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海贼纵横录:她认出了风暴 / 第1章·鬼海送夷

第1章·鬼海送夷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那是大清国一个普通午后。
  紫禁城中,尚书房里,年轻的皇子永琰从梦中惊醒,打翻了案上的砚台。
  他的老师朱珪慌张跑进来,永琰却倚案一脸恍惚,只怔怔看着地上。朱珪低头看去,地上一团墨迹,竟有些峥嵘恐怖,像一条黑色的飞龙踏浪袭皇子而去。
  朱珪蹲身收砚台的时候,永琰突然问:“老师,宫里……可好?”
  朱珪看了看还恍惚的皇子,又朝外看了一眼,明白了他的意思。
  没等朱珪答话,永琰说他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悬走在一片漆黑的大海上,四周一片黑寂,他想冲出去,可是怎么也动不了步子,不料这个时候,黑水如镜一样破碎开来,升腾起一条黑色的巨龙……
  没等永琰说完,朱珪起身赶忙制止,左右察看后,这才俯身对皇子叮嘱,万不可说出去。永琰恍惚地点了点头。
  然而,大清国的皇子不会知道,在他发此梦的多年前,在广东沿海一个破败的疍家渔村,一个豆蔻少女早已做过同样的梦。梦中的她,踉跄着从一艘小篷船走出,站在拱篷口朝远处望去。远处明月悬挂,眼前却一片漆黑。她闭着眼挪着步子,试图跨过船舷,船下是墨一般的海水。就在她抬脚要跨过船舷的时候,身后的母亲抢步出来,一把将她扯回。她这才睁开眼,自己竟在发梦,愣愣的。
  母亲见状惊呼,喊丈夫出来,问女孩怎么回事。女孩慌神了好一阵,仿佛还浸在另一个时空里。等眼前渐渐明朗起来,墨色海水褪去,银色月光再次铺撒在海面上,她才回过神,喃喃地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一条黑龙缠着她,将她托起,要带她进海里。
  父亲见她已醒无事,骂骂咧咧,说又犯癔病,扭身走进船篷不再管。母亲忧愁地看了一会儿远处海面,问她为何总是做这种梦,她摇头也是不解。母亲见她无碍,也就进了船篷。
  篷内传来两口子的说话,丈夫骂朝廷的“迁海令”,海禁也就算了,还让渔民内迁百里,让他生计难续,如今偷偷摸摸打鱼,提着脑袋谋生,几辈子都没见过有哪样的朝廷会禁海。妻子低语,官府的捕盗船如今追得越来越紧,海盗又频频劫掳,要想活,还得再往深海处走。
  她听着父母的话,朝廷、深海、迁海令、海盗……这一切让她更加迷懵。她哪会知道,多年后的一天,大清的皇子也会梦到那条墨龙。那时那夜的她,唯能独坐船头,眼神痴痴,将大海和一丝难言的愁绪共揽入明眸之中。
  话说回来。在永琰皇子和朱珪擦拭地上墨痕的时候,远在万里之遥的西洋(即今日印度洋)一处洋面上,有两支船队悬停着。
  洋面如弓,两支船队像是攀在弓上的几只蚂蚱。只是,两队“蚂蚱”看起来并不旗鼓相当。
  西去的十几艘帆船,白色的风帆栉次鳞比,牵引绳纵横交错,风吹着呼呼作响,像是浑身树着刺儿的刺猬。为首的卡瑞克帆船,更是有三层甲板,每一层甲板上都设着多个炮眼,一层层下来,炮眼层叠,更像一只多眼的怪兽。它的船首有一个巨大的斜桅,一张方正的风帆上,巨大的英吉利红白蓝交叉的米子联合杰克旗,被风鼓得噗噗作响。
  在英吉利旗帜下方舢板上,此时三个高鼻蓝眼的夷人并站在一起。中间姿态高昂,睥睨不屑的大个子,是拜会大清吃瘪的英吉利使臣——乔治·马戛尔尼,他访问大清结束,正在回航路上。他的左右两边,一个是他的画师,威廉·亚历山大,此时他握着笔,刷刷地在画布上描摹,一会儿抬眼看看不远处,一会儿停笔思忖。在马戛尔尼的右边,是他的副使斯当东,一个魁伟的中年男子。
  画师威廉·亚历山大突然停住笔头,问道:“大使先生,他们给船上画的那些云朵和牡丹,是什么用意?”
  斯当东接了话,说:“他们认为那些祥云可以祝福他们,可以让他们行船平安。”
  画师问:“有用吗?”
  斯当东笑道:“花屁股船,不堪一击。”
  “清国的皇帝……他太骄傲了。”马戛尔尼说。
  突然,下方不远处一阵参差不齐的声音传来。三人愣神,好一会儿才听清楚,那是一个英文词——Goodbye。
  马戛尔尼和他的副使斯当东听着蹩脚的英文,一阵大笑。马戛尔尼学着抱拳作揖,向着不远处轻声回应,“Seeyou”,但更像是说给自己。
  原来,在卡瑞克帆船狮子号左下方几十米开外,是另一支低矮的蚂蚱船队。他们是前来护送马戛尔尼离开的大清水师。为首的船只,是一只花屁股赶缯船✻。马戛尔尼的画师画得便是它。
  此时,在为首的赶缯船上,船舷处站着一众大清水勇,约莫有五六十人。多月的海上航行,让他们的衣服皱巴粘腻,头上的篾盔戴得歪歪斜斜,腰刀和鸟铳耷拉在腰间。众兵勇眼球或凹陷,或突涌,身形佝偻,脸色更被海风吹得有些迷愣。此时,这些水勇们面朝着卡瑞克狮子号,胡乱地挥舞着手,大声喊着“Goodbye……Goodbye……Goodbye……”
  在这群水勇之中,唯有一青年男子,显得英姿雄风。他是大清护送队的“浙江水师代总兵”——李长庚。
  在其他人戏谑地喊着“Goodbye”的时候,他独立船头,眉目间一层愁云,扫视着狮子号上那密密麻麻的炮眼。他扭身看自己的船,相比较狮子号,这艘赶缯船就像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妪,两个单薄的桅杆上,泛黄的船帆,像是昆虫的翅翼。船舷上只设着几个碗口铳,船首一架大发熕,炮身还锈迹斑驳。另一边一尊佛朗机炮像条老狗一样,伏着,底座还坏了,铺着一层稻草,堆着几块烂木头当炮架子。
  李长庚看着对面的狮子号渐行渐远,这边的水勇们还在戏谑又高昂地喊着“Goodbye”。
  李长庚咳嗽了一声,众人这才稀稀拉拉地收了声,一脸无辜地看着李长庚。李长庚被这么一看,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捕盗(即船长)杨海凑到他跟前,用胳膊肘戳了戳他。
  “该你发话了,你是……总兵,你忘啦?”
  李长庚整顿了一下神情,对众人喊道:“护送英吉利大使结束,扳梢回航!”
  杨海立刻附声道:“扳梢回航!”
  众海勇才稀稀拉拉散开,两个椗手懒懒散散地起锚,几个缭手✻说笑着调整桅杆,拉动揽绳,伸展船帆。桅杆调整就位后,一个斗手,手脚倒是利索,拽着揽绳,踩着桅杆上的脚梯,如猴子一般蹭蹭蹭地上了桅杆高处的望斗,手搭凉棚朝其他船只喊话:“扳梢回航喽!”
  柁楼内,扳梢打转方向,船尾的小木质舵叶开始摆动,船舷一侧的底部桨眼儿里,伸出十几条船桨来,噗通噗通插入水中,整齐拨动,配合扳梢和舵工,调整船只航向。
  随着众人的配合,为首的赶缯船拨开水波,缓缓变向。其他船只依次看着前船的花屁股,也开始打舵变向。片刻的功夫,整支船队掉头完成,一侧的船桨收起,风帆鼓动,划开水镜,朝着万里之遥的大清国回航。
  这会儿,李长庚扶着船舷,还在远眺马戛尔尼的船队。云海深处,人家早就飘远了,只留下影影绰绰,密密匝匝的白色风帆,像是要和天际的白云融为一体。
  李长庚回身看大清船队,除了为首的三艘破旧赶缯船外,船队的其他船只更破更小,十几艘小水艍和叭喇唬船,几艘小号同安梭,还有几支内河米艇。三艘赶缯船花屁股后头,甚至还链着一些形如柳叶的独木小威呼,简直就像一队远海渔船。
  杨海凑过来,朝着李长庚的视线看了一眼,说:“朋远,想……”
  杨海话头刚起,见李长庚瞪眼,立刻收住口,一脸的恓惶,赶紧说:“哎呀,我又喊错了,对不起,李长庚,李长庚大人,行了吧。”
  “人家的船真好。”李长庚说。
  “瞧瞧人家那火炮,得有几百公斤,我琢磨着那一个子儿打过来,能把咱的船打成木头渣。”
  李长庚转而哀叹,“咱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啊?”
  “你看看你,又怎么了?你现在是总兵大人,别唉声叹气的,让下面那帮人看了笑话。”
  “什么总兵,冒牌货,回到岸上,还不是个水勇。”
  杨海神情顿时也有些惆怅,看着船下的微波细浪,突然又喜笑颜开,说:“哎,朋远,哎呀,又喊错了,长庚,我听那夷人,最后愣是没给咱那皇帝老儿下跪?”
  “说什么话呢,别跟以前似的,不着调。”
  “好了好了,知道了,那等上了岸,做回普通水勇,我接着骂他皇帝老儿……不过,朝廷还是挺讲究,让咱送这夷人几万里。”
  “阿海,你错了,说是护送,其实是提防,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来咱大清的时候,有几艘同行的商船被大海盗蔡牵给抢了,走的时候,这才跟咱皇上要的护送,你又不是不知,那个蔡牵放话出来,他专抢夷船,得亏蔡牵没来,算是顺利送走。”
  “管他蔡牵还是菜花呢,我就没明白,那个马啥泥的,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朝廷连我们自己人都不让出海,他们还想着进来……就是苦了我们打鱼的了,有些人家都卖儿卖女了。”
  杨海的话,似乎让李长庚想到了什么。他眼眉低垂思忖了一会儿,继而又昂头看着远处海天一色,一个峥嵘汉子,眼眸里闪过一丝温存。
  “我不该说这个,又让想起你那个相好的了?别想了,不知道睡在谁怀里呢,指不定都死了呢。”
  李长庚瞪了一眼杨海。
  “好了,不说了,我多嘴,朋远,哦,不,长庚……还是你有见地,看朝廷的事儿看得准,我哪儿知道是皇帝老儿为了提防那夷人,你啊,你将来准能做个真正的总兵大人。”
  李长庚卸下一脸的冷凝,讪讪笑了笑。
  一阵风吹着船帆鼓起,船体突然荡了一下,李长庚和杨海赶紧抓住船舷。李长庚昂头看了一眼主桅杆上端的大清国红底黄日方旗,被风吹得呼啦啦作响。
  “听说过没?”杨海说。
  “听说过什么?”
  “小时候打鱼,听老人们说,有一块儿海,有鬼怪出没。”
  “你信那些有的没的。”
  “你别不信,大家都说呢,来的时候就有人说,无风不起浪嘛。知道吗?当年前朝的三宝太监的宝船船队就遇上过,宝船沉没了好几艘,那上面全是宝贝。”
  “屁话,那是他们不敢来,编的瞎话,他们就是怕蔡牵抢船才瞎编,还让咱代替官差。”
  “反正我信,不过也挺好,要不是那个海盗头子还有什么大明的鬼船吓唬,咱代谁的官儿去?咱还过了一把官瘾呢,值了!”
  此时一个面黄肌瘦的旗营甲长跑上前来,说道:“……总总……总兵……大人,可以让哨船先行探路了。”
  李长庚看着吊儿郎当的甲长,甲长神情里对他很是不敬。他怒目盯着甲长,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那甲长立刻跑开,呼喊着:“哨船出发。”
  船首的旗手打出旗语,旗语船头接船尾,搭着几声“哨船出发”次第传开。
  不一会儿功夫,船队之中,一艘同安梭偏离船队,快速驶了出去。
  李长庚还在看着出发的哨船,杨海又依了过来,说:“哎,我说真的呢,你别不信,还有人说,三宝太监的宝船被鬼怪拉下水,船上的水勇没觉着自己死了,宝船的幽灵还时不时从水下浮上来,在海上漂来飘去呢。”
  “瞎扯,我累了,我回舱楼睡会儿,有事喊我。”
  李长庚抓着腰刀,扫了一眼海面,迈步朝二层舱楼走去。
  他路过簇在一起的几个绿营✻水勇,他们小声嘀咕着什么。李长庚听了一耳朵,是在咒骂一边的旗营水勇。
  护航两个多月,旗营和绿营的摩擦不断,期间还有几次械斗,死了两个旗营的水勇,都憋着气儿找由头要复仇。作为一个代总兵,作为汉人,李长庚自然袒护的是绿营这方。绿营里,和他李长庚一样的,也多是新募进来的,自然也向着他们的代总兵大人,这让双方的怨怒就更深了一层。
  为了顺利护航,不让双方再闹事儿,出了广州伶仃洋后,李长庚把本混杂在一起的双方,分到不同的船只上,唯独他的官船上,绿营和旗营还混在一起,不这样调配,那些旗营的能开着船丢下他们扭头就回了大清。朝政腐败,旗营的官差能干出找人顶替出海的事儿,他们那些水勇白丁也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杨海看着平镜一样的海,看得着实有些无聊,出来两个月,早看够了。可茫茫大海,别无他物。突然,他看到远处海面上站着一个人,也瞧着他。杨海眨了眨眼,再看去,只有碧波万顷。
  他伸了一个懒腰,琢磨自己花眼,万里大海,一望无垠,怎会有人凭空站在洋面上。他于是扶着船舷低头朝下看,看船尾破开的水波。翻滚的细浪之中,突然,又看到方才那个洋面上黑色的人影,那人影如鱼一样追着船底的细浪,仰面向上,笑着看他。
  杨海一激灵,蹬蹬退出去几步,站定了后,琢磨不太可能,一定是海上多日,犯了很多人都会犯的癔病。于是揉了揉眼,小心走过去,再俯身小心往下看去。
  果然,船下,只有细浪。
热门推荐
圣墟 万界天尊 太初 圣墟 万界天尊 太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