杜撰出来的,你就是你口中的婆婆,我该改口叫你一声婆婆丁!”
“放肆!”丁雨可从来没被这般戏弄过,挥着竹枝扫向方云梦。
方云梦怕疼,轻巧闪避。
“你还敢躲!”丁雨大怒,紧追不舍。
方云梦自忖躲不过这劫,装着招架吃力,让手臂上挨了一下。
“看你还敢胡说!”丁雨训斥一句,当即收手。
方云梦捂着手臂道:“婆婆丁,你说了,我便不叫。”
“你!”丁雨才要发火,忽然又笑起来,讥道:“你这般絮絮叨叨的,还好意思管我叫婆婆丁,我看叫你方老太才更恰当!”
方云梦哈哈一笑,逗弄道:“好得很,我同意婆婆丁的伟大建议!”
“你……哼,方老太!”
“婆婆丁。”
“方老太!”
“婆婆丁。”
“方老太!方老太!方老太!哈哈哈……”丁雨用频次压制方云梦,自感又赢了,不禁大笑起来,欢乐得很。
俩人互相戏称,打打闹闹,不亦乐乎。
南野琪回来,丁雨却欢跳着走开,不知去向。
方云梦知道是时候了。
果然,南野琪开门见山,道:“你有何目的?”
方云梦轻快道:“在御街观斗,觉得有意思。”
南野琪闻言稍稍皱了皱眉,道:“果然是你。”
方云梦懂南野琪的意思,当时在御街围观丁雨和李群玉比剑的人当中,只有他跟南野琪是水平相当的高手。
高手碰面,便知有无。
“是我,也是你。”方云梦笑道,“南野兄接近婆婆丁又有何目的呢?”
“与你无……嗯!”南野琪一恍,盯着方云梦道,“你叫谁婆婆丁?”
方云梦感受到南野琪的敌意,仍是风轻云淡,回道:“不就是丁娘子。”
南野琪闻言,拳头猛地握紧。
方云梦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南野琪起冲突,退一步道:“她没意见啊。”说完突然反应过来,试探道:“南野兄该不会有什么别样的情思罢?”
南野琪避开目光,道:“你不必试探我。我在此奉告一句:勿生邪念,若否,我会杀你。”
方云梦没有邪念,所以他不怕南野琪会杀他,所以他还能开玩笑,露出那副永远令人愉悦的笑容,调侃道:“用朝请郎的剑法杀我吗?”
这句话很幽默,也很有分量。
南野琪自然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回道:“谢了。”
方云梦得意道:“在下从来不怕威胁。不过南野兄的话,在下一定谨记。”说完拨了一下额前发丝,轻快一笑,转身跳上马,拉着马缰,扭头向南野琪道:“我去找婆婆丁,天色已晚,进城了才好落脚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