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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实在是忍不了了，对不住，兄弟。”顾程举起手中的酒杯，跟铁三儿敬了一杯。
“不打紧，我也看他不顺眼，你算是替我出气了。”铁三儿陪了一杯，两人喝得脸颊微红，也都藏着心事。
“那货就是欠揍，他以为我怕他，也不看看自己几两重，也不瞧瞧我是什么人，这人就是不能太老实，该给点教训就给点教训，真是给脸不要脸，非比我出手。巴结人谁不会，老板在我也照样打。”顾程一喝得起兴，就开始发牢骚。
铁三儿任由他说着，他太了解他这个兄弟了，总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装出一副很狠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软，也比谁都好面子，只要给他一个台阶下，他都能原谅。但今天他和强子大打出手，李老板已经是容不下他了，只不过他不想讲。
现在他就想着怎么开这个口。
突然，电话叮铃铃响起，铁三儿老婆海燕接起了电话，随后喊道：“顾程呐，你女儿给你打电话了。”
原来惜秋太久没看见爸爸，就缠着月荷说要找爸爸，没办法月荷只好拿着顾程给的电话号码，到粮杂店小二婶那里打电话。
“找你爸爸了！”小二婶接过月荷的两毛钱，帮着拨通电话号码，“你爸爸在外面赚大钱呢！”
“也不知道能不能打通。”月荷笑着说道。
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了声音，月荷只叫女儿接电话，问：“是不是爸爸？”
“爸爸……”
“哦！是惜秋啊！你爸刚巧在这里……顾程，你女儿给你打电话了……”随后惜秋就听到了爸爸的声音。
“惜秋，咋啦！”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几天就回去了，回去爸给你买玩具……”
“好，爸爸……”惜秋不知道要跟爸爸说什么，她看了妈妈一眼，月荷道：“没话说了，就跟爸爸说再见。”
小二婶道：“你不说两句。”
“有啥好说的，还浪费电话钱。”
惜秋把电话还给了小二婶，她觉得很奇怪，明明看不见爸爸，却还能听见爸爸的声音，他是从哪儿传来的呢？
顾程也不免感慨有电话确实是方便多了，等有钱了自己家里也装一个。
“你女儿七岁了吧？”铁三儿问道。
“是啊！正好大你女儿一岁。”顾程看着铁三儿穿着时髦的女儿正在玩地上的玩具，想到自己只能给惜秋抓昆虫来玩，突然觉得对不起女儿。
海燕仿佛看出了他的心事，说：“这孩子玩具太多了，我看你也别买，我这儿给你整理几个。”
“不用了！”
“没事，这孩子每次吃汉堡人家都有送的，多的很。你不还有个儿子吗？多带点！”
“哪家汉堡店这么大方，送的质量还挺好的。”顾程随手拿起一个小狗摆件。
“都是哄小孩买的，钱都算在里面了。不说了，过来喝吧！唉！这里的卤菜都不经吃，几口就没了，海燕啊！你在煮点汤……”
“不用了，今天喝得差不多了，也就跟你还能吃上卤菜，要我就几粒花生米就够了！”顾程喝得尽兴，突然冒出一句，“老实说，我不想干了！”
他知道铁三儿现在正为难着，就主动戳破纸窟窿，“我知道今天这么一闹，老板肯定不会留我，所以明天我就不去了，你跟头家说一声。”
“那你要回去吗？”铁三儿心里头替他盘算，出来一个月就回去，一定会被盘问东盘问西，他老婆又不识趣，说不定还会嘲讽他几句，他这么好面子，应该不会回去，自己是不是还得替他找份工作，自己有个朋友做中介，要不要托他帮忙。
果然，店里没留他的意思，顾程感到有些失落，但也在意料之中，他猛灌了一口，说：“不回去了，我打算抓蟹去。”
“抓蟹。”铁三儿心里也不意外，他知道最近顾程常往渡口去，可能心里就有这个打算。
“我以前也在江里捕过鱼，水性我是没问题的。”
“但海里和江里始终不一样。”
“差不多啦！就这么灰头土脸回去，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怎么也得再混几个月。”
“你要不要找个搭档。”铁三儿心里总觉得有点不妥，毕竟他是自己带出来的，“我知道咱村里……”
“不用了。我自己就能行，多个人还多份麻烦。”顾程立马拒绝了，此刻他有点厌烦跟陌生人打交道。
两人又喝了几巡，临走时海燕给他整理了一大袋玩具，有新的有旧的，为了让顾程收下，她特意说道：“都放好久了，占地方，你带走正好。”
城市看不见日头西沉，但是余晖洒在高楼上，一半是光明一半是阴影，黑夜终究是要来临了！
辞去了工作，顾程心里觉得轻松，可想到女儿，他却有了几分伤感，外头漂久了的人总会想家。可他不能现在就回去，不然可能就再也不想回来了！
凌晨，当海潮打在他身上，他感到冰冷刺骨，有了几分退却的意思，可看着其他捕蟹者入海，他坚信自己是可以的。所以他憋着一口气潜入海里，布下他的“天罗地网”，然后等待时机将海蟹捞起。
和江不一样，深不见底的大海给人的失重感很强，凝视着黑黑的海底，第一次潜水的顾程感到深深的恐惧，他的全部身家就寄托在一个轮胎上，或许他真该找个同伴……
他上来换了口气，深谙水性的他知道怎么调整状态，这是他最大的优势，加上他很快掌握到了海水的流动，所以第一次抓蟹就收获满满，这不由得让铁三儿感慨道，人都是不能小瞧的。
顾程觉得骄傲，自从他的手艺被机器所取代后，他第一次把工作做得这么顺手，顺得好像他是遗落人间的海之子，找到了归属自己的海洋。
他趁热打铁，直到觉得已经赚得够多了，就想回家一趟。喔！他答应给女儿买礼物的，尽管铁三儿夫妇给了他很多玩具，但他还是想亲自给女儿买一个，可买什么呢？他走进了一家文具店，里头琳瑯满目的商品让他挑花了眼，老板看他东看西看不知道买什么，就过来问：“想要什么。”
“想给我女儿买东西，有没有新款的……”顾程笑道。
“有。你看，这是新出的卷笔盒，把铅笔放进去，转转这个把手，笔就削好了，这个刚出来的，农村绝对买不到……”老板指着一个红色巴掌大的盒子。
“好，那就这个。”
顾程就这样高高兴兴的开始了他的回乡之旅，大包小包把自己买的东西一件不拉都带回去了，在啥都要钱的城里，顾程也不舍得浪费。但这些东西里，最珍贵的就是他买的新款卷笔盒……他高兴，也忐忑，不知道女儿喜不喜欢……但孩子们从来不会使他失望。
当惜秋看到爸爸时，就过来跟爸爸贴脸，可爸爸的胡渣太糙了，她立马被刺退了，小渡深跟在姐姐后面，想过去又不敢过去。
“你看。”顾程给她看了礼物，物资匮乏的姐弟俩一看到这个鲜红的盒子，立刻就被吸引住了，“这是卷铅笔的，你可以拿你的铅笔过来试看看。”
“好。”惜秋二话不说立刻拿来自己的铅笔转了起来，她听见里头沙沙的，很快铅笔就转好了，比刀子削的好看多了！这个盒子她很喜欢……
但让她更惊喜的是爸爸又拿出了一袋玩具，“这是你铁三儿叔叔给你们的。”
一直在边上眼巴巴看着的小渡深终于有东西拿了，姐弟俩个爱不释手，但惜秋发现里面有些脏脏的，立刻端来水，把玩具都洗了一边。
“爸爸，你在外边赚大钱了吗？”
“是啊！”
“是做什么的。”
“抓螃蟹抓鱼的……”
“哇……那是不是有大船……”
“哪有那么好啊……”顾程脑海里浮现出系着身家性命的汽车轮胎，把女儿抱起来，笑着说：“只有小船……”
“嗯……”惜秋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了动画片里渔夫载着满船的鱼儿靠岸的画面，笑得特别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