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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充满各种问题,偶尔会出现看似极其离谱,实则别有用心的问题。”
就像有人故意挑拨般提问。
——假如你的道侣怀孕了,孩子不是你的,还会娶她吗?
王十三潦草的在墨石黑板上,写出这个诛心的问题,让知行斋的诸多年轻学子们,沉默了半晌。
这一刻,斋内学子们都觉得这位王夫子有个大病。
他一身素色布裳,因为洗的次数太多,很像是初秋水潭里泡过时节的断藕,让人心痒不住的想踩两脚。
“据说王师兄是知行斋有史以来,挨打次数最多的夫子,总会提问一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我也听说浮生九峰的前辈们,都想将王师兄逐出浮生宗,之所以暂时没人动手,也是因为好奇,他还能整出什么大活儿。”
坐在斋内后排的两人交头接耳,先开口的唤作厉扬,已入天心峰十三年,在知行斋也听学了三年。
比之后开口的吴斜消息灵通,但后者似乎也是身份不凡,才入天心峰一年不到,便结交八方,颇有脸面。
两人小声交流,话语落入旁人耳中,也引不起什么波澜。
众人的视角,大都集中在王十三身上。
说是夫子,也是师兄。
这是浮生宗九大峰中,第九峰自古以来的习俗,第九天心峰没有峰主,没有师长,甚至没有长老与参议。
有的只是外门的师兄师姐与师弟师妹们。
达者入八峰,拜内门,落者归世俗,断仙缘。
天心峰的夫子们,也是天心峰的弟子,只是他们入峰更早一些,作为外门的师兄师姐,以授课夫子之名,分享一些个人感悟。
等师兄师姐们有所进境,拜入前八峰,成为浮生宗正式内门弟子,之后的师弟妹们便会成为新的夫子,教导新拜入天心峰的外门弟子。
这位王夫子,便是天心峰的王师兄,名为王十三。
亦是诸多天心峰师兄师姐中最离谱的一位。
到底离谱在哪儿,很多人一时间却说不上来,不是太难指出,而是一瞬间想到的太多,不知该说哪一件。
就像此刻,他在学斋里与诸多学子提出的问题,实在太抽象了。
——这是生灵能提出来的问题?
坐在后排的李念念懒得思考,慵闲的倚在桌前,借着窗外阳光,正在欣赏左手无名指上的青铜古戒。
“娶啊,为什么不娶?”
少女的声音清澈而明亮,虽有些故作昂扬的轻佻,却又是独属于这个年纪的朝气烂漫。
众人闻此,一齐转头看来。
这位来自金陵李家,出身修炼大族的姑娘,正眉梢微挑,娇俏的眼眸中是许多刻意的肆意与嚣张。
“人家都这么跳着脸问了,你还想怎么答?”
一时间,整个学斋又沉默了下来。
众多同窗们,纷纷看着李家姑娘似嘲讽,又似打趣的模样,不知她在玩味哪边儿的乐子。
确认过眼神,是个乐子人。
“这种人放在我们西域,是要挨打的。”慧缘小和尚悄悄的和同桌说。
显然,慧缘不太喜欢那位李姑娘的做派。
完全不想缕清问题,遇见事儿只想拱火。
同桌伏案,睡了个回笼觉,直到听见慧缘小和尚的声音,才伸了个懒腰起身,流苏裙下,是掩不住的峰峦。
这是一位唤作百鹤的妖族姑娘。
只是眉眼微皱,向来最为聪慧的她,便发现了当前的最大变化。
——原来周师兄教授丹道医术的课已经过去了,现在是王师兄教授玄学课业的时辰。
嗯,玄学……
这应该是她作为知行斋学霸,唯一没学明白的课。
鬼知道王师兄为什么教玄学?
天心峰诸多师兄师姐还同意了?
睡醒的百鹤,没有搭理那位在尼姑庵被养大的小和尚同桌,反而盯着墨板上的问题眯起了眼。
不同于李念念的娇艳明媚,百鹤反而有种令人难言的英气蓬勃,作为女子却散发着一种极易让少女心动的少年感。
她举起了手。
“王师兄所问的这个问题,或许矛盾并不在于娶和不娶,而是那个大前提……假如?”
假如,自然是一种假设。
假设是什么?
就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那么问出这个问题的人,心里对于答案,就真的没点儿数吗?
自然不会。
可为何还是会问出这个问题?
百鹤爽朗自然的声音,回荡在学斋内,给众多学子提供了一种新的解题思路。
是了。
提问这个问题的人,可能不是想要得到结果。
是想知道,道侣对彼此信任与否!
“我觉得我们应该去除这些旁枝末节,直言本质。”
这种时候,不能让假象干扰,应该直接说……
“我的道侣怀的孩子只能是我的,她也只能嫁给我!”
百鹤静静起身微笑,一袭青色的流裳裙衬着她并不青涩的身材,加之极为自信的视线,更是有种英气逼人的爽朗。
学斋内,伴随着这名少女迷人的英姿,诸多女学子的眼眸中竟是有了三分桃花般的爱意。
气氛顿时姬灼了起来。
这时,坐在最后一排兢兢业业读书,一派书生模样,颇有儒生意气的布衣,则是难得抬头感慨了一句。
“不愧是百鹤师妹。”
天心峰向来不乏有女子惋惜,这位英姿飒爽的妖族姑娘,空有一身撩妹技,怎奈竟是女儿身。
但从学术角度来看,布衣并不觉得百鹤的回答有何不妥。
于是他将目光,重新放回了讲台之上,就像是大多数学子,重新将目光汇在了王十三的身上。
王师兄,这个角度如何?
“不如何。”
王十三站在那里,摇头否定了百鹤。
百鹤的回答太过理想,把那些挑拨离间的人,想的太善良了。
“如果那人说孩子不是你的,再问你一次呢?”
泥菩萨都得气的甩两斤泥。
……
……
一时间,学斋内再度沉默了下来。
很多老学子理所当然的握紧了拳头,很多新学子方才明白,为何这位王夫子,是天心峰最容易被揍的一位师兄了。
硬了。
他们的拳头硬了。
百鹤没硬。
因为没有。
显然这名妖族少女,已经气的快要化出了原形。
原本人形的双臂,化成了洁白的羽翼,每一片羽毛都如利剑,似乎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的意思。
“如果那人这般胡搅蛮缠,你会怎么回答?”
对我的答案不满意,你自己倒是给一个啊!
王十三见到百鹤与众多学子们气愤的模样,自己也有些无奈。
这怪他吗?
当然不。
都怪那只猫。
王十三视线所及,正是学斋的真正最后一排,比布衣所坐还靠后的桌位是空的。
学斋里的学子们都很奇怪,就连同样教授课业的师兄师姐们,也搞不懂每次王十三上课,为何会特地多摆一副空桌?
因为除了王十三,没人能看见那只猫。
——更确切来说,那是一只红衣小喵娘,是他的系统?
正端端正正的坐在学斋的最后一排,笑意盈盈的‘看着’他,精致无暇的脸颊好似世间最完美的瓷娃娃,是天地间最神诡美丽的造物。
偏生因为太过精致美丽,反而给人一种极为恐怖的感觉。
最令王十三不适的是,那只喵娘是闭着眼睛对着他,已经这样‘看’了他九十九年。
无论他去哪里,视线仿佛无所不在。
——请宿主继续这个问题,无奖励,无惩罚,无彩蛋。
果然……
又是在耍他。
看着那只红衣小喵娘张开手掌,在空中映出的只有他能看见的文字,王十三邪魅一笑。
要这么玩他,可别怪他也当乐子人了。
“当然娶。”
王十三一本正经的神神叨叨起来,挥动的手不知在描绘何等江山。
“而且不止娶一次,一个两个不嫌少,千八百个不嫌多……”
——量变带动质变。
他刹那滔滔不绝,将一个心有枭雄之志的豪杰形象,勾勒的生龙活虎,让大多数学子听的嘴角直抽。
“您在闹呢吧?”百鹤也有点麻,忽然礼貌起来。
“是这个问题先耍我的。”
王十三无奈且愤怒的声音,听在众人耳中有些莫名其妙。
是你在耍我们,谁能耍你?
但只有王十三能看见,视线所及的那只红衣喵娘,笑容更加灿烂。
鲜红的唇线微扬,像是卷起的血牡丹。
王十三烦躁,自然不仅是因为今日这一次,更因为九十九年间,这种莫名其妙已经重复了太多次。
“没有下一次了。”他心中发狠,神情满是冷意。
——好的,宿主~
红衣小喵娘轻灵无邪的声音,飘在了王十三耳中,忽的灭了他一身火气。
这是九十九年来,王十三第一次听见对方的声音,依旧是只有他才能听见的声音。
不是从嘴里发出的,而是直达脑海。
莫名的,王十三后脊有些冷,后颈也冒出许多细碎汗珠。
于是他仓促的看了一眼讲台下的众多师弟师妹们,随手擦了擦墨板,将刚才的问题擦了个干净,一字不剩。
“这就是我今天要教给你们的事情。”
——世间不是所有傻问题都需要给出回答,有时候回答反而会让自己也像是个傻瓜。
何况很多离谱问题,被别有用心的人提出来,谁知是用来挑拨对立的,还是借机谋取私利的?
提出问题的那些人,不是真的需要回答,只想将水搅混。
问题被抛了出来,牵连一池清鱼,却没人在乎。
随之,王十三急匆匆的离开了学斋,没有多留下一句话。
……
……
世间不是所有的离别,都会有一声再见。
就像是并非所有堂课,都会有一句下课。
约莫半盏茶的沉默之后,知行斋内的众多学子们,才知道王夫子大抵是真的走了。
甚至没有一声招呼。
“我们不是才上课吗?”
吴斜偏着头有些不解。
一旁的厉扬沉默片刻,认真回答:“这毕竟是王师兄的课。”
天心峰素有流传,王师兄教授的玄学课上,发生什么都不要感到奇怪,因为总会有更怪的时候。
“下节课是谁的?不行就去请孙夫子?”
“是赵夫子的炼体课。”
“今天教炼体的赵夫子生病了,我们下堂上吴夫子的道法课。”
“……”
知行斋内,众多学子们渐起渐落的喧嚣,在王十三耳畔远去。
因为他极快的离开了知行斋后,便离人烟越来越远,径直向着自己的洞府赶去。
这是王十三在初入浮生宗时,便相中的洞府去处,三十年方才攒够部分灵石,用以兑换,得以乔迁。
此间自然不仅是好在灵气充盈,更是远离人际。
远离,不意味着喜欢孤独与寂静,只是不想秘密被人发现,或者说不想被人察觉出太多的异常。
他最大的异常,应该不是自己,而是那只猫。
“那么,你到底是谁呢?”
回到了自己的洞府,站在落日崖旁,王十三将九十九年来所习得的诸多道法与搜集来的手段,尽数施展而出。
丹鼎宗的八阳祭火阵,正曜斋的文印之法,圣符门的阴阳灭生符……
还有他用的最为顺手的法器,是前些年带队师弟师妹们闯荡遗迹的劳动所得。
——魔改灵器·连射灵枪
王十三没有丝毫怜惜,顶住了那只红衣小喵娘的脑袋,神情严肃到冷酷。
“我以前没得选,现在只想当个普通人。”他心想。
同时紧张的看着,这只红衣小喵娘对坐在落日崖的青石上。
青石旁那株极高的散斜梧桐长的正茂,无数繁叶将天边云筛下的碎金,进一步割成了许多灿烂细沙。
细沙落叶再好看,也不如那只小喵娘一缕细散发梢。
王十三终于计算清楚。
今天恰好,满了百年。
然后这只红衣小喵娘睁开了眼,无暇到虚幻的脸颊上,是比天空更清澈的眼眸,沁着岁月厚重。
王十三忽感心悸,原本的很多问题,变成紧张与本能的警惕,让他只想骂上一句。
“初次见面,您妈贵姓?”他将枪端压的更紧。
红衣小喵娘静静的看着他,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冒犯,唇角鲜红的笑意更加戏谑。
稚唇轻扬,这是百年来她第一次与王十三开口说话,声线干净的像是冬春之际,松针上初融的雪露珠。
“许久不见,汝父安好?”她偏偏头可可爱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