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这一天是赵若君与钱先生见过面的第三天，钱先生的电话没等到，倒是把她亲妈的电话给盼来了。对，她有两个妈妈，一个生母一个继母，一个关系好的一个关系不好的。
　　关系好的那个是继母。这亲密的良好关系与全天下所有的模范重组家庭一样，母慈女孝全都在表面上流淌。一个是胜似亲母，一个是比亲闺女儿还亲，这样的亲密关系再怎么近中间也还是夹杂着一个她父亲，关系再好，一个肚子里的脐带总不可能连上另一个肚子里的胎盘。
　　她与她亲妈就是关系不好的那一个。这种不好全体现在挖苦与争吵，那些挖苦与争吵中包含了太多对外人永不会启用的字眼与强调。母女二人都会摆出一副：吵吧，闹吧，再怎么吵再怎么闹，一个也是女儿一个也是妈；吵闹到最后一定也得是母女俩抱头痛哭，一个也跑不了。
　　当妈的这头儿倒是直截了当，开口就问：“君君，我听你舅舅说你舅妈给你介绍了个很优秀的，见过了面，怎么样呀。”
　　女儿则全是心不在焉的不耐烦：“还能怎么样啊，就那样呗。”
　　“就那样是怎么样啊，君君，我说你可老大不小了，三十岁的人了，别这山望着那山高，差不多就得了。我听你舅舅说这个姓钱的可是有来头的呢，好机会你不能白白错过了。”提到优秀的未来女婿候选人李女士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个调门。
　　“他优秀？我看也就那样吧。再者说我三十岁怎么了？我嫁不出去怎么了？从我五岁你离开这个家我就没再吃你一粒米，我嫁不嫁得出去也不该你管着。”赵若君一听到什么三十岁不三十岁的话声音骤然提高了十个调门儿。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可真是翅膀硬了啊你，没我，没我哪来的你啊。没我管着，没我管着你早就被你那个继母妈不知道给卖到哪里去了。就你这份教养，你也配为人师表，还不如个没断奶的孩子，我真是......”骂着骂着李女士的调门就弱了下去，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了。
　　“妈你别说了，就算我看得上人家，人家也不一定能看得上我啊。”就说到这儿赵若君的声音停住了，电话这边也传来了断断续续的啜泣声。
　　只要这一句当妈的就全明白了。女儿这是刚准备跨进幸福的大门，就被人家一个反手挡在大门之外了，是女儿被男人给拒绝了。
　　“瞧瞧你这出息，三十岁的人了还为这种事儿哭鼻子啊。君君我告诉你，什么一表人才、人才一表全是扯淡，咱还是重点中学的高级教师呢，什么建筑工程师，一点儿男子气概也没有，咱们还看不上他呢。瞧瞧你舅妈，你舅妈也给你介绍不了什么好人，咱们这么好的条件还愁找不到更好的？”
　　赵若君直到挂了电话才流完眼泪。
　　钱崇光见过赵若君之后其实是还算满意的，第一眼打动钱崇光的就是赵若君的美。从小学念到大学，从本科念到博士，这是钱崇光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生活中的美女老师。网络时代来临同时带来了包装时代，什么都需要包装，商品包装、明星包装、气氛包装、情感包装，甚至老师们也都被包了装。“美女老师”就是学校为老师包装的一种方式。近几年网络上“美女老师”可算是层出不穷，但实质是良莠不齐，要么这些老师就根本不算美女，一个个凸嘴龅牙的算的哪门子美女，要么就是这些美女压根也不是老师。直到钱崇光见到赵小姐才算认识到“美女老师”四个字真正的含义。而且这美是纯天然的，没有一点儿人工合成气味。
　　教钱崇光不满意的是这美丽背后的东西。聪明——他不满意就是美丽背后的聪明。钱崇光是哪等人物，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三十五岁了，虽然不能说他是个花花公子，可他品阅过的女人几个指头也数不过来了，各式各样的他多多少少都见识过。所以说，那双线条流畅的、毛茸茸的、熠熠生辉的一对儿眸子背后藏的是怎样的一个灵魂，他一眼就望到了底。
　　找妻子是不能找太聪明的，找女朋友倒是无所谓。他已经三十五岁了，他现在想找的就是一位既美丽又愚蠢的好妻子。美丽是门面，他的身份地位是需要一位美丽的妻子与之相映衬的。这样美丽的妻子他也好介绍给他的朋友、合作伙伴、商业人士以及商业人士的太太们认识，没准儿还能助他一臂之力，使他事业更上一层楼。哪个社交场合不需要漂亮小姐的点缀呢。
　　愚蠢是内里，和太精明的女人是没办法把日子过得轻松的。聪明的先生都懂这一点，所以聪明的先生旁边大多是配着一位蠢太太的。这些太太们的任务就只是做好她们的有钱太太，其余一律不要负责，连她们先生的爱情也用不着她们负责。她们只要每天买包、买鞋、买首饰沉迷于金钱带来的虚荣心满足就好，这样她们的丈夫就连床上那一时半刻的努力也不需要付了，好省下力气去应付别的女人，她们对高潮的渴求已经完全被金钱堵得水泄不通了。
　　钱崇光的想法还没这么夸张，上述的都是他一个经济圈的大佬朋友告诉他的，他细细品味，觉着是该拿着中庸思想看待这些话：那就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吧。
　　这样他也就认为妻子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
　　糟糕的是，他觉察到了，他心动了，他为赵小姐的美丽与气质心动了。幸而还只是心动，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的年纪很难让他到不能自拔的境界了。思来想后他只有先晾着，用时间与自己的智慧去测验赵小姐的精明才智。若她只有一点儿小聪明，那她就还可以做他的妻子，要是她聪明过了头，可千万使不得。
　　见面后的第一天晚上，钱先生为赵小姐的美丽与聪明失了眠，一夜辗转。
　　四天之后钱崇光才又一次拨通了赵若君的电话，才又一次听见赵若君清亮却不柔媚的声音。
　　“喂，是若君吗，我是钱崇光。”钱的声音可是充满雄性魅力又热情似火的。
　　“喂，你好，我是。”只有五个字，就凭这五个字就完全听得出电话这一头的冷漠与寡淡。
　　他听出来了，这冷若冰霜可不是一般的冷若冰霜。这是充满希望之后又绝望的冷若冰霜，这是满心欢喜过后又失望透顶的冷若冰霜。这种冷淡是小女生们常用的把戏，她们专对付那些愣头愣脑的男孩子用的，赵小姐身上还残存这种特质，是让他大吃一惊的，也是让他喜出望外的。钱崇光得出结论了，赵若君是小聪明，是纸老虎，是做老婆的好人选。
　　赵若君终于在与钱崇光初次见面的第五天接到了他的电话，她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提了一口气。
　　他给她的解释是他太忙了，忙得焦头烂额，忙得天昏地暗，她表现出来的态度是对他的解释完全不关心，无所谓的。可是她真的不关心吗，她能被这样的理由说服吗，很明显是不能的，忙得连一通电话一条短讯息的时间也没有，这种鬼话连三岁的孩子都骗不了了。这只能使她想到一点，钱崇光是故意晾着她的，出于什么原因呢，她琢磨不透。难道他还有其他的候选人，还是他在等自己先主动联系他？
　　这两个原因她更倾向后者。用通常的眼光来看钱崇光的条件的确不错，初次见面之后钱在外在条件上的优越感就更明显了，他是属于有金钱、有知识、有风度的当代佼佼者，相比一般的土大款是不知高了多少个段位。这年代对于男人的要求也变得苛刻起来，钞票与智慧是缺一不可的。没有钞票只有知识的男人是不会有出息，就算有一天他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糟糠之妻是一定会被他一脚踹开的，把青春投资给此类男人不会太值；只有钞票而没有文化底蕴也不行啊，金钱能给人带来的快乐是很表层的，当你想和他作心与心的交流的时候你会发现，他简直俗不可耐；最惨的是第三种男人——两者皆没有，像这样的人是很少有女人把他们当作真正的男人看待的。比较钱崇光，她顿时觉察出自己的身份地位矮了好几个台阶，还好她知道自己是美丽的。美丽又能维持多久呢，到了三十岁她才了解才深刻认识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年轻女孩儿急于用自己的美丽去换现，因为它的确不是保值产品，连年跌损，三十岁之后的情况尤甚，不采用人工手段它是不会有回暖迹象的。
　　赵小姐仍是很坚决的拒绝了钱先生的邀约，理由是她周末太忙了，两天的休息全部被工作规划了出去。她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他的，不能他一递过来橄榄枝她就急不可耐地作出回应，她也得晾着他。她要让他明白这就是他晾着她的后果，赵若君较上了劲儿，她是不可能主动示好的。