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陆迎风从来没带过孩子。
　　在此之前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孩子是男是女。
　　江别云来找他的时候，那个刚满十岁的少年正向陆迎风丢一个苹果。从那苹果上的痕迹来看，应该是陆迎风削的。
　　陆迎风没有躲，任那个苹果砸在自己头上，于是他的前额瞬间多了一块红肿，
　　少年的脸上带着与他年纪不符的情绪，像是一匹狼，孤寂又凶狠，他看见了江别云，凌厉的目光猛地刺了过去，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回了屋内。
　　陆迎风只是站在那。
　　“这是你的孩子。”
　　“是。”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你为什么会不知道？柳姑娘呢？”
　　“他不告诉我。她不见我。”
　　柳沉鱼先前还请求陆迎风同她回去，现在却不见陆迎风。
　　可江别云不忍心再问下去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陆迎风。
　　迷茫，无措，浑身颤抖着，跟一个凡人再无差别的陆迎风。
　　陆迎风蹲了下来，捡起那颗滚落在地，沾满了灰的苹果。他的唇紧紧抿着，眼里却是一片空茫。
　　江别云跟着蹲在他身旁，一手轻轻地搭上了他的肩头。
　　“这不是你的错。”
　　“沉鱼一直都是为了我。她想让我放弃。”
　　“你不必这般强迫自己，你是陆家的人，陆家也是你的家。”
　　陆迎风突然抓住了江别云的肩膀，他的身子颤的很厉害，腰间的铁剑甚至落下了些许暗红色的锈。
　　“出手，江别云，出手！——我，求你。”
　　那个少年忽然又跑了出来，这次砸过来的，不是苹果，而是一把剑。
　　江别云不得不抓着几乎失了神智的陆迎风站了起来，折扇堪堪一开，挡住了那飞过来的锋芒。
　　长剑陡然下坠，插入地面。
　　陆迎风终于被那彻响的剑音和少年的一句大吼给震醒了过来。
　　你不是我的父亲。我没有父亲。
　　那少年又跑了回去，狠狠的关上了门。
　　陆迎风冷静了下来。
　　他的神情已不再迷茫，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晚风将他的白衣重新拂的一丝不苟。
　　江别云知道，陆迎风现在已是一名剑修，天下第一的剑修。
　　他也明白了，为何陆迎风见到了他的孩子，却见不到柳沉鱼。
　　“她第一次见你，是因为陆知花要见江别云，而孩子，也要见一见父亲。”
　　“是。”
　　“她现在不见你，是因为她不愿让你分心。”
　　“是。”
　　“陆迎风，她真的很爱你，也是最了解你的人之一。”
　　“是。”
　　“你从未后悔过吗？”
　　“是。”
　　“为了陆知花，为了陆家？”
　　陆迎风再一次扣住了江别云的肩膀。
　　“还有我，还有你。”
　　江别云看着陆迎风，耳旁仿佛又浮现出了陆迎风的话。
　　那是陆迎风第一次开口求人。
　　他还记得，陆迎风那把锈剑已快要走到它生命的尽头。
　　那么陆迎风呢？
　　“江别云。”
　　陆迎风松开了手。
　　“嗯？我在。”
　　“不许再想。”
　　“好，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答应。”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你不会伤害我。”
　　“哈，我要你答应的，就是这件事——永远记住，江别云不会伤害陆迎风。”
　　江别云握起那少年扔过来的剑，用双手小心翼翼的捧了起来，又无比郑重的将之放在了陆迎风手里。
　　“从现在开始，感受这把剑。当你完全明白的时候，我就会与你一战。”
　　陆迎风比江别云矮那么一点点，江别云看着微微垂了双目的陆迎风，忽然很想揉揉他的脑袋，揉去他前额那片开始发青的伤痕。
　　“该离开了。你不再看一眼吗？”
　　“看什么。”
　　陆迎风已经站上了三日舟，江别云眯了眯眼，轻声道。
　　“有人在偷看你。他真的很像她，也很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